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夫人眼睛都大了一圈:“這春日宴可比往年有意思多了。”


    方才進來看這侯府又是朱門白玉階,又是名品珊瑚景的,還當是真有財,想不到原是沾了兒媳的光,擱這打腫臉充胖子呢!


    “昭兒你開什麽玩笑話……”


    王氏臉色大變,過來拿手不停朝“兒子”使眼色,“怎麽能在這種場合胡說八道,席麵未開,你倒是先醉了。”


    “陳嬤嬤快來,帶侯爺下去吃碗醒酒湯。”


    “母親這才是開玩笑呢。”


    桑眠不再裝什麽母慈子孝。


    她等這一天等了太久。


    “您也說席麵未開,我喝的哪門子酒呢?”


    “從入府以來,上至主子衣食住行,下至奴仆月錢份例,哪項開支花的不是大娘子的錢,你沒有感激之情也就算了,怎麽還惡意誣陷,離間我跟大娘子的情分呢?”


    王氏愣住了,他怎麽也想不到這些話是從“李聞昭”嘴裏說出來,麵對他冷聲質問,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而真正的李聞昭此刻也全然明白。


    桑眠這是恨極了侯府。


    母親不明白登高必跌重的道理,她被順手可得的大批錢財蒙蔽雙眼,更覺得自己早將兒媳掌控得服服帖帖,殊不知早掉進桑眠織就的蛛絲網中。


    從牌位到二爺之死到現在揮霍兒媳嫁妝,環環相扣,她這是養銳蓄威,今日要一擊必中。


    “要不聽大娘子說句呢?”張夫人問。


    她此刻看過來的眼神裏已沒有先前的鄙夷蔑視。


    李聞昭張了張嘴,他什麽也沒說,隻是眼眶泛紅,不聲不響的站到桑眠一旁。


    外人一看她去“侯爺”身旁,霎時明了。


    “嘖嘖,為老不尊呢,我說怎麽一向潦倒的平陽侯府今日派頭快大過皇家,弄了半天是貪財好利,拿兒媳嫁妝來充麵子,也不臊得慌。”


    “就是說啊,還毒害庶子,這這這——斷不能輕饒的。”


    王氏亂了陣腳,本該是大出風頭的春日宴,怎麽就忽然成千夫所指了?


    “老夫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嘔啞粗嘎的聲音響起,徐嬤嬤看她狼狽模樣,心中暢快不已。


    “你這背棄舊主的狗東西!”李姝大罵。


    她焦急環顧四周:“大家斷不可上當啊,我這嫂嫂最會拿腔拿調,天天搔首弄姿沒個正經樣子,說不定是她買通——。”


    一柄折扇忽然飛出,攜風帶厲,啪得一下重重鞭在李姝右側臉上,生生鑿下她一顆大牙。


    衛藺右手食指在空中輕輕一點,折扇如同銀蛇,迅速飛回手中。


    他連半個眼神也沒有看過去,問徐嬤嬤與柳姨娘可有證據。


    徐嬤嬤道:“那丫鬟的信件是老奴所寫,獸藥也是老奴去買的,這是老夫人親手所寫的藥物名稱,各位都是拿了請帖而來,稍微比對字跡便可知分曉。”


    “是了,果真出自王氏之手啊。”


    “瞧這字跡與紙張磨損程度,應當不是近期所寫,有一定可信度。”


    王氏不曾想到這字條她居然還留著,那是不是意味著,她曾經讓徐嬤嬤處理幹淨的尾巴,徐嬤嬤都留了一份證據?


    “阿蘭,你是打我嫁進侯府就跟過來的,我們多年情份……”


    “是啊,我們主仆多年情份,我為你做了多少惡事,害過多少人?從三日就被害死的大小姐到二公子,我從未背叛過你。可是你呢,你為了滅口,不惜放毒鼠謀害!”


    徐嬤嬤摘下麵罩,文敬侯夫人離她最近,被嚇得當場叫出聲。


    “天呐……”


    嫁衣那晚桑眠輾轉反側,她恨極了徐嬤嬤所作所為,可是如果讓她這麽白白死了,那真是便宜了王氏。


    所以她暗自找福伯從府裏清風榭——也就是平陽侯府專門處置年紀大身染重疾或是剛剛去世不久下人的地方,尋了個與徐嬤嬤身量差不多的。


    專門等到徐嬤嬤被啃咬半柱香後,才去替換救了人。


    畢竟錦上添花無人記,雪中送炭才得心,徐嬤嬤自知罪孽深重,可麵對王氏的陰狠手辣,心中自然萌生恨意,於是便有了今日指正。


    她摸向自己被咬的麵目全非的半張臉,凹凸粗糙的手感配上眾人厭憎驚駭的目光。


    徐嬤嬤陰森森笑了。


    她看向王氏:“這才隻是一件事而已,我還有更多證據,隨便拿出一個都足以讓你身陷囹圄甚至抄家,反正我已是個廢人,臨死前拉老夫人做墊背也算——”


    聲音戛然而止。


    殷紅灑在嫩白百合瓣上,春風輕拂,花顫血搖。


    “姝兒——”王氏撕心裂肺喊出聲。


    有姑娘大聲驚叫。


    桑眠皺眉,她萬萬沒想到李姝竟被激得當眾殺了徐嬤嬤。


    即便是自己讓寶珍加的香料會誘發她毒癮,可是算起時辰來應當還不到這一環節……


    李姝怎麽會這麽怕徐嬤嬤接著往下說……


    餘光瞟見身側李聞昭一直緊緊攥著帕子的手鬆開,仿佛如釋重負一般,她心裏不由得更加奇怪。


    本以為李聞昭會至少替王氏說上一兩句話,可他竟從頭到尾保持沉默。


    果真是寡情寡義之人,王氏別得不論,至少對她兒子是沒話說的。


    有什麽奇怪猜想從眼前一閃而過,快得桑眠來不及抓住。


    現場一片混亂,有些人當下便要離開。


    桑眠忙出聲使人維持下場麵,戲沒唱完,聽曲兒的可不能走。


    李姝與王氏都被當眾捆了起來。


    “諸位放心,母親與小妹做下錯事,在下做兒子與兄長的難辭其咎,自會秉公處理。”


    “大娘子所花的嫁妝銀子,我們家老太太那都有計檔,在和離之前的一月限期內必定還清。”


    容枝荔眼睛一亮。


    容衡瞥她一眼,心裏盤算著要怎麽擺脫侯府這門姻親。


    不好辦,畢竟是聖上親口玉言許的平妻,斷沒有收回之理。


    而樹下的衛藺又可恥的高興了。


    李聞昭著急,扯著桑眠衣袖低聲道:“我今日都這般配合你了,你怎麽還說要和離,況且侯府捉襟見肘,哪裏能短時間內還清近十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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