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勳不得不在房間裏踱步思索起來。


    他知道,天子突然給他鎮撫司的呈報,肯定有什麽深意。


    雖說,郭勳心裏已有所猜覺,這事肯定是與排查火繩銃出現在刺客手中的事有關,天子是在提醒他不要做對不起他的事。


    但郭勳還是將素來與他交好的新任工部尚書、禦書房大臣張璁請了來,而將這事告知了張璁,以詢問詢問張璁的意見。


    “不知大司空怎麽看?”


    郭勳問著張璁道。


    張璁沉吟片刻後問著郭勳:“不知近來可有武勳來尋公?”


    郭勳頷首:“自然是有的。”


    “那就是了。”


    “陛下到底是賢明仁德之君,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行鐵腕果狠之事,所以先把這呈報給武定侯看,然後就看武定侯是要繼續忠於陛下,還是為和睦武勳而做對不起陛下之事!”


    “如果是後者,自然是不講忠義之道,如此,陛下自然也就會跟著不講仁恕之道,先以這兩禦史為案,再挖出他後麵的人,進而牽涉到你武定侯。”


    “總之!”


    “陛下是否要像之前對付劉璟賈詠一樣對付不守規矩的人,現在就得看你武定侯守不守規矩。”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也跟武勳撕破臉,但是,如果非要撕破臉,陛下也不怕撕破臉,因為大明親軍衛有的是等著升上來的新武將,光是陛下昔日藩王府的護衛軍,就有不少等著進五軍都督府,何況天下各衛所指揮使一的世襲軍官。”


    “至於這裏麵有幾分是罪有應得,幾分是莫須有,皆在聖意耳!”


    張璁看向郭勳說道。


    郭勳不由得想到了劉璟賈詠等家門前,突然出現大量認親之人的場麵,背後頓時感到一陣發涼。


    “陛下待我郭勳的確恩厚啊!”


    接著。


    郭勳就感歎了一句,就又道:


    “而我又怎敢有藐視君上之心,自當忠心辦事,寧步張鏜之後塵,也不讓我郭氏到最後反而連個忠烈之名都沒有。”


    說後。


    郭勳就將自己一幹親信武將傳到了家裏,吩咐這些人務必認真排查。


    而朱厚熜把鎮撫司的這份呈報給郭勳,的確是要警告他。


    這是朱厚熜給郭勳的一個機會。


    就看郭勳抓不抓得住。


    接下來,沒多久,就到了又要在左順門開午朝的時候。


    而這次午朝與以往不同的是,劉璟、賈詠等涉嫌忤逆不孝的官員今日要在午朝朝會上由天子親審。


    因為這些人犯的事太重大了,竟涉嫌到拋棄雙親、乃至毆打雙親這樣的大逆不道之事。


    而儒家社會素來重孝道,乃至以孝治天下。


    再加上,又牽連到不少重臣。


    所以,三法司考慮到此等涉及天下世風的大案,非三法司可以裁定,也就奏請由天子親審。


    朱厚熜知道這是官僚集團不願意跟著自己一起掀桌子,也就決定在朝會上對這些人進行廷鞫。


    此時,金碧輝煌的大殿內。


    朱厚熜正坐在禦座上,看著跪在地上的劉璟、賈詠等人:“你們自己先說說,可有不孝之實?”


    劉璟這時先哭道:“皇爺,您明鑒啊,奴婢很早就進了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哪裏有不孝一說啊?”


    “胡說!你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難道是石頭崩出來的?還是說,你就沒去尋找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朱厚熜問道。


    劉璟頗為憋屈,隻繼續哭道:“皇爺,您饒了奴婢吧,奴婢知道如今奴婢被這樣整,肯定是皇嗣失蹤一事,逆賊陶諧攀誣奴婢後,讓您懷疑到了奴婢,才以此為由治罪於奴婢。可您明鑒,奴婢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皇嗣不敬,對皇爺您不敬啊!”


    “皇爺!”


    “您明察!”


    “奴婢這種沒根的人,從來都是以宮裏為家,哪裏敢做對不起您的事啊!嗚嗚!”


    劉璟現在是真的怕了。


    所以,他也就仗著皇帝拿不出確鑿的實證證明他有參與拿皇嗣威脅皇帝,且內臣在理論上又的確是跟天子利益關係更緊密的原因,而在這時辯解起來。


    朱厚熜知道,宦官的確在利益關係上的確跟皇帝更緊密。


    但自古以來,吃裏扒外的太監也不是沒有,而且還不少。


    不說之前的朝代,光是本朝就有太監直接造反的事發生。


    所以,理論上是理論上,但到一個具體的宦官身上,誰也說不準這個宦官會不會利欲熏心而心漸黑,最終藐視規則,藐視皇威。


    而朱厚熜現在既然已決定用掀桌子的方式反擊拿皇嗣他的這事,自然也就決定寧錯殺三千,也不放走一個。


    “你這胡扯什麽?”


    “現在朕問的是你不孝的事,什麽皇嗣,朕有說皇嗣嗎,難道說,你真做了什麽對不起皇嗣的事?”


    朱厚熜也就在這時如此問了起來。


    劉璟這時也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這樣說,也的確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就更加憋屈起來,而隻開始磕頭求饒。


    熊一渶這裏倒是知道,現在提皇嗣失蹤事沒有意義,畢竟陛下沒拿這事來審自己這些人,自己提出來就等於自己在招拱,反而會讓皇帝更加篤定自己這些人有參與。


    所以,熊一渶在看了劉璟一眼後,就隻開口否認道:


    “陛下明鑒,臣沒有拋棄雙親,也沒有拋棄子女,陛下可以傳臣的親友來問,臣的高堂早已過世許久,子女也都在族譜上!”


    “朕倒是讓人去傳了你的親友來。”


    朱厚熜這時則冷冷一笑,然後吩咐道:“傳熊一渶的親友。”


    沒多久。


    熊一渶的親友就走了來。


    熊一渶看著這些進來的人,神色大驚,然後忙回頭看向朱厚熜:“陛下,臣都不認識他們!”


    “青騾,你怎能突然說不認識我們呢,我是你堂叔啊!”


    這時,來到殿上的一頭發半白的老人說了一句。


    朱厚熜接著就問著這半白老人:“老人家,你何以證明自己是他熊一渶的堂叔?”


    “回皇上,我知道他的生辰八字,還知道他屁股上有塊疤,那是他跟我娃兒小時候一起玩耍時弄下的。”


    這老人回道。


    朱厚熜便讓這老人說了熊一渶的生辰八字,還讓人給熊一渶驗其身上是否有疤。


    熊一渶聽這老人說後,不由得麵色煞白,且在錦衣衛來扒他褲子時,忙跪了下來,還雙手護住了自己的屁股。


    “陛下!”


    “雖然臣不知道他為何這麽清楚臣的生辰八字,還知道臣身上有疤,但臣真的不認識他,他真的不是臣堂叔啊!”


    熊一渶哭著辯白起來。


    他太委屈了,也非常絕望。


    他沒想到皇帝整人這麽狠辣,給他強行造出一對父母不說,還給他生造了一個堂叔出來。


    熊一渶知道這是因為皇帝掌握了許多自己的信息,才能造出這麽多的親戚來。


    畢竟天子要得知他的這些情況自然很容易。


    而他也因此現在是真的知道了天子的可怕。


    朱厚熜這時隻淡淡說道:“看來他真的是你堂叔。”


    朱厚熜說著就看向這老人:“老人家,你說熊一渶可有拋棄雙親,來認他的老嫗可是他的娘親?”


    自認是熊一渶母親的老嫗此時也被帶到了殿上。


    “回皇上,有的,他嫌棄他娘親對他管教太嚴,就把他娘親強行打暈賣給了別人為奴,然後造假說自己娘親已死!”


    “我剛剛看了,這個人的確是他的親娘。”


    這老人回答道。


    朱厚熜聽後當即勃然起身,冷冷看向熊一渶:


    “你還有何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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