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桓公問於管子曰:“輕重安施?”管子對曰:“自理國?戲以來,未有不以輕重而能成其王者也。”公曰:“何謂?”管子對曰:“虙戲作,造六峜以迎陰陽,作九九之數以合天道,而天下化之。神農作,樹五穀淇山之陽,九州之民乃知穀食,而天下化之。黃帝作,鑽燧生火,以熟葷臊,民食之無茲胃之病,而天下化之。黃帝之王,童山竭澤。有虞之王,燒曾藪,斬群害,以為民利,封土為社,置木為閭,始民知禮也。當是其時,民無慍惡不服,而天下化之。夏人之王,外鑿二十虻,韘十七湛,疏三江,鑿五湖,道四涇之水,以商九州之高,以治九藪,民乃知城郭、門閭、室屋之築,而天下化之。殷人之王,立皂牢,服牛馬,以為民利,而天下化之。周人之王,循六*(上山下念),合陰陽,而天下化之。”公曰:“然則當世之王者何行而可?”管子對曰:“並用而勿俱盡也。”公曰:“何謂?”管子對曰:“帝王之道備矣,不可加也。公其行義而已矣。”公曰:“其行義奈何?”管子對曰:“天子幼弱,諸侯亢強,聘享不上。公其弱強繼絕,率諸侯以起周室之祀。”公曰:“善。”


    桓公曰:“魯粱之於齊也,千榖也,蜂螫也,齒之有唇也。今吾欲下魯梁,何行而可?”管子對曰:“魯粱之民俗為綈。公服綈,令左右服之,民從而眼之。公因令齊勿敢為,必仰於魯梁,則是魯梁釋其農事而作綈矣。”桓公曰:“諾。”即為服於泰山之陽,十日而服之。管子告魯梁之賈人曰:“子為我致綈千匹,賜子金三百斤;什至而金三千斤。”則是魯梁不賦於民,財用足也。魯梁之君聞之,則教其民為綈。十三月,而管子令人之魯梁,魯梁郭中之民道路揚塵,十步不相見,絏繑而踵相隨,車轂齺,騎連伍而行。管子曰:“魯梁可下矣。”公曰,“奈何?”管子對曰:“公宜服帛,率民去綈。閉關,毋與魯粱通使。”公曰:“諾。”後十月,管子令人之魯梁,魯梁之民餓餒相及,應聲之正無以給上。魯梁之君即令其民去綈修農。穀不可以三月而得,魯梁之人糴十百,齊糶十錢。二十四月,魯梁之民歸齊者十分之六;三年,魯梁之君請服。


    桓公問管子曰:“民饑而無食,寒而無衣,應聲之正無以給上,室屋漏而不居,牆垣壞而不築,為之奈何?”管子對曰:“沐塗樹之枝也。”桓公曰:“諾。”令謂左右伯沐塗樹之枝。左右伯受沐,塗樹之枝闊。其年,民被白布,清中而濁,應聲之正有以給上,室屋漏者得居,牆垣壞者得築。公召管子問曰,“此何故也?”管子對曰,“齊者,夷萊之國也。一樹而百乘息其下者,以其不?也。眾鳥居其上,丁壯者胡丸操彈居其下,終日不歸。父老柎枝而論,終日不歸。歸市亦惰倪,終日不歸。今吾沐塗樹之枝,日中無尺寸之陰,出入者長時,行者疾走,父老歸而治生,丁壯者歸而薄業。彼臣歸其三不歸,此以鄉不資也。”


    桓公問於管子曰:“萊、莒與柴田相並,為之奈何?”管子對曰:“萊、莒之山生柴,君其率白徒之卒鑄莊山之金以為幣,重萊之柴賈。”萊君聞之,告左右曰:“金幣者,人之所重也。柴者,吾國之奇出也。以吾國之奇出,盡齊之重寶,則齊可並也。”萊即釋其耕農而治柴。管子即令隰朋反農。二年,桓公止柴。萊:莒之糴三百七十,齊糶十錢,萊、莒之民降齊者十分之七。二十八月,萊、莒之君請服。


    桓公問於管子曰:“楚者,山東之強國也,其人民習戰鬥之道。舉兵伐之,恐力不能過。兵弊於楚,功不成於周,為之奈何?”管子對曰:“即以戰鬥之道與之矣。”公曰:“何謂也?”管子對曰:“公貴買其鹿。”桓公即為百裏之城,使人之楚買生鹿。楚生鹿當一而八萬。管子即令桓公與民通輕重,藏穀什之六。令左司馬伯公將白徒而鑄錢於莊山,令中大夫王邑載錢二千萬,求生鹿於楚。楚王聞之,告其相曰:“彼金錢,人之所重也,國之所以存,明王之所以賞有功。禽獸者群害也,明王之所棄逐也。今齊以其重寶貴買吾群害,則是楚之福也,天且以齊私楚也。子告吾民急求生鹿,以盡齊之寶。”楚人即釋其耕農而田鹿。管子告楚之賈人曰:“子為我致生鹿二十,賜子金百斤。什至而金幹斤也。”則是楚不賦於民而財用足也。楚之男於居外,女子居塗。隰朋教民藏粟五倍,楚以生鹿藏錢五倍。管子曰:“楚可下矣。”公曰:“奈何?”管子對曰:“楚錢五倍,其君且自得而修穀。錢五倍,是楚強也。”桓公曰:“諾。”因令人閉關,不與楚通使。楚王果自得而修穀,穀不可三月而得也,楚糴四百,齊因令人載粟處芊之南,楚人降齊者十分之四。三年而楚服。


    桓公問於管子曰:“代國之出,何有?”管子對曰:“代之出,狐白之皮,公其貴買之。”管子曰:“狐白應陰陽之變,六月而壹見。公貴買之,代人忘其難得,喜其貴買,必相率而求之。則是齊金錢不必出,代民必去其本而居山林之中。離枝聞之,必侵其北。離枝侵其北,代必歸於齊。公因令齊載金錢而往。”桓公曰,“諾。”即令中大夫王師北將人徒載金錢之代穀之上,求狐白之皮。代王聞之,即告其相曰:“代之所以弱於離枝者,以無金錢也。今齊乃以金錢求狐白之皮,是代之福也。子急令民求狐臼之皮以致齊之幣,寡人將以來離枝之民。”代人果去其本,處山林之中,求狐白之皮。二十四月而不得一。離枝聞之,則侵其北。代王聞之,大恐,則將其士卒葆於代穀之上。離枝遂侵其北,王即將其士卒願以下齊。齊未亡一錢幣,修使三年而代服。


    桓公問於管子曰:“吾欲製衡山之術,為之奈何?”管子對曰:“公其令人貴買衡山之械器而賣之。燕、代必從公而買之,秦、趙聞之,必與公爭之。衡山之械器必倍其賈,天下爭之,衡山械器必什倍以上。”公曰:“諾。”因令人之衡山求買械器,不敢辯其貴賈。齊修械器於衡山十月,燕、代聞之,果令人之衡山求買械器,燕、代修三月,秦國聞之,果令人之衡山求買械器。衡山之君告其相曰,“天下爭吾械器,令其買再什以上。”衡山之民釋其本,修械器之巧。齊即令隰朋漕粟千趙。趙糴十五,隰朋取之石五十。天下聞之,載粟而之齊。齊修械器十七月,修糶五月,即閉關不與衡山通使。燕、代、秦、趙即引其使而歸。衡山械器盡,魯削衡山之南,齊削衡山之北。內自量無械器以應二敵,即奉國而歸齊矣。


    【譯文】


    桓公問管仲說:“輕重之術是怎樣施行的?”管仲回答說:“自從伏羲氏治國以來,沒有一個不是靠輕重之術成王業的。”桓公說;“這話怎麽講?”管仲回答說:“伏羲執政,創造六艾八卦來預測陰陽,發明九九算法來印證天道,從而使天下歸化。神農氏執政,在棋山南部種植五穀,九州百姓才懂得食用糧食,從而使天下歸化。燧人氏當政,鑽木取火,以燒熟肉食,百姓免除了生食中毒之病,從而使天下歸化。黃帝時代,實行了伐光山林、枯竭水澤的政策。虞舜時代,實行了火燒{木曾}藪,消除群害。為民興利的政策,並且建立了土神社廟,裏巷門間,開始讓人民知禮。這兩個朝代,人們沒有怨恨、凶惡和抗拒,從而天下也歸化了。夏代,開鑿二十條河流,疏浚十七條淤塞河道,疏三江,鑿五湖,引四涇之水,以測度九州高地,防治九條大澤,讓人們懂得城郭、裏巷、房屋的建築,從而使天下歸化。殷代,修立柵圈,馴養牛馬,以為人民興利,從而使天下歸化。周代,遵循六艾八卦,印證明陽發展,從而使天下歸化。”桓公說:“那麽,當今的王者應當怎樣做才好?”管仲回答說:“都可以用,但不可全盤照搬。”桓公說:“這怎麽講?”管仲回答說:“上述帝王之道都已具備,不必增加。您隻需按情況行其所宜就是了。”桓公說;“如何行其所宜?’’管仲回答說:“現在天子幼弱,諸侯過於強大,不向天子遣使進貢。您應當削弱強大的諸侯,延續被滅絕的小國,率領天下諸侯來複興周天子的王室。”桓公說:“好。”


    桓公說:“魯國、梁國對於我們齊國,就象田邊上的莊稼,蜂身上的尾螫,牙外麵的嘴唇一樣。現在我想攻占魯梁兩國,怎樣進行才好?”管仲回答說:“魯、梁兩國的百姓,從來以織綈為業。您就帶頭穿綿綈的衣服,令左右近臣也穿,百姓也就會跟著穿。您還要下令齊國不準織綈,必須仰給於魯、梁二國。這樣,魯梁二國就將放棄農業而去織綈了。”桓公說:“可以。”就在泰山之南做起綈服。十天做好就穿上了。管仲還對魯、梁二國的商人說:“你們給我販來綈一千正,我給你們三百斤金;販來萬正,給三千斤。”這樣,魯、梁二國即使不向百姓征稅,財用也充足了。魯、梁二國國君聽到這個消息,就要求他們的百姓織綈。十三個月以後,管仲派人到魯、梁探聽。兩國城市人口之多使路上塵土飛揚,十步內都互相看不清楚,走路的足不舉睡,坐車的車輪相碰,騎馬的列隊而行。管仲說:“可以拿下魯、梁二國了。”桓公說:“該怎麽辦?”管仲回答說:“您應當改穿帛料衣服。帶領百姓不再穿綈。還要封閉關卡,與魯、梁斷絕經濟往來。”桓公說:“可以。”十個月後,管仲又派人探聽,看到魯梁的百姓都在不斷地陷於饑餓,連朝廷‘一說即得’的正常賦稅都交不起。兩國國君命令百姓停止織綈而務農,但糧食卻不能僅在三個月內就生產出來,魯、梁的百姓買糧每石要花上千錢,齊國糧價才每石十錢。兩年後,魯、梁的百姓有十分之六投奔齊國。三年後,魯、梁的國君也都歸順齊國了。


    桓公問管仲說:“人民饑而無食,寒而無衣,正常賦稅無力交納,房屋漏雨不肯修,牆垣頹壞不肯砌,該怎麽辦呢?”管仲回答說:“請剪掉路旁樹上的樹枝。”桓公說;“可以。”使命令左右伯剪除路旁樹枝。左右伯遵命剪除後,路旁樹上的枝葉稀疏了。過了一年,百姓穿上了帛服,吃到了糧食,交上了正常賦稅,破屋得到修理,壞牆也到到補砌。桓公問管仲說:“這是什麽原因呢?”管仲回答說;“齊國,原是萊族的國家。常在一棵大樹下休息上百乘的車,是因為樹枝不剪可以乘涼。許多飛鳥在樹上,青壯年拿彈弓在樹下打鳥,而終日不歸。父老們扶著樹枝高談闊論,也是終日不歸。趕集散市的人也懶惰思睡。而終日不歸。現在我把樹上的枝葉剪掉,中午沒有尺寸的樹蔭,往返者珍惜時光了,過路者快速趕路了,父老回家幹活,青壯年也回家勤於本業了。我之所以要糾正這個‘三不歸’的問題,正是因為百姓從前被它弄得衣食不繼的緣故。”


    桓公問管仲說:“萊、莒兩國砍柴與農業同時並舉,該怎樣對付他們?”管仲回答說:“萊、苔兩國的山上盛產柴薪,您可率新征士兵煉莊山之銅鑄幣,提高萊國的柴薪價格。”萊國國君得知此事後,對左右近臣說;“錢幣,是誰都重視的。柴薪既是我國的特產,用我國特產換盡齊國的錢幣,就可以吞並齊國。”萊國隨即棄農業而專事打柴。管仲則命令隰朋撤回士兵種地。過了兩年,桓公停止購柴。萊、莒的糧價高達每石三百七十錢,齊國才每石十錢,萊、莒兩國的百姓十分之七投降齊國。二十八個月後,萊、莒兩國的國君也都請降了。


    桓公問管仲說:“楚,是山東的強國,其人民習於戰鬥之道。出兵攻伐它,恐怕實力不能取勝。兵敗於楚國,又不能為周天子立功,為之奈何?”管仲回答說:“就用戰鬥的方法來對付它。”桓公說:“這怎麽講?”管仲回答說:“您可用高價收購楚國的生鹿。”桓公便營建了百裏鹿苑,派人到楚國購買生鹿。楚國的鹿價是一頭八萬錢。管仲首先讓桓公通過民間買賣貯藏了國內糧食十分之六。其次派左司馬伯公率民夫到莊山鑄幣。然後派中大夫王邑帶上二千萬錢到楚國收購生鹿。楚王得知後,向丞相說:“錢幣是誰都重視的,國家靠它維持,明主靠它賞賜功臣。禽獸,不過是一群害物,是明君所不肯要的。現在齊國用貴寶高價收買我們的害獸,真是楚國的福分,上天簡直是把齊國送給楚國了。請您通告百姓盡快獵取生鹿,換取齊國的全部財寶。”楚國百姓便都放棄農業而從事獵鹿。管仲還對楚國商人說:“您給我販來生鹿二十頭,就給您黃金百斤;加十倍,則給您黃金千斤。”這樣楚國即使不向百姓征稅,財用也充足了。楚國的男人為獵鹿而住在野外,婦女為獵鹿而住在路上。結果是隰朋讓齊國百姓藏糧增加五倍,楚國則賣出生鹿存錢增加五倍。管仲說:“這回可以取下楚國了。”桓公說:“怎麽辦?”管仲回答說:“楚存錢增加五倍,楚王將以自得的心情經營農業,因為錢增五倍,總算表示他的勝利。”桓公說:“不錯。”於是派人封閉關卡,不再與楚國通使。楚王果然以自鳴得意的心情開始經營農業,但糧食不是三個月內就能生產出來的,楚國糧食高達每石四百錢。齊國便派人運糧到芊地的南部出賣,楚人投降齊國的有十分之四。經過三年時間,楚國就降服了。


    桓公問管仲說:“代國有什麽出產?”管仲回答說:“代國的出產,有一種狐白的皮張,您可用高價去收購。”管仲又說;“狐白適應寒暑變化,六個月才出現一次。您以高價收購,代國人忘其難得,喜其高價,一定會紛紛獵取。這樣,齊國還沒有真正出錢,代國百姓就一定放棄農業而進到深山去獵狐。離枝國聽到消息,必然入侵代國北部,離枝侵其北,代國必將歸降於齊國。您可就此派人帶錢去收購好了。”桓公說:“可以。”便派中大夫王師北帶著人拿著錢到代穀地區,收購這狐白的皮張。代王聽到後,馬上對他宰相說:“代國之所以比離枝國弱,就是因為無錢。現在齊國出錢收購我們狐白的皮張,是代國的福氣。您火速命令百姓搞到此皮,以換取齊國錢幣,我將用這筆錢招來離枝國的百姓。”代國人果然因此而放下農業,走進山林,搜求狐白的皮張。但時過兩年也沒有湊成一張,離枝國聽到以後,就侵入代國的北部。代王知道後,大為恐慌,就率領士卒保衛代穀地區。離枝終於侵占了代國北部領土,代王隻好率領土兵自願歸服齊國。齊國沒有花去一個錢,僅僅派使臣交往三年,代國就降服了。


    桓公問管仲說;“我要找一個控製衡山國的辦法,應怎樣進行?”管仲回答說;“您可派人出高價收購衡山國的兵器進行轉賣。這樣,燕國和代國一定跟著您去買,秦國和趙國聽說後,一定同您爭著買。衡山兵器必然漲價一倍。若造成天下爭購的局麵,衡山兵器還必然漲價十倍。”桓公說:“可以。”便派人到衡山大量收購兵器,不同他們付價還價。齊國在衡山收購兵器十個月以後,燕、代兩國聽說,果然也派人去買。燕、代兩國開展這項工作三個月以後,秦國聽說,果然也派人去買。衡山國君告訴宰相說:“天下各國都爭購我國兵器,可使價錢提高二十倍以上。”衡山國的百姓於是都放棄農業發展製造兵器的工藝。齊國則派隰朋到趙國購運糧食,趙國糧價每石十五錢,隰朋按每石五十錢收購。天下各國知道後,都運糧到齊國來賣。齊國用十七個月的時間收購兵器,用五個月的時間收購糧食,然後就封閉丁關卡,斷絕與衡山國的往來。燕、代、秦、趙四國也從衡山召回了使者。衡山國的兵器已經賣光,魯國侵占了他的南部,齊國侵占了他的北部。他自量沒有後器招架兩大敵國,便奉國而降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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