朱厚熜看向了黃錦:“你可還打聽到什麽?”


    黃錦在被派去興王府前,是出身於內書堂的宮人,和宮廷裏不少宮人都是舊相識。


    如今這麽多年過去,黃錦成了司設監太監,他當年認識的那些宮人,不少也都成了後宮諸貴人的近身宮官。


    所以,黃錦真要有意識的去打聽一些消息倒也容易。


    何況,黃錦先天長著一張憨厚臉,再加上做人也從來是好結善緣,敢抱不平,倒也使得不少宮人都願意信任他,給他分享一些消息。


    正因為此,曆史上,嘉靖一直都是讓黃錦掌東廠。


    畢竟黃錦掌東廠的話,既不會作惡,也不會什麽消息都打聽不到,反而消息更靈通,以至於曆史上連還隻是六品的官員海瑞於死諫前買過棺材的事,他都知道。


    “奴婢還打聽到,丘公公是因為清理莊田的國策把他詭寄在皇莊的莊田被清理了出來而不滿,覺得魏公公和他的人太軟弱,沒必要對以外藩身份入繼大統的皇爺裏那麽順從,銀子主動交出來不說,連田也放任皇爺拿去示恩。”


    “再加上,最近不是說楊太傅快要痊愈,重回內閣嘛。”


    “丘公公就合計著,聯絡一些掌軍武勳,支持楊太傅議定大禮,讓皇爺認了孝廟為皇考,隻認太後為母,促使太後與楊太傅一起合作,使皇爺隻安安心心的在這宮牆內延續子嗣,不去想別的。”


    “安民什麽的,就交給外朝,示恩宮人什麽的,就交給司禮監。”


    黃錦繼續回答了起來。


    這段時間。


    他已經受了魏彬不少點撥,也就更加清楚已是皇帝的主子朱厚熜更需要聽到哪些消息。


    朱厚熜聽後的確神色肅然,且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對黃錦吩咐說:


    “你去告訴東廠,摸清楚,都有哪些勳貴在與丘聚接觸。”


    黃錦躬身稱是。


    “皇爺,天太熱,要不喝碗木蓮凍?”


    朱厚熜這裏則依舊一幅認真思考的樣子,以至於沒有理會王春景的建議,隻對黃錦喝道:


    “回來!”


    黃錦走了回來。


    “別去東廠了,你去詔獄見魏彬的時候,直接告訴陸鬆,讓他暗中派人調查!”


    朱厚熜吩咐道。


    黃錦再次稱是。


    “來一碗吧。”


    朱厚熜這才對王春景吩咐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自己把腰帶取了下來,丟在了地上。


    啪!


    王春景見此忙撿拾了起來,且在過了一會兒,就將一碗讓人去端來的木蓮凍放在了朱厚熜麵前。


    朱厚熜吃了一口,不禁皺眉:“朕說過,不要放糖!”


    據朱厚熜所知,大明的皇帝很多都有肥胖且高血壓的情況,如洪熙、萬曆、泰昌、弘光,所以控製三高是很有必要的。


    “她們用了新方法,就放了點蜂蜜,奴婢試過,味道不錯,讓很多人嚐了也沒有問題,隻更舒心了些。”


    王春景忙抿緊朱唇回道。


    朱厚熜笑了笑:“你是怕朕忍不住在這個時候就要殺先帝留下的這位大太監?”


    王春景忙惶恐不安地跪了下來:“奴婢不敢!”


    王春景底下的侍女也都在這時跪了下來,鶯鶯燕燕地跪了一屋子。


    朱厚熜收住了笑容,把身子往後一靠:“都起來吧。”


    “給朕揉揉。”


    接著。


    朱厚熜朝王春景招了招手。


    王春景躬身稱是,然後走到了朱厚熜身後,將白皙的手放在朱厚熜的太陽穴上,輕輕揉著。


    “舒服!”


    朱厚熜在感受到王春景那手指帶來的溫熱觸感後,就笑著說了一句。


    王春景也不禁莞爾。


    朱厚熜正好瞥見了這一幕,還瞥見了王春景頜下修長的玉頸,隻微微一笑,然後閉上了眼,任由一絲淡淡的茉莉花香般的馨香味在鼻尖縈繞。


    楊廷和宣告病情大愈,且大有要回內閣繼續主持朝政的意思,不但讓很多楊廷和同黨文官都難抑激動心情,連內臣和勳戚裏都有人開始心思活泛起來。


    朱厚熜對此不感意外。


    無論如何。


    這次清理京畿莊田,受損最大的其實就是這些勳貴外戚與打著為皇帝經營皇莊名義而在外圈田圈地的內臣。


    因為這些人主要聚集於京師。


    另外,楊廷和之前裁減軍校,也讓勳貴外戚和內臣們吃了不少甜頭,感激他的勳貴外戚和內臣自然不少。


    所以,一些勳貴外戚和內臣也就有了希望楊廷和重回內閣,且希望楊廷和可以聯合太後代他們控製皇帝的心思。


    但朱厚熜不後悔這麽做。


    原因自然是這些勳貴外戚這些年吃的實在是太多,也該吐出來些。


    另外,那些內臣也打著皇帝的名義吃了太多田產進個人腰包,也該吐出來一些。


    要知道,他們侵吞的田產,不少都是屬於親軍衛的田產和皇帝的田產。


    按照史料記載,掛在皇莊名下的田產有三百多萬畝,但每年真正到皇帝手裏的不過價值五萬兩白銀。


    這比,“他們拿二百萬,隻給朕分一百萬”的比例,還要過分。


    簡直就是欺天。


    所以,朱厚熜怎麽可能願意一邊由他這個皇帝擔著兼並京師大量軍民田地、破壞京師軍事防禦根基的惡名一邊卻沒得多少好處。


    除此之外。


    朱厚熜也想通過清理莊田試試這些勳貴內臣們的心思。


    誰靠譜誰不靠譜,隻有在皇帝真正開始在利益上較真時才會讓這些人露出原形。


    有良心的自然覺得本就侵吞軍產皇產在先吐出來一些,算是賠罪。


    沒良心的自然會覺得自己虧,會怨恨天子就隻知道欺負他們這些沒有多少實權的。


    更沒良心的還會因為朱厚熜隻讓他們交出一些荒田出來,而直接做出出格的事來。


    而隻有篩選一遍後,朱厚熜才會清楚,哪些勳貴內臣靠得住,哪些靠不住,然後喂飽靠得住的,對特別靠不住的,就得殺雞儆猴一番!


    “楊廷和。”


    朱厚熜在心裏默念了一句。


    他不得不承認,楊廷和的能量是真的大,一個快要痊愈的消息,就能讓很多勳貴外戚和內臣的人心思活泛。


    不過,朱厚熜現在好奇的是,楊廷和在知道戶部借貸了一筆內帑後還願不願意再回內閣。


    所以,朱厚熜這讓人把穀大用叫了來,而對穀大用吩咐說:“派人再去看看太傅,問問他是否真的已經大愈。”


    穀大用稱是而去。


    且說,楊廷和的弟弟楊廷儀這時正與梁儲會麵。


    梁儲在楊廷儀下帖來求見後,沒有拒絕,而是選了個合適的時間,見了他。


    “家兄太過分,竟責怪公不肯力爭於禦前,而行借貸之事。”


    “我深以為恥,然他是兄長,為親著隱,我不好多言。”


    “如今來見公,隻向公言明,公不必把家兄之言當回事,他那不過是無恥之言。”


    但楊廷儀在見到梁儲後,卻直接批評起楊廷和來。


    梁儲聽後隻笑了笑,他對楊廷儀還是了解的,要不然也不會不顧他是楊廷和弟弟的身份,而直接升他為左侍郎,隻在這時直接問道:“所以令兄要公轉達什麽?”


    楊廷儀回道:“家兄說他不敢再奢求公能力爭帑銀於禦前,隻請公護禮正身。”


    梁儲沒有回答,隻沉聲問:“還說別的了嗎?”


    楊廷儀點頭:“公英明,他還說,希望公盡快讓大塚宰升去內閣,別留在天官之任上。”


    “因為家兄說,此公留在天官任上,隻會官怨沸騰。”


    “無妨,隻要不民怨沸騰就行!”


    梁儲冷笑著回道。


    楊廷儀頷首:“公請息怒,我深以為然,故不敢苟同家兄之見。”


    “上賀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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