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正當未時初。


    秋陽高照下的府內城,城門大開。


    大友義鑒頭戴衣冠、衣著吳,腰間插著倭扇,帶著一幹同樣衣著華貴的家臣人眾來到府內城外,跪在了兩側。


    “大明皇帝陛下萬歲!”


    “大明皇帝陛下萬歲!”


    “大明皇帝陛下萬歲!”


    ……


    然後。


    待一隊接著一隊的護營官兵,護著霍韜、張鏜、俞大猷走過來時,他們就高呼起這句漢話來。


    隻是喊的不是很整齊,也很蹩腳,畢竟才學。


    待所有人,乃至幕僚、夥夫、民夫、奴仆等都走完後,他們才跟著進了城。


    護營明軍在靠海東城門內紮了營,且接管了這裏的城門防務。


    而霍韜等也在營內會見了大友義鑒。


    “諭問爾藩,何故侵我東南,乃至欲劫我大儒,更派上萬人眾據我島嶼?”


    霍韜先問罪起大友義鑒來。


    大友義鑒按照題本所定禮章,咬牙叩首回道:“皆因南蠻海賊和無德家臣挑唆且私自買賣人口所致,番臣願獻挑唆者,並發私自交易人口之禁令,以證改過之誠,且以割地賠款贖罪,望上國大明皇帝陛下開恩寬恕!”


    “陛下有諭,若獻挑唆者,且承諾管束倭人私自出海,可視爾等有誠意悔過,若願割地賠款贖罪,可不加刑於其主,準戶部按照東南諸撫按所報損失核算之額索賠,爾藩當賠糧兩百萬石,割速水郡日出町為皇明直統駐泊之區,欽此!”


    霍韜則轉述了朱厚熜的聖諭,然後對大友義鑒道:“謝恩吧!”


    “謝大明皇帝陛下隆恩!”


    大友義鑒叩首沉聲而問。


    他的雙手手指已緊緊扣在地上,烏龜殼似的油光顱頂,也已青筋直冒。


    而同樣跪著的大友家臣也都臉皮抽動,怒目圓睜。


    畢竟豐後國隻是石高四十餘萬石的令製國。


    兩百萬石糧自然是豐後國守護大友家數年的積蓄。


    這一賠,不可謂不傷筋動骨。


    而日出町又是良好的避風商人町,許多貿易船都會來這裏貿易。


    一旦割讓,對於豐後國而言,也等於把一富庶地割了出去。


    但大友義鑒沒法拒絕。


    他現在隻是後悔當初去惹明國的決定。


    當然,他也沒有想到明國會來教訓他,還要找他賠款割地。


    在他印象中,明國是隻喜歡萬國來朝,不會去宣威於他國,乃至索財於他國的,乃至隻會寧屈自己國民,也要恩惠他國的。


    何況,明人也告訴他,明國開國皇帝也留下祖訓,將他們曰本列為不征之國。


    可現在明國來問罪他,要他賠款割地時,他是一點也不敢拒絕。


    因為他也知道,對方說是巡視,但自己要是不聽話,就沒準真把自己當亂國逆賊給先剿滅了,而說自己不是這裏的合法主人,是割地自立的反賊。


    “陛下又有諭,爾番隻要遵諭照辦以示忠心,本欽差就可以準予你們與皇明直統區通商!”


    “所以,爾番若真有無穀之民需要發賣,可以來皇明直統區,發賣給欽定皇商為奴。”


    霍韜又說了起來。


    大友義鑒聽後再次謝了恩。


    他是願意讓自己的國民跟大明通商的,畢竟這可以給他帶來新的商稅。


    接著。


    霍韜又問著大友義鑒:“爾等可有別的事,要本欽差奏於陛下?”


    “有大內氏擅侵我豐後多處領地,且有覆滅我大友之心,請大明皇帝陛下做主!”


    大友義鑒這時回答起來。


    霍韜聽了通譯轉述後,就道:“本差定會上奏,且發文勸其停戰收兵!爾番也當附一份本章,一起送去禦前。”


    大友義鑒接下來自然是謝了恩。


    眼下曰本的天皇早就被幕府架空,而室町幕府已被家臣管領架空,而管領細川氏也已無力壓製各地大名。


    自然大友義鑒已不能指望天皇和室町幕府能阻止大內氏,也就決定看看大明帝國的皇帝是不是有這個能力。


    如果大明帝國的皇帝有這個能力,他倒也沒白賠款割地,更沒白跪這一遭。


    所以,大友義鑒也就主動控訴起了大內氏的罪。


    但大友義鑒沒有想到明國欽差真的願意幫這個忙。


    事實上,朱厚熜早就對霍韜有相關聖諭在先,讓他想辦法介入曰本各國的紛爭中充當調停者的角色,以達到讓大明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在朱厚熜看來,以大明帝國現在的國力和成熟的集權製度,不擔當一下世界警察的角色,也的確可惜。


    即便因為通訊條件的限製,不能及時影響到數萬裏之外的秩序,但周邊的秩序還是能夠進行幹涉與維護的。


    兩個月後,也就是在嘉靖五年十一月初十日。


    盧鏜帶著兩百萬糧草和霍韜給嘉靖皇帝的奏疏以及大友義鑒的請罪控告求救疏,回到了大明。


    而在這期間,彭澤、益王王親張昇等謀立益王的主從犯,以及王鉞、吳鑒、鄭良等謀害巡視東洋之欽差的主從犯,也相繼被押解進了京。


    且說。


    彭澤也就是吳荊口中的兌齋先生,他謀立益王這事,還要從楊廷和在南昌見了林俊後說起。


    楊廷和讓林俊回朝後扳倒背叛清流的費宏,以懲戒清流其他大臣,林俊一開始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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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林俊進京後,就因為得知費宏捏有楊廷和當年勾結閩地大戶圖謀東萊金礦的罪證,而放棄了扳倒費宏。


    楊廷和因為一直等不來費宏倒台的消息,便將這事告知給了自己的門人彭澤。


    彭澤為此特地進京親自來問了林俊。


    林俊則把費宏捏有楊廷和罪證的事告知給了彭澤。


    彭澤因而也就立即將這事告知給了楊廷和。


    楊廷和得知此事的時候,正在家中包書皮,為此,他當場就把拿在手裏的孤本,摔在了地上,麵色陰沉了許久。


    “費鉛山,你這老奸巨猾之賊,蒼天為何不早收了你性命!”


    楊廷和甚至還因此怒吼了一聲,並因此氣得病了過去,且開始日夜驚惶不安起來,逢三節兩禮,還讓自家子弟給費宏送禮。


    原因自然是他知道現在費宏更容易收拾他。


    自然,楊廷和也就沒再用鬥倒費宏的心思,連重回朝堂的心思也越發淡了。


    隻是彭澤不甘心,因為楊廷和承諾,會在天子即位後代替王憲做兵部尚書,但天子沒有罷免王憲,還讓楊廷和提前退了位,而他彭澤也就隻能以兵部尚書的身份總製三邊,並沒能成為本兵。


    如今還因為在邊鎮亂改軍餉折色,企圖強行折為銀兩輸餉,不顧邊鎮實情,而被罷職回鄉。


    這讓權力欲極重的他,自然很不甘心。


    所以,即便楊廷和勸他就此罷手認輸,但彭澤還是選擇了利用自己曾是左都禦史,又是楊廷和門下第一人,而握有很多楊廷和同黨的罪證,而操縱廷推,乃至還做兩手安排,學上一代的士大夫,與益王王親張昇等聯係。


    益王王親張昇等,因為他們在嘉靖即位後,唆使益王求加封錦衣衛指揮使與鎮撫等官和乞清江鎮稅課局課鈔,沒有被嘉靖答應,也就對嘉靖有了怨恨。


    再加上,他們看見嘉靖即位後,興王府舊人都飛黃騰達,也就在一些失意士大夫的挑唆下,起了謀立益王的心思。


    特別是在邊鎮統過兵、又在京城做過左都禦史手捏許多朝臣罪證和有許多清流同黨的彭澤加入後,他們自然也就更大的心思謀圖此事。


    不過,他們做的很隱秘,還在直接起兵和謀害嘉靖與其子嗣且讓益王靠輪序繼位之間糾結,甚至實際動作也隻開始在謀圖操縱廷推和搬倒郭勳和張家兩外戚而已。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天子還是發現了。


    彭澤也沒想到天子會發現他們做的這件隱秘之事。


    他在錦衣衛趕來拿他之前,已經在京師同黨之前,知道了巡視東洋船隊成功出發的事,也知道了自己這些人和沿海大戶被霍韜欺騙了的事。


    彭澤為此十分氣惱,還對張昇等言道:“看樣子,他霍韜是真以為我們隻是嚇唬嚇唬他,當直接派人去把他家人真的都給殺了才好!”


    但在嘉靖五年九月中旬,巡視東洋的船隊已經到了曰本,京師這邊朱厚熜也派錦衣衛來拿他之時,他就從派去廣東的人那裏得知,霍韜家人早就沒在老家。


    這讓彭澤很是失望:“竟然早就有人提前保護起他家人了?”


    同時。


    他大驚失色,不由得言道:“錦衣衛?應該是錦衣衛幹的,當是天子讓錦衣衛這麽做的,他原來早就把我們清流文臣往最壞的地方想!”


    而讓彭澤更沒想到的時候,錦衣衛還知道他一直躲在南昌,而沒有在老家蘭州衛,所以,竟在接下來就在南昌拿了他。


    所以,當彭澤被押到京城時,他整個人已經徹底魂飛魄散。


    “娘親,為什麽這個人的雕像是跪著的!”


    隨母出京回鄉探親的嚴世蕃,在彭澤等人被押解進京時,恰巧坐船路過了崇文門。


    但年僅十四歲的嚴世蕃,對彭澤等被押解進京的人犯倒是沒感興趣,反而對城門處的跪像感興趣,也就指著陶諧的跪像問了起來。


    嚴世蕃的母親歐陽氏說道:“因為他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跟戲裏的秦檜一樣,才被鑄成了跪像。”


    彭澤恰巧也在這時被押解著往崇文門而來,也就聽到了嚴世蕃和他母親的對話。


    這讓彭澤更加內心不安,他怕自己也會被鑄成跪像,也就突然發狂一般,搖晃著囚車大喊:


    “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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