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叫傭人把外套拿進去,又把椅子挪到沈穆瑤的身邊,直接端起她的茶杯喝了一口。她無言以對的白了他一眼,撿起一塊果脯,正打算遞進嘴裏,卻被他捷足先登,中途咬走。


    “這不是在會館,能不能有點分寸?想吃自己拿,總搶我的幹嘛?”沈穆瑤雙手環胸的瞪著他。


    “哪有你手裏的好吃?”他一臉壞笑的回應道。


    沈穆瑤抿嘴踹了他一腳,低聲說“你再不正經,我就住這兒陪承恩不走了。”


    “試試看?反正曼姨這兒的客房也不少,總能勻出來一間留給我們!你不害羞,我也不介意。不過,你知道我血氣方剛的,我的性子,大家都已經司空見慣,不知道第二天,我的小穆瑤能不能泰然自若的從房間裏出來呢?”他反問道。


    她咬著下唇,在他的恐嚇下,變的啞口無言。他總是能抓住她的命門,用不同的方法讓她乖乖就範。盛方宸看著她微微皺眉的模樣,用手撫平了她的眉頭,她散發出淡淡的清香,被風吹到了他的鼻尖,圍繞在他的身邊。


    沈穆瑤用勺子挑了一小塊蛋糕,然後喝了一口花茶,奶油不小心沾在嘴邊,他忽然叫道“等等。”接著,便俯身湊近,用手帕輕輕的替她擦掉了奶油。


    二人四目對望,彼此的呼吸在此刻相交,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她警覺的把身體微微向後挪動,卻被他的手拉進了懷裏,他單手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正巧許承恩從後麵跑了過來,見沈穆瑤在推搡著他,便衝上去扯開了倆人“不許欺負姐姐。”她刺耳的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麵紅耳赤。


    盛方宸哭笑不得的望著自己的妹妹,許伊曼聞聲趕來,問起緣由,她的解釋更令人目瞪口呆——“姨娘,方宸哥哥剛才欺負姐姐。”許承恩擋在她的麵前,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怎麽會呢?承恩,你是不是看錯了?”許伊曼將她拉到懷裏。


    “明明就是,方宸哥哥剛才在咬姐姐的嘴.........”許承恩一本正經的描述著。


    許伊曼忍俊不禁的搖了搖頭,讓崔奶媽把她帶下去,等到她離開之後,自己又坐了回來,故作嚴肅的指責“你們呐,在孩子麵前還是要注意些,這孩子現在可會學舌了。尤其是你,方宸,少拿你那一套欺負穆瑤.......”


    “知道了,曼姨。”他無可奈何的應允道。想到剛才若不是那小丫頭突然出現,也不至於被人指責一通,想到她現在和沈穆瑤如此親近,心裏便想要去捉弄一番,好歹自己才是她的親哥。


    “曼姨,最近承恩的功課怎麽樣?有沒有好好讀書習字?趁著閑來無事,我去檢查檢查。”說著,他便起身離開了花園,把許承恩叫到書房,抽查她的功課。


    許伊曼一臉納悶兒的說“方宸今日是怎麽了?以前他從來不主動去抽查功課的,還是我好說歹說,才願意輔導承恩。”


    “他哪是抽查功課,分明是公報私仇”沈穆瑤小聲嘟噥著。


    “嗬嗬,隻有你在他的身邊,他才會失態,平時來我這兒,他一直都很有分寸。”許伊曼與她閑聊家常。


    夕陽的餘暉把世界一分為二,一部分的平房被建築的陰影覆蓋,一部分的高樓則仍在太陽的光輝裏,它用今朝的最後一絲餘溫鋪滿江麵,水麵一片魚鱗似的閃耀著光芒,江水與陽光互相纏繞,依依不舍的做著訣別。


    許伊曼讓傭人把毯子收進去,起身與她打了個招呼“穆瑤,我先去廚房看看,開始降溫了,一會兒去客廳坐著,別在外麵著涼了。”說罷,便離開了花園,隻身回到廚房,親自下廚做了兩道拿手菜。


    她緊了緊自己的衣領,偷偷來到書房,輕手輕腳的打開了房門,盛方宸正麵容嚴肅的盯著他的妹妹,等著她背誦詩集,許承恩分心朝後望去,可憐巴巴的癟著嘴。


    他用戒尺打了打桌子,一本正經的說“繼續背,好好想想下一句是什麽。”


    “你過分了啊,承恩剛才又不是故意的,這都在書房待多久了?她才多大,你是要把她培養成中國新一代文豪嗎?”沈穆瑤將她拉到了身邊指責道。


    “那我不管,誰讓這小丫頭片子告我黑狀,再說,是曼姨讓我輔導承恩的,我當然得盡職盡責啊。”盛方宸拿著戒尺起身,向她走去。


    “承恩,你先出去坐會兒,姐姐一會兒就來。”她把許承恩輕輕的送出書房,叉著腰瞪著他。


    沈穆瑤趾高氣昂的嚷嚷著“你有沒有良心啊,盛方宸,對那麽小的孩子用戒尺?更何況她還是.....”


    他拿著戒尺把她逼到牆角,把手摁在了牆上,擋住她的去路——“不然,你替她挨罰?”他壞笑的盯著沈穆瑤。


    “你真是個禽獸!”她用手抵住了他的胸脯。


    “怕了?”他狐疑的打量著她。


    “我怕你,哼!挨罰就挨罰,喏~打吧。”說著,她抬起了雙手攤在他的麵前。


    他猛地抬起戒尺,重重的揮了下去,沈穆瑤五官扭曲的抿緊嘴唇,用力的閉著雙眼,等待戒尺落下,他的手在半空之中停下,又用左手托住了她的腦袋,將她摁在牆上,然後親吻著她的嘴,順手,將門反鎖起來。


    “明知道,我對你下不去手。還要來挑釁我?你真是一句軟話都不肯說。”話音剛落,又激烈的與她擁吻在一起。


    沈穆瑤在他忘情之時,用高跟鞋踩了他一腳,他眉頭一皺的鬆開了手“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女人?”他把戒尺放了回去,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這樣的女人就專收拾你這樣的禽獸。”她甩了甩頭發,離開了書房。


    剛好飯菜已經上桌,也省去了叫他們的環節,盛方宸一瘸一拐的從書房走來,許伊曼歪著頭打量著“怎麽了這是?剛才不還好好的?”


    “沒事。”他佯裝鎮定的回應道。


    “這叫自作自受,哼!”她替承恩舀了一碗湯,補充了一句“承恩,下次他再拿戒尺打你,我來替你出氣。”沈穆瑤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樣。


    許承恩卻回應道:“方宸哥哥沒有打過我呀,他是聽到你進門,才拿戒尺的,隻是想嚇唬我而已啦。姐姐剛才是替我去出氣了嗎?”


    她時時刻刻都在被這個男人算計,今日又中了他的奸計,正因他明白沈穆瑤的秉性,才會次次得手。“你?又是故意的?”她氣急敗壞的追問道。


    “剛才你不是也扳回了一成?”盛方宸夾了一口飯,偷笑道。


    “穆瑤,你今後可得小心了。”許伊曼望著二人旗鼓相當的較量,眼裏掩飾不住的開心。


    在用過晚飯之後,便與許伊曼她們揮手作別,開車離開了此處,當車子開到黃浦江邊時,被大上海的夜晚吸引駐足觀看。她讓卓力停車,拉著他下車漫步——“都說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她挽著他的胳膊自言自語的說。


    盛方宸湊近問道“那你不得活成千年妖精?”他額前的碎發,在霓虹燈的照耀下,顯得有一絲不羈。


    “我要是千年妖精,你就是萬年王八。”她踮起腳辯駁道。


    “敢罵我,小丫頭。”他伸手在她的腰間胡亂搔癢。


    許宥祖正好坐車路過,看見了這一幕。他原本就被賬本弄的焦頭爛額,見到這種場景,更是心煩意亂。倆人嬉笑的畫麵,正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他讓司機單獨把車開了回去,默默的跟在了二人的身後。


    “以後別對承恩太過嚴苛,她畢竟還小——不然,把她接回來住一段時間?”她抬眼望著他輕聲說著。


    他大驚失色的愣在原地“絕對不行。今天在曼姨家裏,不過是親了你,都已經告我黑狀。把她接去會館,等她回去,還不知道會蹦出什麽驚天言論。”


    “誰讓你不分場合的亂來。”她用手肘輕輕碰了碰他的腰。


    “對啊,我這麽不正經,不能讓承恩跟著學壞了。還是交給曼姨教導比較合適,你要真想家裏熱鬧,我們可以自己要個孩子........多生幾個,承歡膝下,怎麽樣?”盛方宸摟住她的腰打趣道。


    “沒名沒分的,誰要給你生孩子。美得你!”她推開他的身體,站在橋上,望著身下黑黝黝的江水和船隻。


    “全上海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怎麽就沒有名分了?要不,我改天在大街小巷貼個大字報,順便敲鑼打鼓的昭告天下.........”他小跑上前,把她拉到了懷裏。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意思。”江麵泛著悠悠的水聲,來往的貨船時不時的發出鳴笛的聲響,她停下腳步,站在橋的的中央,撐著手肘,支著下巴。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望著江景,他一本正經的嚴肅起來。他脫下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將她摟在懷裏,陪她一起靜靜的待著。


    許宥祖把圍巾搭在了身上,轉身過去,假裝欣賞著江景,實則已經心亂如麻。他記得成婚那一晚,同樣的對話,她當時卻一聲不吭,借著犯困的由頭,讓他不得不結束了話題。這畫麵何其相似,或許那時,她的心就已經有了波動。


    “我知道,穆瑤,那件事交給我。不過孩子的事,該來的,擋也擋不住。”他深情款款的望著她。


    “說的也是!最好都生女孩,我每天把她們打扮的美美。”她遐想著未來的生活。


    “為什麽不能是男孩子?”他反問道。


    沈穆瑤嘟著嘴埋怨著“你,我都應付不來,再多一個跟你一個性子的男孩兒,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還差不多。我估摸著,男孩兒指定隨爹,整天上躥下跳的,我指不定得跟在屁股後麵收拾爛攤子。女孩兒多好,乖巧可人,還能和我作伴呢。”


    “兒女都要,除了我,誰都不準欺負你,孩子也不行,到時候我肯定嚴加管教,不會讓你給他們收拾爛攤子。”他意味深長的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


    “我才不要,你找別人給你生兒子吧。”她衝他做了個鬼臉,逃離了他的懷抱。


    “又說這種不著調的話。一會回去,看你還能不能嘴硬。”他衝過去抱住了她。


    許宥祖的雙手在寒風中漸漸失去知覺,他的心好像碎成了一片一片,胸口不知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樣難以呼吸。孤身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街道邊的霓虹燈閃爍著,舞廳門口的迎賓站在兩側迎來送往,街上偶然路過幾輛電車,他失魂落魄的走在馬路上,此刻好像沒有任何人能和他感同身受,電車連摁了幾下鈴都未能喚回他的思緒。


    舞廳門口的黃包車夫將他拽到馬路旁,操著外地的口音嚷嚷著“你他媽找死啊?”


    他抬眼望著天邊孤冷的月色,嗤笑道“我已經死了,嗬!早就死了,哈哈哈!”他繼續盲目的往前走去。黃包車夫拽著他“家在哪?我還是送你一程。”


    許宥祖毫無意識的報出了租界地址,被車夫攙到車上,黃包車夫看他衣著打扮,才想施以援手,果不其然,在送他回家之後,李管家給了他一筆不菲的報酬,比他一個月賺的還要多。


    深夜,他輾轉難眠,喝了好多酒,又把柳茹鈺從夢中鬧醒,特意打開了床頭燈,壓在了她的身上“茹鈺,我們要個孩子吧?你願意嗎?”


    柳茹鈺羞澀的點了點頭,用身體迎合著他,許宥祖卻醉眼迷離的說著胡話“瑤瑤,為什麽那個人不能是我?你倒是走的幹淨,卻不肯把我的心還回來。”


    她不知這其中的關係,更無法想象那個女人在他心裏竟有如此地位。想起自己的臉和她有些細微的相似之處,才恍然大悟,不過是做了那個女人的替身罷了。而他今日一反常態,恐怕也是受了些打擊,既然他不願挑明,自己又有錦衣玉食的生活,便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至少,他和從前那些男人相比,是唯一一個給她尊嚴的人,而不僅僅是供他們取樂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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