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諭旨,軍戶,國之基石,有護國之役,故當推恩貴之,故暫行十條新例,載於會典,令各司遵行!”


    “一、三年一換軍籍清軍禦史,三年一查軍戶數額!”


    “二、重振衛所學校,暫推行軍戶入衛學接受三年免束脩義務教育;”


    “三、軍戶屯軍和餘丁按祖製隻聽服軍役與屯田耕作,不得聽其他差派,準予析產,軍役不以戶選,改成三丁抽一,且皆給月糧,從征服軍役者,另給行餉,月糧給家屬;有田五十畝以下者免正糧和餘糧;”


    “四、被侵占軍田皆改民田起科;”


    “五、軍戶雖免役免五十畝田正糧、餘糧,是為養其備戰,非鼓勵起蓄財兼並,故不得經商。”


    “六、軍戶犯罪,由經曆司處置,若有軍民糾紛,地方有司會同經曆司一同處置;”


    “七、公配軍房、醫館,且軍房不得買賣;”


    “八、本人和家眷不得擅離衛戍區域與營地;”


    “九、不得變賣軍產,即軍田、軍房、軍械、甲胄等,此皆為國有;”


    “十、軍戶乃社稷之本,故不忠者,不必經法司議罪,由皇綱獨斷!”


    王儀在建陽衛軍戶都到了後,就先宣讀了改革軍戶的具體聖旨內容。


    整個建陽衛,跪著的上萬軍丁自然也不是都能聽清軍改內容。


    但跪在前麵的衛所軍官革連等人,與老軍戶們,倒是聽明白了軍改內容。


    而聽明白的這些人,則是神色各異。


    他們當然會神色各異!


    因為,這次的軍戶改革,對屬於小地主和自耕農的普通軍戶而言,是好事。


    畢竟免除軍役外的所有差役不說,五十畝以下的田主,還不用承擔徭役,隻用安心種田或者當兵即可。


    隻是,屬於小地主和自耕農的普通軍戶們,不能變賣產業,不能經商,還不能隨意離開衛所。


    這意味著,他們要想發家致富,就隻能靠軍功,隻能去沙場上拚殺。


    因為,朝廷隻是給你們軍戶的生活托底,滿足你基本的口糧需求,過一個溫飽的生活,但不能讓你過上優渥的生活。


    可對於,占田五十畝以上的軍籍地主而言,這就不是什麽好事。


    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會難以繼續兼並普通軍戶的田,繼續逼迫普通軍戶賣身為奴,也難以繼續借助普通軍戶因為賦役過重而逃亡後所空出來的軍戶名額,詭寄自己的屯田籽粒銀(征收軍田的田稅)。


    所以,建陽衛中,由於是軍官家庭或人口多而得以侵占大量軍田的勢豪之家,心裏還是不滿的。


    但他們除非是直接造反,否則就隻能接受現狀。


    好在,朝廷為減輕他們對軍改的抵觸情緒,準予析產分家,使得他們這些人口多土地多的勢豪之家,可以通過分家的方式來減少損失。


    清軍禦史王儀在念完聖旨後,就正式核查起軍戶情況來。


    最終,王儀核查發現,建陽衛在冊軍戶本該三千一百零二戶,但結果隻剩下八百七十六戶。


    當然,這也不是說,偌大的建陽衛就隻有這麽點人口。


    因王儀在核查軍戶時,發現該衛人口雖然逃亡了不少,但卻還是有一萬五千餘丁口。


    這並不奇怪。


    所謂軍戶逃亡,不是說人口逃亡那麽簡單,而是指能在朝廷戶冊上核查到的軍籍戶口數量減少很多。


    大明在這之前,一直是以戶為單位征軍服役的,所以都是以戶口數量來做軍額的統計。


    隻是,現在由於軍籍戶口數量減少,所以,建陽衛核查出來的軍戶數額,就隻剩下八百來戶。


    而該衛的一萬五千餘丁口中,沒在戶冊上的原因有兩個:


    一個是大明軍戶在這之前是不準析產分家的,所以哪怕你家子弟再多,都隻能算一個戶口。


    所以,許多新生出來的衛所軍丁,就還隻是共用一個戶頭。


    另一個原因就是,大量家裏人口凋零又沒有較高地位的普通軍丁選擇了放棄軍戶身份,而改為投獻本地大戶為奴。


    這也就造成,軍戶數額看上去比在冊的減少了大半,但實際上衛所人口數量卻是比國初要增加許多的。


    事實上,整個大明所有戶籍的人口情況都是這樣。


    不單單是軍戶。


    全國名義上的戶籍數量也就六千多萬戶。


    但大量人口實際上是被有意無意的隱藏了。


    當然,土地也是這種情況。


    現在因為改革軍戶製,五十畝以下的普通軍戶免役免田稅,所以建陽衛已投獻的軍戶和人口多的軍戶皆紛紛不再投獻和開始析產,而要重新登戶,使得朝廷軍戶數量開始增加,軍籍自耕農和小地主數量也因而激增。


    李義也決定明年租期到了後,不再租佃自己承租的田,而去衛所周圍被逃亡軍戶拋荒的荒地上開荒。


    以前軍戶拋荒的軍田,隻有勢豪之家才敢墾荒,是因為他們可以不怕勒收屯田籽粒的官吏勒索。


    而大多數軍戶則害怕被勒索,也害怕因此要交餘糧,更怕還要去服軍役以外的役,使得開荒的田地不能耕作不說,還得想辦法借貸交餘糧。


    現在好了,不用交糧,不用服軍役以外的役,自然也不用擔心會有差役來擾,更不用擔心服軍役後田地收成受影響,哪怕轉佃出去,也不用擔心收的租子不夠交餘糧。


    現在,李義已經先去重新登記領了荒田,且也開始趁著閑暇的時候,去家裏附近的荒田拔草,準備明年就開耕。


    對於他而言,日子總算又有了希望。


    他自然也就不用再想著賣身為奴的事了。


    南都城外。


    應天巡撫周金已經開始花錢招募民壯去各處關卡運糧。


    因為他已經知道朝廷派了清軍禦史去各衛所核查軍戶,他要是還讓衛所軍士運糧,負責徭役,而把收上來的丁銀和朝廷撥給的軍費給貪為己有,那就很容易露餡。


    所以,周金不得不開始花錢招募民壯運糧。


    大明不缺勞動力。


    畢竟,別看官冊上的戶籍數量一直沒怎麽增加,但承平一百五十多年後,大明的實際人口早就增加了不知多少。


    尤其是南都一帶,自然和京師一樣,在這裏靠打散工謀生的窮苦百姓也數量不少。


    所以,真要花錢招運糧的壯丁,很容易。


    隻是以前,這些窮苦百姓大多隻是為縉紳大戶幹活。


    比如為他們背刑,就是像笞刑、枷號這類刑罰不重的刑,就會有專門的背罪人去背,甚至膽子大的還會去背戍邊、死刑這樣的罪,再有就是背債背稅以及替他們做一些他們不便出麵的髒活等等。


    不勝枚舉。


    現在,由於嘉靖改革,不讓軍戶承擔繁重的非軍勞役,出錢讓官僚集團雇民承擔相應公共事務,自然也就讓許多窮苦百姓可以靠運糧、修堤這些活計謀生,而也就參與一些公共事務,不用非得為了活下去而給縉紳大戶們做那些有風險的事。


    “撫院募民壯運糧,每名日給工食銀三分!”


    “要應募者來此登記!”


    咚咚!


    隨著一聲聲鑼響,就有應天撫院衙門的差役在城外百姓集中找活的地方開始敲鑼喊了起來。


    沒多久,就有大量壯丁來應募。


    因為這個工錢對他們來說已是很香。


    畢竟日食銀三分,那就是每月近一兩,而現在,江南米價也不過七錢一石。


    所以沒人不應。


    這些日子正招待欽差章拯出入各種風月場所與各處名勝古跡的葉桂章,在陪著章拯從城外回城時,就看見了這一幕,而因此麵色陰沉了下來。


    他知道這意味著軍戶地位提高已經在逼著官僚不敢再役使軍戶來省下運糧等錢,而貪為己有了;也意味著窮苦百姓不完全需要隻依附縉紳大戶才能活了。


    奉旨調查軍戶冊被毀一案的欽差章拯也注意到了這一幕,還特地問起葉桂章來:“少峨對此怎麽看?”


    “民有食,自然是好事!”


    葉桂章強笑著回道。


    章拯則笑道:“少峨對我頗有戒心啊!”


    “這雖然讓民有食,但卻增加了朝廷開支,也讓縉紳大戶以人為畜的難度增加!”


    章拯則繼續說道。


    葉桂章聽後頓時兩眼一亮,他花這麽多錢招待章拯就是想看見章拯跟自己這些人一樣的心思,也就情不自禁地問著章拯:“公真這麽想?”


    “你是我知己好友,故才會在你麵前直言,而不是說聖人的話!”


    “你我都應該清楚,天下大戶最大的財富其實不是黃白之物,而是這些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哀哀餓殍的貧民!”


    章拯說道。


    葉桂章抑製不住欲咧開的嘴,隻重重頷首:


    “正如公所言,雖說窮者獨善其身,達者兼濟天下,前一句還可,後一句則未免有些荒謬!古往今來,哪個達者是想兼濟天下,是想後來者也富貴起來?”


    章拯見葉桂章透露了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也就跟著頷首,且也笑著問葉桂章:“所以,少峨你給我說實話,你接觸我,是不是為軍戶冊被毀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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