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聞昭左臂上有一塊燙傷疤。


    當日暑夏,探花遊街時他在馬上,因著要接扔上來的花綢,寬袖滑落,露出傷疤,可巧就被旁邊樓裏的王氏瞧見,直言是她們平陽侯府血脈。


    這番緣由桑眠其實從前不知,李聞昭亦隻字未提過,隻說王氏跟兒時自己母親模樣分毫不差。


    還是前些日子她與祖母促膝長談時聽到的,那時並未放在心上。


    現在結合徐嬤嬤口中“抄家之罪”,還有當時王氏眼裏忌憚驚懼,李聞昭在李姝刺死徐嬤嬤後的反應……


    真相呼之欲出……


    ……李家好大的膽子!


    她於訝然中沉默,又在沉默裏掙紮,最終眼底閃過狠意,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回過神來才發現衛藺小臂還搭在自己腿上,日頭時不時從半掩簾子裏瀉進來,男人小臂上青筋蜿蜒,好似青龍盤踞。


    桑眠抿唇,把章三給自己的藥連同他硬邦邦的半截胳膊一起送過去。


    李聞昭的事情她不想同衛藺講太多,便也沒有繼續開口的打算,不想對麵男人慢吞吞擰開藥瓶,開口陳述。


    “你懷疑李聞昭非老侯爺親生,而是為了襲爵與王氏串通,欺君罔上。”


    桑眠心中一動,暗自思忖道眼前這太子的確才思敏捷,智略過人,僅憑兩句話就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不過雖有警惕之意,但她其實對衛藺信任更多。


    可能是聽聞他鏖戰三年,死磕漠北,終將失地收複,也可能是皇宮初見他沉聲怒語替自己指責李聞昭負心薄幸,再或許是看他即使勢單力薄也義無反顧端散魂膏據點,查容府青雲閣,總之,樁樁件件看下來,此人的確智勇雙全,是個敢為人先擔大義的。


    既然被猜到,桑眠便也不掖著了。


    她勾了勾唇,坦蕩道:“不是懷疑,我要坐實這件事。”


    從看到傷口的那一刻,她腦子裏已想好要如何讓李聞昭付出代價。


    正如同王氏登高跌重,李聞昭把自己的官途爵位視若至寶,那便沒什麽比讓他原形畢露丟官罷爵更錐心的了。


    所以這個欺君罔上的罪,是真最好,不是真她也會想辦法讓其成真。


    衛藺看她一眼。


    桑眠回視,眸似點漆。


    “怎麽,太子殿下可是覺得我不擇手段,心思歹毒?”


    “這就歹毒了?”男人忽然輕笑,像乍暖消融的雪水淙淙,從桑眠荒寂心上流過。


    “我如果是你,早就把那他的心肝挖出來丟給狗吃了。”


    “另外。”白玉瓷瓶在他修長骨感手指間轉動,衛藺語氣冷沉。


    “我都沒自稱本宮,桑姑娘便也不要再喊太子殿下了吧。”


    他將桑姑娘三個字咬的很重,似有不滿。


    桑眠遲疑後點頭,趁著還有餘閑,問他是怎麽認出自己不是李聞昭的。


    衛藺斂了眸子。


    旋即聽見她不鹹不淡道:“一條繩上的螞蚱,就不要再欺瞞了。”


    知曉桑眠是指在來遲他曾否認過相識,於是衛藺微微側頭,見路還長,開口道:


    “那日遇刺昏迷,但沒昏死,隱約聽見別人喊你姑娘。”


    “本以為錯聽,後來你往我衣裳裏塞了個地圖,上麵標注字跡很熟悉,一眼便瞧出來了,隻是尚不確定,待春日宴見你反應,便十拿九穩。”


    她不免好奇:“你——曾見過我的字?”


    男人麵不改色:“南洲,香爐峰廟宇。”


    桑眠張了張嘴,臉騰得一下就紅了。


    香爐峰的確有個破廟,沒啥香火,裏頭住了幾個年紀大的僧侶,但廟門口有棵參天榕樹,枝幹粗獷,生機盎然,爬山上來的百姓喜歡在樹下買支紅繩竹簽,寫了心願往枝幹上掛。


    這山是阿爹阿娘定情之地,桑眠自小便常去,每回登頂都要寫上一簽,別人垂掛在低枝,她偏偏喜歡拋向蔥鬱茂密的至高處。


    “你砸中我許多次。”他老實道。


    桑眠有些炸毛:“砸中也不是你隨意窺探內容的借口——”


    “再說誰會閑著沒事樹杈子上蹲著?”


    “沒蹲。”衛藺揚唇,語氣懶懶。


    “我那時在山上練功,以樹頂為床。”


    她一時無言。


    所以相當於是自己三五不時往人家寢房裏扔竹簽日誌,還經常砸到他。


    怪不得自己每回都能正好拋上去,還以為自己臂力無窮,原是有人在上頭替自己作弊。


    想起那些竹簽裏自己書寫的稚嫩甚至羞於啟齒的文字記錄,還有每回拋完自己虔誠拜樹的蠢態……


    桑眠尷尬的如坐針氈。


    衛藺薄唇微勾,低聲開口,帶著似有若無的寵溺替她解圍。


    “不必難堪。”


    “要說蠢事,我在上京派三暮跟蹤你,曾揍你一拳又誤會你養外室,反而更是過分。”


    對於桑眠而言,那日皇宮挾持是她初見自己,偏偏他胡子拉碴不修邊幅還凶神惡煞亂動拳腳。


    自己力道多重他心裏有數,想到這衛藺生出一絲懊悔,怪隻怪當時心急。


    聽他這樣說,桑眠心裏才得到些許安慰,隻是仍有些別扭,於是借著困頓借口假寐,一邊將飄飛心思拽回到接下來的南洲之行上。


    馬車遠離鬧市長街,漸漸暢通無阻,平穩行駛起來。


    “都說了慢些!”


    咬牙切齒的低斥從轎子裏傳出。


    此刻在上京城門口,容衡麵色慘白,身後痛楚難言,遭了暗算的他怒火狂燒,再沒有平日裏斯文模樣,正緊皺眉頭怒瞪小廝。


    昨日如同噩夢,他本在千金樓,後來卻不省人事,再睜眼已被五個壯漢壓在身下輪番欺淩……


    被毫不留情徹夜折磨的痛楚仿佛猶在,容衡臉上一絲血色也無,身子軟爛如泥。


    他咬緊牙關,隨著又一次顛簸,腿間劇痛襲來,隻能跪姿才好受些許。


    車內小幾上瓷盞被他緊緊攥住,恨不能頃刻捏碎。


    盡管在青雲閣也曾瘋狂過與四五人同樂,可那些都是至純幹淨幼童,且他是在上頭的那個。


    容衡何曾受到過此等侮辱……


    究竟是誰……


    驀地,瓷盞被重重擲向車壁。


    茶水四濺,碎瓷崩裂。


    他盯著眼前狼藉,想到昨晚其中一個壯漢奸笑著拿瓷片把玩自己身下硬挺的惡心模樣,忽然沉聲暴怒,一把掀翻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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