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後聽後柳眉倒豎。


    看著自己弟弟張鶴齡如此委屈的樣子。


    她恨不得現在就要把張孚敬碎屍萬段。


    “興國太後駕到!”


    但這時。


    外麵傳來了嘉靖帝生母蔣氏來訪的聲音。


    這讓張太後不好再發作,隻得起身,準備去迎接蔣氏。


    張太後現在很痛苦的就是,蔣氏每次都會在她和自己兩弟弟單獨見麵時出現。


    而蔣氏一出現,也往往會勸她,還勸她兩弟弟,要如何做才能更顯得合乎體麵。


    這也就讓張太後每每難以作妖。


    所以。


    盡管蔣氏經常來找她聊天,對她也很親切,她沒事就帶些她沒有吃過的南方小吃,送些她沒有見過的南方名貴特產。


    但張太後現在一聽到蔣氏要來,就特別有壓力,也覺得很拘束。


    總之。


    在她自己看來,就是一種不得自由,不能作妖,不得不跟著做出更加深明大義的賢良太後知舉的感覺。


    一時,她甚至都無法挑唆作為嘉靖生母的蔣氏跟她一起逼嘉靖去為她兩弟弟出氣。


    這種憋屈,她也無法對人說。


    她甚至有時候隻恨自己年輕時候太任性,沒有讓孝宗多納幾個妃嬪,多生幾個孩子,也沒讓正德給自己留個孫子。


    在她看來,要是現在繼位的還是她孝宗的兒子或孫子,她也就不必這麽約束自己,就可以為自己兩弟弟放肆一回。


    偏偏現在的嘉靖皇帝不是她的兒子或孫子,使得她也不好以撒潑耍渾的方式,逼嘉靖為她的兩個弟弟去違背文官們的意誌。


    甚至,即便嘉靖帝要表現出偏袒她張家的樣子,她也不得不違心地勸阻嘉靖。


    畢竟她也知道,她和嘉靖沒有多少感情,何況,眼下還有一個蔣太後每每把她架起來,總說她是正經太後,應該比她這個藩王出身的太後更明大義,讓她也不好讓世人覺得,她還沒有藩王妃出身的蔣氏賢明。


    張太後也就在起身後隻對張鶴齡說:“你直接去求見皇帝,看看皇帝怎麽說!”


    “我如今也幫不了你們!”


    “這後宮你也要少來,有什麽事直接給皇帝說。”


    “他是皇帝,他既然說過要把你們當親國舅看待,那就會當親國舅看待,不會不管。”


    “你們現在沒事隻找我告狀,我幫不了你們不說,也反而讓他不高興,讓他覺得你們沒把他當自家人看待,以為我們張家還在攛掇什麽,甚至可能覺得護禮的那些文官囂張跟我們也有關係。”


    “要不然,這蔣太後也不會天天在你們來見我的時候,就來仁壽宮,擺明了就是還不信任我們張家。”


    張太後這麽說後,張鶴齡隻得稱是。


    張太後這裏已出了宮門,笑著向走來的蔣氏打了招呼:“妹妹來了?”


    “湖廣那邊送了些新鮮的玉露茶來,想著姐姐說宮裏的貢茶都喝膩了,也就今日打算送些來給姐姐。”


    蔣太後笑著回了起來。


    “妹妹有心了!”


    張太後莞爾一笑,對蔣太後表現出非常親切與感激的樣子。


    如果說,朱厚熜需要禮敬張太後,是因為護禮派的文官士大夫認為皇帝應該禮敬張太後,那朱厚熜需要禮敬蔣太後,則是因為議禮派的文官士大夫認為皇帝應該禮敬蔣太後。


    所以,張太後和蔣太後的背後各有一派文官勢力在支持她們得到皇帝的尊崇。


    正因為此,張太後對蔣太後也不敢有輕視之意,而尊重著蔣太後,因為她知道,蔣氏能成為太後,是因為她背後有一群文官主張蔣氏獲得跟她一樣的尊貴地位。


    ……


    張鶴齡這裏則重新遞了求見朱厚熜的本。


    朱厚熜倒也見了他。


    朱厚熜知道,張鶴齡這應該是因為自己母親總會在張家兄弟要單獨見張太後時就去攪局的緣故,才不得不直接來求自己。


    在張太後麵前,朱厚熜考慮到這個時代是很注重人倫大禮的緣故,不好批評張太後,也就每每要故意作出要為張太後出氣,乃至不惜亂天下法度的行為。


    但在張鶴齡麵前,朱厚熜也就不必如此。


    所以,朱厚熜在見到張鶴齡就直接神色嚴肅地問道:“國舅來見朕是為什麽事?”


    “臣不為別的,隻為了告那順天巡撫張孚敬!”


    “陛下,您不知道,他收稅竟敢收到臣的頭上,還敢直接點燃火炮轟死我,要不是臣跑得快,臣真就被他一炮轟死了!”


    張鶴齡說著就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朱厚熜聽後就淡淡地問道:“這麽說,你欠稅了?”


    張鶴齡啞住了。


    “朕問你,你是不是欠稅了?!”


    朱厚熜語氣嚴厲了一些。


    “回話!”


    張鶴齡察覺到了不對,一時隻得回道:“欠了!”


    “欠了多少年的?”


    朱厚熜問道。


    張鶴齡道:“大約,臣也記不清了,大約從弘治初年就沒繳稅了。”


    “你!”


    “你是國舅啊!”


    “你怎麽能欠稅這麽嚴重呢?!”


    啪!


    朱厚熜把禦案一拍,站起身來,怒斥著張鶴齡。


    接著。


    朱厚熜就走到張鶴齡麵前來,攤著手:“你這樣做,讓天下人怎麽看兩代先帝,又怎麽看朕?!”


    “天下人要是知道,連國舅都敢這麽欠著稅。”


    “誰還願意認真繳稅。”


    “誰還願意顧大明朝的死活!”


    “難道這大明朝隻是老百姓的大明朝嗎?!”


    “你摸摸你們的良心,兩代先帝,還有朕,給你們的恩惠還少嗎?!結果你們就是這麽報答兩位先帝,這麽報答朕的?”


    “你讓朕去麵對那幫朝臣?”


    朱厚熜叱問完後,就坐回到了禦座上:


    “當然,張孚敬做的也很過分,但是,人家占著理,你讓朕怎麽為你做主?”


    “難道,朕還能說你國舅就該欠稅,就該不顧大明朝的死活,江山社稷就隻是他們文官的事,朕的親戚就該拆大明朝的台,就該把大明朝整亡國?”


    “陛下息怒!”


    “臣也不是不願意繳,隻是家裏實在是人口太多,開銷太大,繳了稅,就得挨餓呀!”


    “這不,近日來為了買下那兩皇店,就貸了不少款,所以現在都還欠著債呢,也就想著能省點就省點,如此,就好早點把陛下您借給我們的債還了,也就沒打算先把稅繳上,想著那些稅繳了,還是會被文官們貪了,也到不了陛下您手裏,便就這麽做了。”


    “這事是我們做的不對。”


    “可他張孚敬也不應該這麽狠啊!竟敢真的要炮決臣,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臣以後都不知道該怎麽見人了。”


    張鶴齡慌忙跪下來,求起饒來,且解釋起來,而解釋了一會兒就又抹起淚來,同時也偷眼瞥著朱厚熜。


    朱厚熜故作不解地看著張鶴齡。


    “你缺錢給朕說啊!”


    “朕會給你想辦法啊!”


    “怎麽能欠稅呢?”


    “你知不知道,不繳稅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背叛,意味著不忠!還讓天下人覺得你們是對朕不滿!”


    “所以,作為一個人,最起碼的忠心,就該是要繳足自己應該繳的稅!不然,外麵那些文官就算做的再過分,朕也沒辦法保你們!”


    張鶴齡見朱厚熜如此嚴厲,還表示欠稅的話,他也沒辦法保他,就立即叩首道:“臣知罪,臣再也不敢欠稅了!”


    朱厚熜接著又問著張鶴齡:“你是不是又去見皇伯母了?”


    張鶴齡自然不敢瞞朱厚熜。


    畢竟張鶴齡進宮,也是要報備的。


    朱厚熜隻要一查就能查到。


    所以,張鶴齡也就如實回道:“是的。”


    “你讓朕說你什麽好!”


    “你怎麽能又去打擾皇伯母清靜呢?”


    “你知不知道,你們給她老人家招了多少罵名?”


    “現在滿朝都還有不少大臣說她害了兩代先帝,不是賢德之後,所以縱容得你們兩位國舅猖狂囂張,連帶著還說朕也隻知道曲庇你們,畏懼太後之威,不夠持正。”


    “你們還去打擾她,有什麽事不能跟朕說嗎?”


    “朕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國舅,如果,你們還這樣不懂事,那朕也隻能替皇伯母教訓教訓你們,做個樣子給天下人看,讓你們也去雲南吃菌子,或者去嶺南吃荔枝,也好好反省反省!”


    朱厚熜這麽說後,張鶴齡嚇得忙磕頭如搗蒜:“臣不敢!臣保證,將來不會再去打擾太後,也不會再給太後招罵!”


    “以後要見太後,先來問問朕,朕讓你們去見就去見,明白嗎?”


    朱厚熜繼續說道。


    張鶴齡道:“臣明白!”


    朱厚熜接著就道:“起來吧。”


    “謝陛下!”


    張鶴齡這才微微發抖地站起身來,低垂著頭。


    朱厚熜則讓人給張鶴齡賜了座。


    張鶴齡沒想到嚴厲甚至開始威脅自己的朱厚熜會突然賜座,一時不禁受寵若驚起來。


    “坐吧!”


    “朕說過把你們當親國舅看待,就會說到做到。”


    “畢竟先帝對朕也有厚恩。”


    “所以,不看僧麵看佛麵,朕也不會虧待你們。”


    “但前提是,你們要守本分,別自己去找死,那樣,別說朕,就是太後也保不了你們。”


    朱厚熜語氣又溫和起來。


    張鶴齡一時還有些不適應,隻訕笑道:“臣知道陛下對臣等很好,臣等也一直很感激的。”


    “你剛才說,你們現在因為借了朕不少債,所以缺錢。”


    “朕自然是要幫幫的。”


    朱厚熜說到這裏,張鶴齡頓時滿生期待地看向了朱厚熜。


    朱厚熜則繼續說道:“朕讓興明銀行給兩位國舅再出一款利息更低的借貸,隻要年利一分利,最高可借五十萬兩。”


    “國舅想必知道,這筆借款拿到手,有什麽好處的。”


    朱厚熜笑問起張鶴齡來。


    張鶴齡道:“這也就是說,臣可以給需要錢的小民借更低利息的錢?”


    “沒錯!”


    “這是惠民的賺錢方式,朕是支持的。”


    朱厚熜說道。


    張鶴齡道:“這好是好,但僧尼和他們背後的士紳們會不高興的,放貸於小民這塊,他們才是大頭,臣要是給更低的利息去給小民借貸,他們會罵死臣的。”


    張鶴齡也不傻,知道自己這是在虎口奪食。


    朱厚熜道:“怕什麽!”


    “朕會為你們做主的!”


    “首先,京師地界,到底是天子腳下,他們不敢胡來;”


    “其次,你們是正當取利,就是把官司打到了禦前,朕也能幫你們,讓那些文官沒辦法多嘴!”


    “朕也能名正言順地替你們收拾那些敢跟你們作對的文官。”


    “國舅還不明白嗎?”


    “隻要你們是正兒八經在扶助百姓,與民方便,朕就能站在你們這邊,百姓也會站在你們這邊!”


    “有本事,他們也降利息,但他們再降有你們資財雄厚嗎,你們的背後可是朕!”


    朱厚熜這麽說後,張鶴齡也明白了過來,忙心花怒放地說:“臣明白,臣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陛下這是讓臣可以名正言順地與那些文官爭利,這樣他們也不好再說陛下偏袒臣等!”


    “明白就好。”


    “但是該守的規矩必須要守,該配合國策的時候要配合,不能讓外朝那些文官捏到你們的把柄,不然,朕會很為難的,也難以幫你們。”


    “比如這繳稅,一定要補齊認罰,朝廷推行新錢,要配合跟著推廣新錢。”


    “你是兄長,也得督促你壽寧侯做到。”


    “國舅爺隻有做到這些,朕才能幫你們啊!”


    朱厚熜說後,張鶴齡就忙跪下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做到!”


    張鶴齡接下來在就高高興興地出了宮。


    而他一出宮,就碰見了自己弟弟張延齡正氣勢洶洶地走了來。


    張延齡見到張鶴齡後,就先打起了招呼:“兄長,你也去見姐姐了?”


    張鶴齡頷首。


    張延齡道:“我也要去,娘的,這些文官欺人太甚,又打死我許多家奴,強逼老子繳稅!我得去求姐姐為我們做主!”


    啪!


    有意讓這裏值守錦衣衛看見自己很配合皇帝的要求的張鶴齡,也就在這時直接給了張延齡一巴掌:


    “不懂事的混賬東西!你還嫌給太後惹的亂子不夠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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