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愛卿的意思,是太子不詳?”


    衛帝陰沉著臉。


    容晏忙跪下:“陛下明察,臣絕無此心!”


    “臣隻是擔憂太子殿下安危,畢竟身處災中,又是暗訪,天災無情,臣怕太子殿下受傷,當然或許殿下已從南洲離開也說不準……”


    太史令仍舊是跪著的姿勢,他小心抬首覷了一眼容晏,顫巍巍開口:“是,即便太子殿下方浴血奮戰,得勝回朝,可那漠北本就是狼子野心,太子殿下得道多助,勝仗本是應該,即便是老天要罰,也不該罰太子,而罰漠北才是。”


    衛帝靜靜聽著。


    大乾朝從未有地動先例,這回太子一去南洲,就恰逢大震,的確引人深思。


    “這不重要,眼下如何救災才是亟待解決之事。”


    “是,陛下聖明。”容晏讚譽一聲,又道:“家中犬子手下有不少商隊,回去臣就讓他速速備好物資錢糧,趕往南洲救災。”


    “嗯,待會兒把戶部那幾個叫來商討,看撥過去多少銀兩合適,另外速速傳朕口諭下去,南洲近三年賦稅徭役皆免。”


    容晏與太史令皆讚其聖明。


    “陛下寬厚愛民,仁政仁德,難怪我朝繁榮,十幾年均風調雨順。”


    衛帝雙眸微眯,疑慮漸生。


    太子回朝以來,雖被讚驍勇善戰,可也有群臣參奏,直言不諱,說他噬戰好殺,不堪為一國儲君。


    怎麽就那麽巧,他去南洲,地動忽至,死傷無數。


    焉知是不是上天降下來的神罰?


    “陛下,臣有一想法,不知當說不當說。”


    “但說無妨。”


    太史令行了一禮,道:“挾物資前往南洲救災解百姓困厄自然是必須的,若是能在隊伍中加設祭壇,祈求上天寬恕,豈不兩全其美?”


    “是啊,太史令這法子好,既讓上蒼看到陛下勤政愛民,又能解南洲百姓困頓。”


    衛帝一聽,也覺是個好提議,方才濃雲密布的聖顏頓時緩和些許。


    “那此事就交與容愛卿與太史令去做。”


    “臣定當竭心盡力,為陛下分憂!”


    -


    南洲。


    隨著越來越多被困災民被救出,花丘已經容納不下,衛藺指揮從青江城裏趕來援助的官差開始重建簡易屋舍。


    隻是青江城裏官差不比軍將,他們奉命來送物資,本就是意思意思,沒想到反而被攔下做那苦力,晚上還隻能擠帳篷,自然心裏不甚願意。


    於是商量一番,便要返回。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他們與本地百姓不同,對這裏沒什麽深厚情意,見不到好處,自然也就不肯出力。”桑眠在人群外頭,輕聲說道。


    對於災民而言,侯爺離去說求援,可一去快四日也沒個消息,而青江城官差是唯一一批來救濟的官爺,眼見他們要走,霎時間覺得是天家要拋棄他們,淒淒惶惶,不住挽留。


    有幾個官爺眼底流露出憐憫。


    衛藺想了想,也不承諾虛的,直言道:“若是能留下,我承諾各位回去後每人能得十吊錢,十天假日。”


    那領頭要走的官爺嗤笑一聲:“你算個什麽東西,口氣倒是不小!”


    “就是就是,給我們發月錢的又不是你,再說,我們十五個人,每人十吊錢,你可能給得起?”


    “現在先給我們每人一吊,看看你實力咯?”


    衛藺麵容沉靜,聲音不大,卻傳入每個人耳中。


    “本宮乃當朝太子,說到絕對做到。”


    他的話像一枚石子被重重甩在平靜湖麵上,炸起陣陣水聲。


    “太子?他竟然是太子?”


    “怎麽可能,太子怎麽會紆尊降貴親自從廢墟裏麵救人?”


    “怎麽不可能?”衛藺漫不經心。


    他環伺一周,突然指著桑眠問:“本宮不像太子?”


    猝不及防被點名,桑眠看向他。


    老實回道:“不像。”


    衛藺這副模樣,實在跟老百姓心中尊貴太子形象差距甚大。


    因著花丘條件簡陋,幹淨水源都先緊著傷員和吃飯飲水,他已經好幾天沒洗澡,胡子拉碴像個乞丐。


    倒有點像自己在宮裏初見他時的樣子。


    聽見侯爺夫人說不像,災民立刻也信了。


    就是說嘛,哪有太子是這般不修邊幅的。


    很快聽桑眠再出聲:“雖然不像,但他的確是太子。”


    離她最近的奶奶混濁眼睛裏流露出驚愕。


    “所以,太子說賞你們銀錢也一定是作數的。”


    眾人這回都聽見了,忙不迭齊刷刷跪下行禮。


    那原本要走的官差也不敢提離開之事,就怕太子治他們個大不敬之罪,各自對視一眼就安靜去做活計了。


    這幾日桑眠對衛藺均是克製保持著距離,不遠不近,叫旁人看了也說不出一句閑話。


    眼見著又一次要擦身而過,衛藺斜倚在樹幹上,把人叫住。


    “太子殿下有事?”桑眠站在幾步路遠的位置,不曾再往前。


    “對,想跟你商量一下……”


    桑眠蹙眉,急忙走近了些,壓低聲音:“你說那麽大聲作什麽?”


    生怕別人聽不見?


    衛藺無辜,聳了聳肩。


    “你離我那麽遠,這不是怕你聽不見?”


    她無言,終究道:“這個距離總近了些,你可以說了吧?”


    又忍不住提醒:“如今你身份人盡皆知,我又恢複女兒身,是侯爺夫人,還望太子殿下能稍微顧及一下,不要太過張揚。”


    衛藺踢了踢腳下石子,歪著的身子也站直了。


    “真是傷心,你前幾日還說我們是合作關係,怎麽轉臉就不認人了?”


    “人多眼雜,保持距離對你我都好,萬一傳出什麽流言,你讓遠在上京的魏家姑娘怎麽做?”


    衛藺沉了眸子。


    “她與我無幹。”


    “那是你的事。”桑眠道,她眼裏沉靜的如同一汪湖泊,任風吹浮也沒有一絲波瀾。


    “即將要和離的侯府大娘子與當朝太子關係過密,你可無事,但我一定會被冠上輕浮攀附之名,若是影響我計劃中的和離……”


    她看向衛藺。


    “那豈不是違你本願?”


    衛藺一愣,旋即笑了。


    桑眠實在,太過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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