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在決定於湖廣增設觀風整俗使後,自然就需要著手考慮該任命誰為湖廣第一任觀風整俗使。


    內閣大學士們都想推舉自己的門生任此官職。


    但朱厚熜想了想,還是決定特簡嚴嵩來擔任此職。


    眼下,嚴嵩的資曆是夠的,因為他跟著王憲在大同府參與平虜,得了個督糧餉有功的軍功,而被升為了太常寺少卿。


    當內閣大學士們向朱厚熜舉薦上各自屬意的人選後,朱厚熜就問道:“嚴嵩怎麽樣?”


    大學士頗感意外,但想了想,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嚴嵩翰林出身,學問自是可以的,在政見上素來也算是識大體,還做過陛下近臣,亦知陛下圖治之意,自是適合。”


    內閣首輔毛紀這時附和回答了起來。


    費宏等跟著道:“臣附議!”


    皇帝選定的人,他們不可能不讚同。


    ……


    ……


    “恭喜啊!姐夫。”


    禮部主客司郎中歐陽必進在聽到自己姐夫嚴嵩出任觀風整俗使後,就立即來向他道喜。


    嚴嵩隻是笑了笑,滿麵春光地說道:“這都是托我那學生張秉用之福!我昔日早就看出來,此人有膽有謀,將來必成大器!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姐夫說的是,要不都說您慧眼識人呢,如今,張秉用已是九卿之一,陛下對他是真青睞有加!”


    歐陽必進回道。


    “他應得的。”


    “當時,沒幾個人有那麽大的膽量,敢直指大禮之非!”


    “他就敢指出來!這份忠心,膽魄,治世宰相之才啊!”


    嚴嵩笑說著就坐了下來。


    歐陽必進聽後,道:“看來姐夫去湖廣後,也是要整治護禮派的了?”


    嚴嵩頓時嚴肅起來:“不是整治,是糾正他們對大禮的錯誤認識和對放低息貸的錯誤看法!”


    “明白!”


    “可是他們要是不肯被糾正呢?”


    歐陽必進問了一句。


    嚴嵩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淡淡一笑:“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歐陽必進一時感覺到一絲冷意襲來。


    “那姐夫過了中秋再走?”


    歐陽必進又問道。


    嚴嵩起身道:“明日就遞本求見天子,然後離京赴任!”


    “不設宴慶賀高升?”


    “宴席就不辦了!”


    “眾口鑠金,早點把湖廣的物議糾正過來,也好早點實現政清人和的局麵,免得天子起疑,覺得我嚴某人也巴不得不利於新政的物議越沸騰越好。”


    “再則,天子重文教,撥十萬銀元,我若多留一日,難免有大員會找我借銀請托。”


    “還是姐夫想得深,難怪能被陛下選中,陛下真是有識人之明!”


    歐陽必進笑著說道。


    翌日五鼓。


    嚴嵩就遞本求見了朱厚熜。


    朱厚熜便在雲台門見了他。


    “你乃朕特簡,並無人保舉。”


    朱厚熜這時先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嚴嵩知其意,故忙碰頭謝道:“此陛下格外天恩,臣感激涕零!”


    朱厚熜道:“你的操守學問,朕早已知曉,而吏治如何,必須見諸政事;惟京官與外官不同,你雖不至於出外敢為非法之事,但持身當嚴謹,使物議順於民風!”


    嚴嵩含淚道:“臣不敢辜負聖恩!”


    朱厚熜頷首微笑,又問道:“打算何時離京?”


    “今日便離京。”


    嚴嵩回道。


    朱厚熜頷首道:“這樣挺好,腰纏十萬元,難免惹人注目!”


    “陛下聖明!”


    嚴嵩回道。


    朱厚熜又道:“九邊一行,沿途兵情、民情、虜情是否安靖?”


    嚴嵩從任督糧郎中去大同後,又被朱厚熜下旨以督糧官身份去甘肅宣旨撤彭澤和許銘的職,順便調查甘肅邊情。


    所以,朱厚熜希望嚴嵩能在九邊看到一些問題。


    “陛下即位改元時,各邊就降瑞雪,麥苗滋潤,故皆收成豐稔,兵民亦勤屯守,虜畏而不敢窺邊!”


    嚴嵩回道。


    朱厚熜沉聲道:“就沒有什麽問題發現嗎?”


    “聖明洞察無過陛下!”


    嚴嵩意識到皇帝很務實,不愛聽虛的,忙回了一句,就拿著自己心裏早已準備好的第二套說辭,回道:


    “臣在甘肅粗略問過,當地存在二弊:一弊在於缺錢,當地不產五金,民間多以陶器為幣,銅斤收買甚很難;二弊在於糧價奇高,邊鎮將領多囤糧炒價,而阻商賈運糧。”


    朱厚熜這才頷首,心想這嚴嵩認真起來,還是很能抓住關鍵問題的,連甘肅民間用什麽交易都能注意到,包括糧商背景,看來是有認真調查邊情的。


    於是。


    朱厚熜就道:“寫成章奏上,最好附帶對策!妥當與否,朕自會計量,不會計較,隻管大膽直陳!”


    嚴嵩拱手稱是。


    “起身去吧。”


    “湖廣乃國家產糧重地,文教亦興盛發達,更有宗室雲集,處事當中正平和,溫中帶剛!”


    “桂萼行事嚴肅敏捷,舒晟剛毅有量,難免積怨於旁,你去後當為其消怨正名。”


    朱厚熜又囑咐幾句。


    “臣謹記!”


    嚴嵩暗中頗為驚訝,天子居然把桂萼放在舒晟前麵,明明桂萼在湖廣的官位比舒晟小。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而一時心裏也就更加羨慕起自己那個學生來。


    不過,嚴嵩沒想到的是,在他剛出宮後,他的同年翰林侍講學士翟鑾還是在他離京前攔住了他:


    “本欲去京郊送公,但因不知公出行之時,故來此先與公告別。”


    翟鑾說著就拿出柳條與所贈離別詩來。


    嚴嵩不由得皺眉,他有意盡早離京,就是怕被人盯上找他借錢,結果他沒想到翟鑾還是提前盯上了他。


    但嚴嵩還是笑著接了過來:“公雅意深情,嚴某銘記於心。”


    “有一句不中聽的話奉申,不知準達台聽否?”


    翟鑾這時則笑著問了一句。


    嚴嵩笑道:“公既雲不中聽,則不說為妙!”


    說後。


    嚴嵩就疾步離去。


    翟鑾僵化在原地。


    嚴嵩這裏則隻讓家奴回去拿行禮,而他自己則輕車簡從地先去了碼頭,登船而走。


    至於十萬銀元,已經先押去通州,隻等他將來去通州後再提。


    ……


    ……


    且說,在嚴嵩去湖廣時,夏言早已在浙江都指揮司同知韓平所率水軍陪同下到了東萊。


    這是夏言第一次跨海到東萊島,也是大明第一位巡撫級的大員到這裏。


    而在靠近東萊島時,夏言就對島上的風貌產生了興趣,而不禁對韓平說:


    “這島適合移民屯田啊,水草豐盈,林木蔥鬱,河流縱橫,又有大山阻擋妖風,至少靠近閩浙這邊,能造田種桑!”


    夏言是江西貴溪人,而小時候也從父親在浙江嚴州待過,後來又考察過湖廣、貴州等地,近年來又在京畿負責清田護田,自然對農耕更為敏感。


    韓平聽夏言這麽說後,隻笑道:“中丞說的是!”


    這時。


    金縣港口處,已有海防遊擊和防禦千戶所的水軍來迎,而岸上也有文官東萊知州張綸在侯。


    待夏言一上岸,張綸等就立即向夏言見了禮:“夏中丞。”


    夏言回了禮,接著就問著張綸:“金瓜的礦真的挖盡了嗎?”


    “自然是盡了,下官豈敢欺瞞朝廷。”


    張綸笑著回道。


    夏言背著手道:“本院不信,倒要去看看。”


    張綸道:“中丞隻管去看,鄙人豈敢阻攔!”


    夏言道:“那就帶路吧!”


    張綸則道:“中丞怎麽一路顛簸而來,想來疲倦的很,總要先歇息一晚吧,鄙人已準備薄宴,特地為中丞等接風洗塵。”


    “不必!”


    “天色尚早,直接去礦區吧。”


    夏言說道。


    張綸隻得稱是,而帶著夏言往金瓜山礦區而來。


    一到金瓜山礦區,夏言就看見這裏茅草屋舍連綿成雲,男男女女的正在這附近搬運泥石。


    “這些都是被流放的罪犯嗎?”


    夏言這時問了一句。


    “是的!”


    “朝廷一日不下旨停挖礦,他們就一日不能停!給他們的工糧也就一日不能斷。”


    “但礦確實早已挖盡了,所以,讓他們這樣幹下去,也是做無用功,白費朝廷的錢糧,還不如屯田。”


    張綸說道。


    夏言沒有多言,隻在接下來進入礦區。


    話說,大明的采礦在這個時代已屬於非常先進的,已知道如何用竹筒排盡瓦斯與建立通風係統,所以夏言能夠打著火把進入礦洞,而認真觀察起這些礦來。


    夏言看了一眼,見礦璧四周的確都是泥石,沒見金色礦料。


    張綸因而笑問道:“中丞,鄙人沒有騙你吧,此地的礦的確已經挖盡!偏偏朝廷還不信,還要勞您長途跋涉、頂著海上惡風來查看,讓您白辛苦一趟,也白白耗費了許多錢糧,這要是海上出點問題,豈不是朝廷一大損失?”


    夏言沒有說話,隻讓韓平用刀戳一下礦璧。


    張綸則因此陡然變色。


    韓平則立即戳了一下,卻戳出金粒出來。


    夏言見此幹脆自己拿手扒,直接糊在上麵的泥全部扒拉了下來,然後看著滿壁金燦燦的礦脈道:“我就說這礦裏怎麽一股春耕時的新泥味!”


    夏言說後就問道:“張知州,你作何解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嘉靖承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楓渡清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楓渡清江並收藏嘉靖承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