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書趙璜很快就到了禦前。


    朱厚熜則把張璁反應的廷推情況告知給了趙璜,而說道:“你且解釋解釋,為何廷推吏部左侍郎的主推會是閔楷,陪推會是張仲賢?”


    趙璜微微閉了一下眼。


    隨後。


    趙璜就回道:“啟奏陛下,吏部奉旨預擬可任吏部左侍郎名單,皆是嚴格按照考成優劣與資曆輪序以及個人秉性來排的。”


    “而閔、張二人之所以被吏部列進預擬名單中,皆因兩人考成還算優等,資曆也到了部衙堂官之序,更重要的是,這兩人性情在同輩中已是穩重之輩,如張仲賢即便有貪贓之劾,但究竟查無實證,更重要的是,他就算有貪贓之劾,但在順天府丞任上,賑災的確做的不錯。”


    “所以,大司空責臣隻厚反對大禮之黨羽,實在是冤枉!”


    “臣一向是支持陛下所定大禮的。”


    “眼下,吏部擬進這些人,也是沒有辦法。”


    “因為陛下禦極才六年不到,取新科進士才四次,最早的一批由陛下所取的進士,如今才入仕途數年而已,自是不能拔擢為部院堂官,而選為卿貳台臣,自然依舊隻能取弘治、正德年間中第之士。”


    “故請陛下知臣銓敘之難!”


    趙璜說後就深深一拜。


    張璁這時則奏道:“陛下,雖說如此,但不是說弘治、正德年間中第之士,就真無支持大禮之士可用!無非是大司空有意排擠支持尊陛下親生父母之大臣!”


    趙璜頓時臉紅,忙大拜在地:“陛下容稟!臣絕無此意,大司空這是怨臣沒有進他所中意之人,而有意詆毀臣!”


    朱厚熜這時看向了張璁:“你認為支持大禮之士中,還有何人可用?”


    張璁回道:“吏部右侍郎兼詹事府詹事溫仁和、禮部右侍郎翟鑾,皆可用,偏偏吏部不推,臣也不明白是何原因。”


    “陛下,吏部預擬的廷推名單,皆由文選司草擬,臣隻是過目,故臣也不知道為何文選司會沒有選這些人。”


    “臣請陛下準臣回去問文選司。”


    趙璜這時言道。


    朱厚熜知道趙璜這是在故意拖延,為給背後操縱廷推的朋黨以懲戒,也為了能讓張璁這個帝黨盡快羽翼豐滿起來,便在這時說道:“把張卿所提的人加上去,然後重新廷推!”


    趙璜頓時愕然不已。


    但趙璜沒有多說什麽,隻叩首稱是。


    而趙璜在回到吏部後,就將吏部文選司郎中王學夔傳了來,讓王學夔重新擬定廷推名單,把溫仁和與翟鑾的名字加上去。


    王學夔聽後歎了一口氣:“陛下果然聖明燭照,隻是推翻既定的廷推名單,朝野會有非議的!我們吏部夾在中間,會左右為難啊!”


    “你沒有說錯,但我們也沒有辦法,照著陛下的意思做吧。”


    趙璜說道。


    王學夔點了點頭。


    於是,吏部接下來重新主持起了吏部左侍郎的廷推。


    而新的廷推隻有溫仁和和翟鑾兩個人。


    因為吏部明白皇帝意思,就是想通過廷推把這兩個人變成主推和陪推,以逼迫官僚集團服從於他的意誌。


    吏部不敢對抗天子,自然也就遵循聖意而為。


    按製,參與廷推侍郎的大臣隻有九卿。


    而九卿們現在能留在這個位置上的,都老實了不少,自然不敢違抗天子本意,所以也都遵循聖意,重新進行了一次廷推,把主推變成了溫仁和,陪推變成了翟鑾。


    朱厚熜便點了溫仁和為吏部左侍郎。


    雖說九卿和吏部都不敢違抗聖意,但朱厚熜這樣做的確是在違背官僚集團的群體意誌。


    自然也就有無畏者對此表達不滿。


    在溫仁和被正式下旨任命為吏部左侍郎的當晚,趙璜就被請去了江西會館。


    為照顧鄉黨,各地在京做官的有財力之人都會籌資在京設立會館。


    而會館一般作為同鄉官僚、縉紳和科舉之士居停聚會之處。


    趙璜作為江西籍的大員,是為江西會館出資的主要人物,乃至他的族人就有直接參與會館經營的人。


    所以,別的官員如果想避開東廠錦衣衛的哨探,可以通過江西會館的人,約他去會館秘密見麵。


    著便衣的趙璜一來到江西會館,就見刑部尚書童瑞、都禦史王時中、閔楷,國子監祭酒吳荊、給事中杜桐、楊言等官僚已著便衣會集於此。


    “諸位要見老夫是為何事?”


    趙璜來後就立即問道。


    王時中這時看向了吳荊:“吳祭酒說吧,既然是你代表了兌齋先生的意思,那就由你來問。”


    吳荊道:“那好!”


    隨即,吳荊就看向趙璜:“大塚宰何必明知故問,公既掌著銓部,就該守住銓敘之政,怎能讓陛下隨意推翻廷推,而亂銓敘之政?”


    “這是我能守住的嗎?”


    趙璜當即反問了一句。


    這時,都給事中杜桐起身道:“公總該爭一爭!”


    “我怎麽爭?”


    趙璜直接起身反問,道:“當今天子果殺護黨!你們不是不知道,且不說直接對抗陛下,哪怕是說是他身邊大臣貪倿亂政,也會激怒他!激怒陛下,讓我砍頭抄家,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到頭來還不是方便張孚敬等輩進步更快?”


    趙璜這麽說後,杜桐就捏緊了拳頭,咬緊著牙,沒有說話。


    很顯然,他也不得不承認趙璜說的有道理。


    “大塚宰沒有說錯,如今陛下非庸主,隻要聖意不願讓我成為吏部左侍郎,那我就成不了吏部侍郎。”


    閔楷這時附和起來。


    吳荊這時則是陰沉著臉,沒有再繼續責怪趙璜,隻看向刑部尚書童瑞:“都察院覆奏的那件張寅乃妖賊李福達假扮的案子,你們刑部打算怎麽辦?”


    童瑞道:“費鉛山出京前,傳了口諭給我們刑部,要我們不能牽扯到武定侯和兩位國舅!至於這件案子是不是冤案不重要,讓張寅死還是讓他活,也可以從我們百官的意思,陛下沒有打算為一個張寅還要與朝臣們作對。”


    吳荊哼了一聲,嗬嗬冷笑道:“不借此治武定侯和兩國舅的罪,那馬錄掀起這案子就沒有意義了!”


    “以我看,既然陛下不肯讓我們的人為吏部左侍郎,那我們朝臣也沒必要配合他,刑部還是要奏請治罪武定侯和兩國舅!”


    “如果陛下不依,科道上的人就一起連章彈劾武定侯郭勳和兩國舅,說他們是李福達的後台,要求朝廷一並處罰!”


    吳荊這麽說後,刑部尚書童瑞便問道:“我們這樣直接對抗陛下聖意,真的好嗎?”


    “怎麽,公是真想兌齋先生把你昔日在工部等任上做的那些醃臢事,都公之於眾嗎?!”


    吳荊威脅起童瑞來。


    童瑞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們這些人被吳荊和吳荊背後的彭兌齋威脅操縱,就是因為他們曾經都是楊廷和、彭兌齋同黨,有許多把柄在這些人手裏,被迫或主動做了些不宜見人的事。


    所以,童瑞再怎麽不願也隻能忍下來,而道:“我們刑部可以這麽做,但是不保證就真的能阻止陛下!再有,如果這樣做,進一步激怒了陛下,後果也望你們自己清楚!”


    “能有什麽後果?”


    “巡視東洋的事馬上就要黃了,東南大亂在即,陛下既然是英主,自然明白到了那個時候,該怎麽做最好!”


    吳荊冷笑起來。


    這時,左都禦史王時中愕然問道:“原來這才是你們的倚仗?”


    吳荊頷首:“當然!但這不能說是我們的倚仗,而是天下大戶的倚仗,包括你們!”


    吳荊這時反問起王時中等人來:“難道你們就真心願意看見陛下操縱百僚如使指臂嗎?”


    王時中、童瑞、趙璜,這三位在場的九卿都沉默了。


    翌日。


    朱厚熜就收到了刑部關於馬錄所奏張寅案的判決題本,而題本要求治罪郭勳和壽寧侯、建昌侯。


    朱厚熜看到這題本後,嘴唇抽動了起來。


    因為他已經讓費宏給刑部打了招呼,刑部還這樣做,不按照他的意思來,跟他唱對台,這簡直就是說明刑部的官僚沒有把他這個天子放在眼裏!


    可能不隻是刑部,乃至整個官僚集團還在對抗他的意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嘉靖承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楓渡清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楓渡清江並收藏嘉靖承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