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回饋就是大明百姓的日子的確在一天天變好。


    張璁就看見,入目處的京師街道,依舊整潔幹淨,蓊蓊鬱鬱。


    昔日荒涼的京師內城西郊,如今在建看外城,遍是青磚黛瓦,還添了許多牌坊高樓。


    行人也更為稠密,乞丐幾乎絕跡。


    朗朗讀書聲隨處可聞,悠揚琴聲和唱戲做打聲與吆喝聲不絕於耳。


    肉香味伴著酒香味,更是不時地就嗅到。


    這讓張璁很難想象,兩年前還隻有臭水溝和灰塵黃土的城西皇家荒地,如今卻在外城建好且天子準予大內與京畿道合作開發這皇家荒地後,迅速成為繁華之地,且還吸納了不少富戶在這裏貸款購置房產。


    連他自己都在這裏購置了一所被宣傳得非常雅致精巧且專為達官貴人建造的華貴院落。


    而且,他還因為錢不夠,也用了按揭的方式,向興明銀行貸了一筆款。


    張璁也沒想到,對官員進行增加俸祿收入的改革後,他這樣的九卿還倒欠了皇帝的錢。


    不過,不隻他一個九卿欠,很多官員都欠了皇帝的錢,所以張璁心裏沒有多麽不安。


    更重要的是,這些京師的宅邸的確保值還年年升值,尤其是在天子廣召名醫和名儒進京,在西郊附近廣造醫館與廣設書院後,京師西城的新建宅邸更是年年飛漲。


    且不說醫館有給天子看病的禦醫周太醫坐診,光是附近允許平民子弟憑購房房票入學的官辦書院中,就有王陽明會親自來講學的陽明書院,與王教這位嘉靖朝第一位狀元奉旨兼任山長的首善書院。


    所以,張璁很清楚這裏的宅邸為何飛漲。


    隻是他感到頗為佩服的是,皇帝居然想到用這種方式把恩賜給他們官員的錢又加倍的收了回去不少,還收的讓他們這些做官的心甘情願。


    同時。


    張璁還佩服的是,皇帝這樣做還讓那些參與建造外城的外來務工百姓,依舊在京師城有活幹。


    而不少勤奮節儉的外來百姓甚至已經靠自己的勤勞積攢下不小的家業。


    有人甚至還利用京師達官顯宦開始賤賣賣田地鋪子以換取銀元炒房的機會,用較低價格購置了一些土地,成為了自耕農或者庶民小地主或者小商賈,讓京畿道的田稅和商稅也在日漸增長。


    畢竟,天子表示交易京師新造房產隻認法定貨幣銀元,所以達官顯貴們為此也不得不買田買產業以換取銀元。


    看著不遠處不少還在建造當中的深宅大院,已有雕花鏤彩的豪華院門,而大量精致盆栽和假山已開始在裏麵布置,張璁對自己將來的京師新宅邸還是充滿期待的,也對自己即將擁有一座京師大宅而感到高興。


    而對張璁而言,他最為高興的還是看見這些昔日還是淮揚餓殍的外百姓,如今已在京師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這讓他心裏有種難以名狀的成就感,一種比正德十六年登科還更覺有意義的成就感。


    因為把這些淮揚百姓遷移來京師參與建造外城的工作,以達到以工代賑的目的,是他奉旨督辦的。


    所以,他親眼看見過這些百姓最初的淒慘樣子。


    而如今能看見這些百姓各個滿眼希望、笑容常見,乃至看見這些百姓如今不少生活安穩甚至開始殷實富足的場景,他自然會難以抑製地咧嘴而笑,甚至笑著笑著還熱淚盈眶,而望著北邊的紫禁城,自言自語地說:


    “多虧有陛下這樣的聖天子,才能出現今日盛景啊!”


    張璁明白,這也是天子重奪貨幣權,把豪紳埋在地窖裏的銀錢收上來的好處。


    那就是,隻要天子愛民求治,就能夠通過不停地投資建設,讓銀元流到百姓手裏,進而讓百姓實現財富的積累,帶動整個社會向更安寧富足的方向發展。


    張璁也因此開始越發的承認:或許天子和權貴官僚乃至庶民,追求更優渥富貴的生活,並不是壞事。


    而抑製所有人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要求所有人乃至天子儉樸節用,也並不利於實現國強民富,反而允許所有人追求更好的生活而不隻是達到溫飽乃至合理利用這種需求來創作更多崗位還更利於國強民富,至少能真正實現藏富於民而不隻是藏富於豪右。


    自身家庭並不富貴,但靠宗族裏富貴族人出資所建宗族義學義產資助而漸漸實現階級地位躍升的張璁,對這種先聚天下之財於公,再用之於濟民的模式很感興趣,也很容易接受和理解。


    所以,他開始對程朱理學提倡的“滅人欲、存天理”產生了質疑。


    盡管……


    程朱理學的滅人欲是滅過分的欲望,但張璁現在開始覺得允許人們追求過分的欲望似乎也不是不可以,隻要合理引導,也能促進社會發展,比如追求奢侈這事,也未嚐是壞事,禁奢當隻作為手段,不能作為目的。


    “娘,吃饅頭!”


    在離張璁不遠的工地上,才來京師不久的小民顏大善正拿著用紙包著的三個冒著熱氣的饅頭來到了一老嫗麵前。


    這老嫗接過饅頭,摸著饅頭的輪廓,問道:


    “真不是偷的?”


    “我的兒,可不能再偷!你爹就是因為怕你餓死,偷了詹老爺家的炒米被打死了!你可不能再被打死啊!”


    “不是偷的,這裏是京城,我哪敢偷,您聽聽這吆喝聲,人很多的,我就是偷根針,也會被瞧見的。”


    “這是兒剛剛搬磚換來的。”


    “管事的軍爺說,這京師,搬磚的活不會停,隨時都有,我隨時都可以去掙這個錢,所以您不用留著,趕緊吃。”


    顏大善說道。


    老嫗驚喜地問道:“真的?”


    “自然當真!”


    顏大善回道。


    這老嫗便笑著啃了起來,一邊咀嚼著一邊問:“這京師裏搬磚的活怎麽就不會停?”


    “說是如今的皇上好!下旨說百姓流徙京師背井離鄉總有不得已的苦衷,就不讓官府攆我們回去,還拿出自己的地來不停造房子,就是為了讓我們有活幹!”


    “因為皇上不缺房子住,也不缺錢,隻是為了讓我們老百姓有活幹,才造房子,賣給大戶。”


    顏大善回道。


    老嫗聽後怔了一會兒:“看來真是碰上好皇上了,兒啊,你比你爹有福啊!”


    老嫗說著就流下淚來。


    “娘,你別哭,眼睛都哭瞎了。”


    顏大善用打著布丁的袖子給老嫗揩拭起眼淚來。


    朱厚熜的確下過不要驅趕流徙京城百姓的旨,且因其大興基建,也的確吸引了別處的許多失地百姓、破產手工業者來京師謀生。


    顏大善不過是這些人中的一個,對於沒有田地和其他產業的他而言,在家鄉已經完全活不下去,而來京師還能養活自己和母親,自然是幸福的事。


    正沉思著的張璁看見了這一幕,而不由得微微一笑。


    王陽明在張璁來時,特地出了中廳來迎。


    與張璁作為大理寺卿還在京師租房不同,王陽明因父親曾在京城任過禮部高官,而早已購置有宅邸,自然也就不用擔心“長安居、大不易”的問題。


    連替王家看守京師宅邸的婢仆很多都是當年皇家所賜。


    這讓張璁自是羨慕不已。


    “太祖立國之後,本想著與宗室共天下,但建文帝在其駕崩三個月後就改其製,故招來靖難之事。”


    “太宗皇帝也無意與宗室共天下,而是選擇與勳貴共天下,但勳貴漸漸不能振作,才使內宦與士人崛起。”


    “如今,陛下欲重振武功,培植同勳貴一樣有世襲之位而與國同休,但又因為世襲之位太低,所以不得不為光耀門楣勤學文武的普通軍籍子弟,倒也不失為良策!”


    “但如今天下,軍籍子弟也不少,哪怕是士人中的軍籍士人也不少。”


    “所以要重用軍籍士子,也還是得選在大禮上與天子一心的軍籍士子為妥,公比我更清楚哪些同僚大禮上是合乎帝意的,故以後這銓敘之事,還請公多多引薦。”


    而王陽明一見到張璁,就專門將其帶到室內,一邊令老仆為張璁沏茶,一邊表明了自己約見張璁的真正目的。


    張璁也知道王陽明是此目的,內心自是高興,且也沒有扭捏推辭,隻拱手作揖道:“鄙人自當不負大塚宰求才之意!”


    王陽明則捋須微微一笑,與張璁談起學問上的事來。


    而朱厚熜當晚也從東廠提督秦文這裏知道了王陽明和張璁的談話。


    “果然他們是知朕心思的。”


    朱厚熜因而感歎了一句,接著就對秦文吩咐說:


    “雖說內臣不宜與外臣接觸,但朕準你這個東廠提督暗地裏跟他們接觸一下,為他們提供一下護禮大臣的消息。”


    秦文不禁張嘴,他知道皇爺這是要自己代表他去站隊,而皇爺自己是不好親自下場的。


    因為誰也不知道將來皇帝站隊的一黨會不會從屠龍變成惡龍。


    雖說高明的帝王之術不是行製衡之術,但即便要拉偏架,也最好找個代理人拉偏架為好,這樣可以最大可能避免衝突風險直接波及皇帝本人。


    朱厚熜知道秦文在怕什麽,也就說道:“朕不會讓你做劉瑾!而且,與你接觸這麽久了,朕也相信,你跟劉瑾不一樣。”


    秦文則跪下說道:“皇爺如此說了,奴婢豈有不盡忠的理?何況,老祖宗一直教導兒子們,說兒子們都是無根的人,頭上隻有一片雲,這片雲就是皇爺,奴婢將來是剮還是守陵,都是皇爺說了算,奴婢是不敢也不能有怨言的!”


    “魏彬教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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