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千金樓,李侍郎不去嗎?”


    桑眠笑著搖頭:“家中有事,實在脫不開身。”


    老尚書看出她是真心不想去,便放他回去了。


    “會館一事你可頗得聖上誇讚,今日跑了,下回可要先自罰三杯。”


    “那是自然。”


    叮囑幾位同僚注意分寸莫要給老尚書灌得太猛後,她便坐上了來時的轎子,暗暗舒口氣。


    桑眠是個酒蒙子,別說一杯了,就是聞見味兒都會紅臉,因此春闈結束後的這慶功宴,她是斷斷去不得。


    “去長安街青雲巷。”


    這小廝上了年紀,生來是天啞之人,桑眠隻隨章三一起叫他啞叔。


    自破宅之事後,啞叔便被帶回去當侯府裏她的專屬車夫,省的她每回出去都要特意找借口。


    雖是春暖還寒,但眾趕考學子試畢,正是放鬆的好時候,因此街上人頭攢動,熱鬧喧囂,啞叔馬車走走停停,終於到了地方,趁著人多拐進窄巷。


    這巷子斜對麵是青雲閣。


    桑眠在車上等了一會兒,才聽見啞叔輕輕叩了叩馬車木櫞。


    一個簡單梳著雙螺髻的小姑娘進來。


    “恩人,您要的東西。”


    信封被遞到桑眠麵前,她垂眼接過,拆開後大致掃了一眼。


    “多謝。”


    “你兄長呢?”


    三丫撓頭,笑得樸實:“阿兄備考勞累,從貢院出來後便蒙頭大睡,中間醒過一次囑咐我今日來將這東西交給您。”


    瞧見她穿了簇新的衣裳,臉也幹淨白嫩不少,桑眠彎起唇點頭。


    “記得我們之間的事情莫要說與其他人聽。”


    “嗯嗯!”三丫容色認真,像是要把每個字都烙進心裏。


    “阿兄也囑咐我要謹言慎行,不給貴人添麻煩。”


    何祁是個聰明的,他自然知曉桑眠絕非等閑,而他一介貧寒考生,若是被人發現與司掌春闈的禮部侍郎有往來,無論成績如何都多半會遭人非議。


    因此桑眠並不擔心這個。


    “對了,還有!”


    三丫伸出一根指頭,突然想到什麽,模樣煞是憨態可愛。


    “這裏是剩下的銀子。”她將荷包遞給桑眠。


    “阿兄說一定要我還給您,您交代的事情我們辦完了也就不住這價格昂貴的客棧了,留了五輛銀子做路費,剩下的都在這裏。”


    “怕貴人您忌諱,我重新給您繡了個新的荷包,嶄新的,希望您不要嫌棄。”


    桑眠看她小心翼翼掏出一個用幹淨帕子包裹著的新荷包。


    那荷包約莫小半個手掌大小,用了深藍綢緞,針腳細膩,過渡自然,上頭的雲紋更是活靈活現。


    她心中歎息,對於她們兄妹二人,自己其實是利用之心更大。


    “這些銀子既給了你們,那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況且我與你阿兄說過,這青雲閣閣內布局地圖便是報酬,我們銀貨兩訖,並不相欠,你們無需有負擔。”


    銀子又被推了回來。


    三丫為難,還要再拉扯時,桑眠又道:“雖不知你兄長成績,但我看他刻苦認真,多半會榜上有名,而你——”


    她接過那枚深藍荷包。


    “你這繡工,比之大戶人家裏頭的繡娘都要出色,若是有意,這剩下的銀子你去精進這門手藝或是開個繡坊,倒是個不錯的門路。”


    三丫眼睛一亮:“我可以嗎?”


    “為什麽不呢?”桑眠嘴角含笑,輕輕晃了晃手裏荷包。


    “也別怕你阿兄怪你,就說是我又拿剩下銀子買了你這荷包,往後路長,天高海闊,不必將這幾兩銀子放在心上。”


    “你回去罷。”


    雖還有許多感激的話未說出口,但三丫怕自己占用貴人太多時間,於是在馬車中朝桑眠恭敬行了禮後便離開。


    桑眠掏出何祁畫的青雲閣地圖,凝神看了片刻,想起父親身邊齊管事說的話。


    當初容家來找父親商議醉仙居開進京城一事,父親其實已有七分合作意願,因而才會被請到青雲閣商議。


    青雲閣的封閉廂房內熏香濃重,金絲銀線繡成的奢華帷幕後麵,舞姬們衣著暴露,雙眼迷離。


    有四個年僅八歲的孩童,兩男兩女在桌案前服侍。


    而父親眼睜睜看著其中一人將手從男孩兒敞開的衣領伸進去,像隻狡猾陰毒的蛇,一路向下。


    他大驚失色,被上京這些權貴嘴臉惡心到,再不願與容家有半分糾纏。


    “老爺還曾想到去報官,可是他們官商勾結,早沆瀣一氣,根本無用。”


    “咚咚咚咚。”


    忽然響起急促叩擊聲,啞叔撩開簾子,臉色有些急。


    桑眠收起地圖揣進懷裏,從撩開的簾子往外看去,牆根處不知何時有團蜷縮人影,鮮血從他身下流出蜿蜒,明顯受傷嚴重。


    啞叔急出一頭汗,咿咿呀呀比劃著。


    “你守在此處,我去看。”桑眠捺住要下去的啞叔,她頂著李聞昭的身子,要比啞叔強健許多。


    桑眠目光謹慎,前後觀察片刻,漸漸向那團人影靠近。


    血腥氣味濃重。


    那人穿著深灰色長衫,緊緊捂著腹部,似是傷在那處。


    “閣下……“話沒說完,那人忽然起身,手執短刃飛速橫劃,帶著凜冽殺意,卻在看見桑眠的刹那急促喘息一聲,愣是歪著身子收力,給自己左臂又添一傷。


    ……


    衛藺?


    桑眠被他這一刀嚇得後退半步,顧不得奇怪他為何在這裏身受重傷,忙與啞叔一起將人搬到馬車上。


    “去來遲。”


    馬蹄聲落在石板路上,很快離開長安街。


    他們走後才不久,幾個明顯身懷武功的人從牆上一躍而下,緊皺著眉四處搜尋。


    “這裏!”


    血跡尚還溫熱。


    順著血跡卻不見人影。


    有個眉骨橫亙刀疤的男子粗聲粗氣罵了句:“這都能叫他跑了。”


    另一人緊皺著眉,望著熙熙攘攘的長安街,毫無頭緒。


    “罷了,橫豎也沒說要取他的命,隻是給點顏色讓他知難而退罷了。”


    刀疤男狠狠碎了一口:“老子就是不服氣,他傷了咱十多個弟兄!”


    “若是不厲害,容家也不會出萬兩黃金要我們傾巢而出了。”


    “走吧,回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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