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兩可夠?”


    桑眠問道,“大娘子嫁妝可不少,畢竟是咱侯府頭一回主辦春日宴,一定要辦的體體麵麵,這樣孩兒在朝堂上才能挺直腰板。”


    平陽侯府之所以落敗,其實是因為他們曾是武將世家,而老侯爺早年打仗落下病根,身子不行,早早撒手人寰。


    在李聞昭被認回去之前,府裏的二爺李穆堯是個武功高強的,也曾立過些小小軍功。


    本來襲爵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偏偏讓王氏找回了長房嫡子。


    即便李聞昭高中探花,又是禮部侍郎,可仍舊不免惹人唏噓。


    武將世家,最後出來個繡花枕頭粉麵書生做侯爺,自然給人一種江河日下之感。


    正因如此,王氏在一眾貴夫人麵前都甚少說得上話,必然會想借著此番春日宴好好揚眉吐氣。


    果然,她一聽桑眠這麽說,立馬就開口加價,說府裏陳設老舊怕被人笑話要修繕翻新,要請頂級的廚子師傅來開宴,還要給姝兒添置頂好的新衣,這些都需要銀子。


    桑眠都爽快答應了。


    畢竟春日宴是要給王氏一場大戲,而這花出去的銀子,她會讓平陽侯府翻倍還回來。


    “母親方才提到小妹,這幾日好似都沒看見她。”


    “她病了,將養著呢。”


    看王氏閃爍其詞,桑眠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心裏明白她多半是發現李姝吃散魂膏成癮的事了。


    也好,她挺想看看王氏寵女兒能寵到何種地步。


    從翠華庭離開後,桑眠換過衣服出府,並沒有讓小廝隨從跟著。


    她繞著長安街走了兩圈。


    很明顯,前陣子一直跟著她的人今天不在。


    心裏有些奇怪。


    難道這是三暮口中,他的休沐日?


    上次尋嫁衣雖結果不如人意,可衛藺到底是幫過她,本想著讓三暮傳達謝意來著。


    桑眠沒作多想,從窄巷裏穿過,往橋上走時,忽然有個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娘在人群中一閃而過。


    她睜大眸子,快走幾步追上,視線在人群中搜尋片刻,卻又尋不見那身影。


    奇怪……


    是看錯了嗎?


    方才好像是看到了芸娘。


    背後有人撞了她一下,“不好意思,借過借過。”


    桑眠回神,忙讓出位置不再糾結,抬腳繼續往來遲走去。


    妙羽齋在上京最繁華的地段,桑眠不便現身,一般都同冬賦在這處不顯眼的宅子裏碰頭,也就是上回曾來過的“來遲。”


    瞧見是姑娘來,冬賦歡喜異常。


    再看見她拿出來斷裂的牌位,冬賦捂住唇,秀眉擰成一團。


    “這是老爺的……這怎麽回事,誰幹的!”


    “李聞昭。”


    冬賦捏緊拳頭,咬牙切齒:“他瘋了嗎?老爺生前待他不薄!”


    她氣昏了頭,罵的起勁。


    “遭天譴,他一定會遭天譴!”


    桑眠摸著冰涼牌位,隨意替李聞昭解釋了一句:“他不是故意的。”


    “但也絕非無辜。”


    若不是他耳根子軟被容枝荔哄著騙著穿那衣服,也不會生出這般事來。


    “那姑娘,這可還能修複?”


    桑眠皺眉:“我賭一把。”


    她知曉工部尚書夫人的父親雖年事已高,但在上京頗得自在的開了家鋪子,專門替人修複壞了的古玩,手藝極好。


    “你悄悄去那個鋪子……”


    冬賦附耳過去,神色認真,將桑眠所說一字不落的記在心上,又取出一碟子糕點出來,二人開始敘話。


    “章大哥說,侯府昨日去妙羽齋定了近三十把上等扇麵,奴婢猜到您今日應當會過來一趟。”


    “嗯,可夠?”


    “夠的,姑娘從前畫了許多,綽綽有餘。”


    桑眠放下心。


    “姑娘這是,要在春日宴上同侯府撕破臉嗎?”


    桑眠笑:“我若頂著桑眠的身子,那自然是撕破臉,可如今我是侯爺,是一家之主,所做所說,隻會是大義凜然的正麵形象。”


    這陰差陽錯的換身,若不好好利用,豈不是可惜了。


    “積毀銷骨,眾口鑠金,我倒要看看王氏還有什麽招。”


    冬賦點頭:“那姑娘定要小心。”


    她眉梢眼角染上喜色,步子也雀躍起來。


    “等姑娘將侯府事情處理完,就可以和離跟我們團聚了!”


    笑容忽然凝固。


    冬賦想到一個極為重要的事情,驚疑道:“可是——如果你跟侯爺身子沒有換回來的話怎麽辦?”


    這個問題桑眠也有想過,所以才會要往龍華寺去一趟,據說那裏有個大師是有些門道的,先去看看他怎麽說。


    “對了,上回福伯帶進來的嬸子身子已大好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


    桑眠叮囑那人大有用處,要小心看管好。


    手指輕輕叩著扶手,她想起容枝荔與李聞昭在父親牌位前做下的醃臢事,眼底掠過寒意。


    這口惡氣她忍不下。


    “還有一事,需要你找章大哥幫忙。”


    都交代完後天色尚早。


    桑眠靜坐片刻,不想回府,便讓冬賦把衛藺上回丟在這的扇子找出來,想靜靜心神。


    妙羽齋不僅售賣成品扇子,也可按顧客想法定製,她幼時師從名家,畫技自然不俗,也正因如此,妙羽齋才可打出名氣。


    隻是衛藺未曾留下隻字片語。


    她把玩著手中折扇。


    與其說是把玩,不如說是費力翻來覆去的看。


    因為太沉了。


    桑眠咋舌。


    這人隨身帶這般沉的扇子,與負重無二。


    “姑娘也覺得沉吧?”冬賦往這邊瞧了一眼。


    “完全不像扇子,倒像是殺人利器呢。”


    看這扇骨修長筆直,不知是用何材料製成,沉重堅韌,而扇柄則像是用了上好的玉,扇麵純白,柔韌似綢。


    合攏時形如短棍。


    再輕輕撥弄扇柄機關,立刻伸出一指長的尖銳鋒芒,取人性命即在刹那。


    桑眠凝視著利刃,暗自思忖將軍的扇子確實不一般。


    畫筆遲遲未曾落下。


    她猶豫不決,若畫得細膩柔和,精巧秀逸,著實配不上它的淩冽,可筆觸粗獷剛猛,又會失了扇子本身意蘊。


    說到底就是對衛藺了解不夠。


    “罷了,收起來吧。”


    等他來討扇子時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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