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裏枯藤老樹,枝杈間鳥巢早已被雨水打落在地,幼鳥奄奄一息。


    桑眠一邊暗自聽著兩人對話,一邊小心將雛鳥移到廊下,可偏被趕回來的成鳥撞見,撲騰翅膀張嘴就要啄掉她一層皮。


    衛藺仍舊維持著交談姿勢,不動聲色伸手將桑眠撈回來,這才躲過一劫。


    等侍衛離開,她總算尋到機會開口。


    “太子殿下不解釋一下嗎?”


    為何深夜突然出現在侯府蘭亭苑,又為何帶她來到此處?


    衛藺心中一歎,沉默片刻,對桑眠道:“你……在此先等上一會兒。”


    我去替你看看。


    心中預感越發不好。


    他從東宮離開時三暮還沒醒,因而沒能問出具體發生何事,可三暮明確提了桑家二字。


    那死去的人……


    衛藺繃緊下頜,伸手推開房門,一股濃重血腥氣頓時撲麵而來,與雨夜的潮濕纏繞交雜又彌漫,令人作嘔。


    屋內燃著的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滅,殷紅血跡格外陰森。


    衛藺沉著眸子立在原地。


    桑眠在廊下,眯著眼看衛藺站在雨幕中久久不動,索性抬腳走了過去,雨打濕她的衣裳,腰間疊戴青玉平安扣的白玉鳥銜花佩發出急促撞響。


    衛藺沒回頭,右臂攔了一瞬,又很快落下將人放進去了。


    “阿眠,別怕。”


    桑眠聽見他嗓音喑啞,沒頭沒尾說了這樣四個字。


    衛藺打了個手勢,外頭站著的暗衛立刻如墨般隱於夜色。


    起初桑眠被血氣熏得忍不住捂了口唇,很快隨著她踏進的腳步,熟悉的麵龐猝不及防映入眼簾。


    她停頓,愣怔一瞬,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衛藺。


    門邊太黑了,看不清衛藺表情。


    桑眠僵硬扭過頭,再次看到那張


    熟悉的


    慘白的


    毫無生氣的臉。


    她張了張嘴。


    好像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間都已停滯流動,隻有胸腔裏的心髒劇烈震顫,恨不能衝破喉嚨,可偏偏被一整塊巨石死死堵住,發不出一絲聲音。


    不、不對吧。


    桑眠問自己。


    是不是錯看了。


    芸娘怎麽會出現在千裏之外的上京?


    她明明該在南洲陪著桑藍的。


    她們每三個月都有互相寫一封家書的。


    上封信裏芸娘還附上了桑藍親手練的歪扭字帖,她還想著等到寄去下一封時,就是和離之後,芸娘一定會為自己高興的。


    “芸娘?”


    “芸娘……”


    她喚了兩聲就嗓子發緊,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淚水奪眶而出,桑眠看著衣衫不整的芸娘,從小聲嗚咽到嚎啕大哭,和著雨聲悲鳴,帶著鋪天蓋地的悲傷。


    這種心被剜成千塊萬塊的痛楚,為什麽要她經曆一遍又一遍……


    阿娘走了,爹也走了,她就剩芸娘了……


    就剩芸娘了!


    桑眠撕心裂肺喊出聲,渾身顫抖得站也站不住,爬到芸娘身側時身上衣物已沾滿血汙,她把人抱緊懷裏,任由淚水在臉上肆意滂沱,直到流盡。


    衛藺不知何時走進來的。


    雨也不知是何時停的。


    桑眠眼神呆滯,仿佛在同他說,又仿佛是自言自語。


    “你知道嗎,芸娘對我特別好。”


    衛藺低低應了一聲。


    “她對我比對親兒子都好,每年我娘忌日她都會提前籌備,我與阿爹吵架她總是向著我。”


    桑眠說的很慢。


    “我十歲那年高燒不醒,有個臭和尚收了芸娘五十兩銀子騙她說我被髒東西纏上,要她替我喝下香灰水再去寺廟磕滿一百個頭才能去邪祟,她傻得二話不說去照做。”


    “哈哈哈她可真傻,後來我病好了她還跟我炫耀是自己誠心感動上天,菩薩看她三分薄麵。”


    “哈哈哈哈哈……”


    想起芸娘頂著頭上那大包喜滋滋的模樣,桑眠就忍不住笑,直笑得眼角流淚,掩麵抽泣。


    她死死掐著手心,悔恨萬分,像頭幼獸一般嗚咽著。


    “我甚至,甚至都沒叫過她一聲娘……”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上京……”


    “你沒有任何錯。”衛藺聲音低沉,輕輕握著她的手,製止她自殘行徑。


    “錯的是凶手。”


    桑眠猛的抬眼:“你知道凶手是誰?”


    “是誰!”她陡然尖銳,幾乎破音。


    衛藺搖頭,將前因講了一遍後,望了眼窗外,道:“進來。”


    六爻拿出兩身幹淨女裝帕子和一瓶藥酒紗布並一紙地契。


    “主子,您吩咐的東西。”


    “另外,這宅子地契屬下從官府裏搜出來,所屬人是平陽侯李聞昭。”


    桑眠眼神驟然陰沉,爬著過去一把奪下地契。


    六爻遲疑,看向主子,後者抬了抬下巴,他便退著身子很快離開了。


    地契上明晃晃寫著李聞昭三個大字,桑眠紅著眼,額角青筋暴起,攥緊地契就要走。


    “畜生……這個畜生……”


    “我一定會殺了他!”


    “我一定要殺了他!”


    衛藺心尖刺痛,他一把將人攔下。


    “桑眠,你冷靜些。”


    “放開我!放開我!”桑眠眼裏刻骨怨恨,癲狂般掙紮,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直到血腥味道在舌尖蔓延,才好似找回神智一般呆呆流下淚。


    她低聲道歉。


    衛藺隻是輕輕將人帶到懷裏。


    “沒事的,你先冷靜下來。”


    桑眠閉了閉眼,衛藺說得對,自己現在是被仇恨蒙蔽,這屋子是李聞昭的,人卻未必是他殺得。


    一來他是文官,絲毫不會武功,二來他沒錢雇凶,又在後宅,很難動手。


    二人都未再說話。


    好靜,能聽見隱約雞啼,縹緲難測。


    桑眠退開身子,想要去拿那衣裳給芸娘和另一個衣不蔽體的小女孩兒換上。


    就像從侯府離開時,她明了衛藺想要背著讓她撐傘一樣,她也知曉這衣裳是他為誰準備的。


    “先等等。”衛藺拿起藥酒。


    “伸手,你想手心裏的血再把衣裳弄髒?”


    他眸色幽沉,動作卻很輕柔地替她處理右掌心被摳出的血跡,又用藥酒把腕部勒痕擦了擦。


    男人手指明明冰涼,卻摩挲出溫熱暖意。


    桑眠眨了眨疼痛的眼眸,抽回手道:“我自己來吧。”


    衛藺沒有強求,他站起身子,刻意避開芸娘釵環淩亂的麵容,視線卻落在那彎曲手指傷疤上。


    倏地神色凝重。


    “桑眠,你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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