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狂暴北風吹過,火勢越發大了,烈火之炎仿佛火龍的舌頭一樣,趁著風勢,向著麵前已經是支零破碎的小村莊撲過去。


    喊聲,哭聲,叫救命的聲音相互糾結,匯成一股悲哀的河流,在空氣之中澎湃卻又無力的湧動。


    經過馬賊的屠戮,烈火的圍攻,村子裏所剩不多的人也都奄奄一息了,他們掙紮著,閃躲著,想要逃離這已經變成人間煉獄般的地方。


    但人類的力量是何其渺小。


    最終掙紮的動作變得遲緩,淒厲的哀叫漸漸消失,無數條苟延殘喘的性命在火舌的吞吐之下,黯然地灰飛煙滅。


    一縷火絲卷到臉上,火辣辣地疼。


    肌肉被烈焰烤的爆裂的聲音,似在耳邊。


    “啊……”


    一聲驚呼。


    任天興從夢中醒了過來。


    他坐起身子,攬住被褥,大口地喘著氣,一邊抬手,抹在額頭,觸手先是一陣冰冷,眉心那塊突起,是玉,血凝玉。


    她給的。


    他自責般的咽下一口口水,手指邊緣摸到額角滲出的冷汗已經將綁玉的絲帶全部濡濕。


    粗糙的大手在那塊玉上來來回回,反複摩挲。


    或者……應該不戴了吧……


    睡覺前猶豫再三,想要將它扯下來,可是……


    現在的他,變得越來越軟弱了呢。


    任天興低頭,臉隱在陰影裏,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苦笑。


    為什麽又做了那個噩夢?這清晰無比的夢境讓他的心更添了一份不安。


    十三歲那年的噩夢,他每年到了九月都會重複地做……為什麽?


    窗外泄進一片清冷的月光。


    他抬起頭,看出去,透過隨風掀動的窗簾,他看到,九月的圓月,略帶一絲殘缺,掛在天空。


    清輝普照,有一絲冷,有一絲暖,有一絲熟悉。


    任天興伸出手,那縷爬進來的月光便溫柔馴順地趴在了他的手心。


    這種感覺讓他渾身上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明天……在明天這麽重要的日子來到之時,自己卻失眠了嗎?


    但到底是為了什麽?那個沉埋了已久的遙遠的血色噩夢?那塊臨睡都無法忍心扯下的血凝玉?還是這清幽的,悄無聲息爬到他手心來的冷冷的月?


    曾有一瞬間,他問過他的心,但是他的心告訴他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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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金風颯颯,天高雲淡。


    但對神族以及其他三族子民來說,九月,卻更是一個神聖而又激動人心的詞。


    這是每年神族公主接見來自四族朝拜者的固定月份。


    每年到了九月,一向平靜的神族神都便會變得喧囂起來,來自獸人族,翼人族,以及人族的俊才英豪們,率領著他們的精幹侍衛,浩浩蕩蕩,不遠千裏趕來神都。


    有時候神族的客棧爆滿,他們便在神族都城之外安營紮寨,生火做飯,圍坐篝火唱著歌,興奮地等待那神聖時刻的蒞臨。


    任天興在神族已經呆了整整五年。


    從第一次參加武舉的比賽勝出,獲得神族王的親自接見,到現在跟朝中兩大重臣比肩,官居護國將軍,兼負責神都一切的安全事宜,他一直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


    於上,神族之王舞東傲十分器重他不說,在下,任天興任將軍也深得神族子民的愛戴。


    每當提起朝中的小任將軍,誰不是提起大拇指讚一聲好?


    而對於神族的許多未婚女性來講,行事俐落,沉穩幹練,一章英俊的臉上,眉心略帶憂鬱的小任將軍,更是每個人擇偶的最佳標準。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任天興自己知道,他絕非眾人表麵看來的那般完美無缺。


    說到底,他不過也是一個人,不是神,是人,都有瑕疵。


    每年九月來臨之時,他都會睡不好覺。


    不不,不是每年,而是從四年前……從神族上任公主舞妃色嫁給大隋的王上之後,從神族的現任九公主舞月姬在玉靈山上祈禱,擔任起“認定”大禮的主角之後。


    他無時無刻,連睡覺都覺得自己是醒著的。


    他不知自己的煩躁是什麽,但他們無法壓製,無法扼殺,就好像十三歲那年那場毀天焚地的烈火,熊熊燃燒起來之後,就決計不可能在刹那間熄滅。


    那個眉眼如畫,高高在上的女子……


    而他隻能長歎一聲,將所有惶恐,不安全部都咽下,吞到肚子裏去,吞到心裏去。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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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第一次看到神族九公主舞月姬的時候,任天興還隻是一個小小的侍衛統領。


    他站在眾侍衛叢中,仰望那個置身在亭台樓閣間的女子。


    那傳說中的九公主,有著細長如柳般好看的眉,修長慵懶的丹鳳眼,圓潤緋紅的臉頰,微微嘟起好像最美色的櫻桃般的嘴唇。


    她發髻高聳,流蘇搖動,她身著錦衣,百花綻放。


    但那一切的一切,都比不過這個人。


    從那時起,任天興第一次懂得有個詞叫做“驚豔”。


    後來,他負責的工作漸漸多了,接觸九公主也漸漸地多了起來,從最初那一年的一月,到九月,春花謝了秋紅,他聽她奏琴,歎息,那歎息的聲音也似一陣風一樣,溫婉好聽。


    他看她曳著裙裾走過長廊,細細地看她鬢角青絲,額頭梅妝,她的雙眉如此好看,為什麽總是情不自禁地皺起?


    他看得入神,不知不覺自己的雙眉也漸漸地皺起,一直到形成一個習慣。


    她是他的畫中人。


    而他,是她的守護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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