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妾?我?”阿麥哭笑不得,說道,“那日小侯爺如此說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哪裏是他什麽寵妾啊,難道老伯還不清楚嗎?侯府裏自然還有別的姬妾,讓她們去不就成了?”


    貴順卻正色說道:“我是知道,可二殿下卻不知道,所以你必須去,小侯爺待你不薄,難不成這點事情你都要推托?”


    這點事情?阿麥咋舌,這分明就是趕鴨子上架,他說得倒是簡單。阿麥麵露難色,推托道:“我真做不來這些,隻能壞了事情,還是讓別人來得好。”


    “簡單,你隻先上去扇那兩個番邦女子幾巴掌,小侯爺如若斥責你,你就哭哭啼啼撒潑耍賴就好。”貴順把事情說得極簡單,然後又招手讓那兩個侍女上前把阿麥推入裏間換裝打扮。


    阿麥心中暗暗叫苦,也隻得任那兩個侍女圍著自己忙活,男衫換宮裝,棉布裹胸變成絲綢抹胸,就連不夠長的頭發都被那巧手的侍女給盤成了靈蛇髻……阿麥直到被貴順推到花廳之外時,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穿成這個樣子來做這麽荒唐的事情。


    “不行,我真的做不來這個。”阿麥轉身便要往回走。


    “撒潑就好,進去隻管撒潑就好。”貴順嘴裏說道,手上卻暗使了力道,一下子把阿麥推了進去。


    廳中酒宴正酣,當中坐了二皇子齊泯,商易之陪坐在旁,再往兩邊便是些阿麥不認識的麵孔,不過看那穿戴便知是這盛都城裏的豪門子弟。眾人見一個美貌女子突然從外麵衝了進來,不禁都是一怔。這些人裏麵唯有齊泯是見過阿麥的,見狀隻嘴角含笑地看向商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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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麥心知這時再無後退的道理,隻得讓自己不去注意別人的目光,麵上做出怒氣衝衝的樣子奔著商易之的桌案而去,可等到了桌前她卻又傻眼了,撒潑,撒潑,她隻打過架又哪裏撒過潑,誰知這潑要如何撒?


    商易之一時也有些發怔,隻是抬頭靜靜地看著阿麥。


    阿麥記起貴順交代的話,說是要先扇那兩個番邦女子幾個耳光,可轉眼一看商易之身側那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她那手卻如何也不忍落下去。廳中一片寂靜,


    眾人的視線都投在她的身上,阿麥臉色漲得有些紅,幹脆一咬牙伸手掀翻了麵前的桌案,從席上扯了商易之便走。


    眾人這才醒過神來,隨即便哄笑起來,更是有人在後麵大聲笑道:“小侯爺哪裏尋了個母夜叉回來?這下可有得受了。二殿下,我看你這兩個美人還是送與我好了,小侯爺怕是無福享用了。”


    齊泯也笑道:“等他回來你自去向他討吧。”


    廳中笑聲陣陣。


    阿麥扯著商易之繞過花廊,就聽見商易之輕聲說道:“阿麥,你走慢些,我飲了酒,頭有些昏沉。”


    阿麥這才驚覺自己竟然還拽著商易之的衣袖,嚇得急忙鬆了手。商易之麵上卻帶了微笑,看著她問道:“怎麽穿成了這個樣子?”


    聽聞商易之如此發問,阿麥不禁低頭,駭然發現自己的衣領竟然開得如此之低,心中陡然一驚。她強自忍住了到嘴邊的驚呼,斂一斂心神,自動忽略了商易之的問話,向商易之恭聲說道:“阿麥奉長公主之命,前來通知元帥,那兩個番邦女子絕不可留。”


    阿麥說完,便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裏。


    商易之輕輕地“哦”了一聲,臉上的微笑便漸漸散了下去。


    阿麥久久聽不到商易之的動靜,一抬頭正好和商易之的視線對了個正著,見他的確是飲多了酒,就連眼中都帶了層朦朧之色,便又說道:“元帥,如若無事,容卑職下去更換衣物。”


    商易之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阿麥的眼睛。


    阿麥心道,這可是醉大發了,估計都聽不懂文言腔了,得,還是說大白話吧。於是幹脆也不躲避商易之的目光,直愣愣地說道:“元帥,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換衣服去了啊!”


    商易之麵上的神情終於有了些許的變化,好半天才又輕輕扯了扯嘴角,“你去吧。”


    此話一出,阿麥如遭大赦,連忙抱拳衝商易之草草告辭,轉身便沿著原路往回走,正統的軍人步伐。身影雖然和婀娜多姿靠不上邊,但因為走得太快,衣服又屬於飄逸風格,所以倒是有了那麽點衣袂翻飛、袖舞飄飄的味道。


    商易之手扶廊柱,視線送出去很遠。


    阿麥步子大,走得也快,一會兒便又繞回到了後院之中,江南園林,曲徑幽幽景深層層,阿麥一層層走下去,漸漸地就走不到頭了。阿麥終於意識到一個現實,那就是身為職業軍人的她,烏蘭山那種深山老林都闖過的人了,竟然會在侯府後院裏迷了路,著實不可思議,也著實……丟人!


    其實迷了路也怨不得阿麥,雖然在這侯府裏住了有些時日,可阿麥向來奉行的是話少說,地少去,唯獨飯可以多吃的原則,每日裏早睡早起,實在沒在侯府的後院裏閑逛過。這次去前麵宴席,又幾乎是貴順一路上扯著她去的,哪裏有心思記路!


    為了避免胡亂闖到什麽不該去的地方,阿麥很老實地在小徑邊上的青石上坐下了,心裏核算接下來該怎麽做。正苦惱間,突見前方一盞燈籠飄忽忽時遠時近,一會兒工夫後,竟然到了阿麥眼前。


    阿麥定睛看去,不過是這侯府裏尋常的小侍女,打了一盞燈籠沿著小徑行來,見到有人坐在青石之上倒也不慌,隻舉著小燈籠照了照,看清了阿麥,笑道:“果然是姑娘,小侯爺就說姑娘可能走不到書房,特命小婢前來看看。”


    阿麥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張口便說道:“沒事,轉悠得有些累了,坐下歇會。”


    小侍女抿嘴笑笑,這才又問道:“那姑娘這會兒可歇過來了?天黑不便行路,小婢送姑娘回去吧。”


    阿麥老臉忍不住有些泛紅,從青石上站起身來,習慣性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說道:“走吧。”


    小侍女含笑在前打著燈籠引路,片刻工夫便繞到了阿麥居住的小院,阿麥這才發現,其實自己也沒迷多遠,不過是隔了道爬滿綠蘿的院牆,隻是天黑,繞過來的路又有些曲折罷了。其實當時要是想透了,直接翻過牆去,也就用不著在涼絲絲的石頭上坐半天了。


    小侍女替阿麥打開門簾,阿麥急忙進門,隻想著趕緊把身上這身別扭的衣服換下來再說,總覺得這身衣裙在身,腦子比平日裏笨了不是一星半點兒。阿麥換下了衣裙,又讓屋裏的侍女趕緊把她頭上的釵釵環環的也都除了下來,頭發剛打散,還來不及束成發髻,便又聽得貴順在屋外喚“阿麥姑娘”。


    阿麥隻一聽這四個字便覺得頭大,阿麥便是阿麥,姑娘便是姑娘,還從未有人能把這四個字連在一起叫過她。阿麥隨手扯發帶,把頭發在腦後一束,出得屋來,問道:“貴順管家喚我何事?”


    貴順一聽到如此稱呼,臉上不禁也是一怔,估計也是從未被人這麽稱呼過,叫他“貴順”的人從來不會帶上“管家”,稱呼他“管家”的人也不敢再多加“貴順”二字。


    貴順一雙小眼直愣愣地瞅著阿麥,阿麥揚了揚眉毛,毫不退讓。


    片刻之後,倒是貴順先避開了阿麥的視線,麵無表情地交代道:“小侯爺已把二殿下他們送出去了,那兩個番邦女子還是留下了,長公主十分不悅,讓我過來問問,你是如何辦事的!”


    阿麥一時無語,心道這長公主著實不講道理,你自己兒子貪戀美色,你老找我的事幹嗎?阿麥看著貴順,臉上突然笑了,說道:“管家您也看到了,席上我去了,也把小侯爺扯出來了,話也帶到了,小侯爺非要留下那番邦女子,我又能有何法子?我本是小侯爺的親衛,這小侯爺房中之事,豈是我一親衛該管的!”


    貴順臉上不急不怒,聽阿麥說完,隻是淡淡說道:“小侯爺獨自一人在後園飲酒,長公主想知道你和小侯爺是怎麽說的。”


    阿麥聞言一怔,“我隻說長公主囑咐兩個番邦女子切不可留,別的我什麽也沒多說啊。”


    貴順暗道:“壞就壞在你什麽也沒說上!”


    雖然這樣想,貴順卻依舊麵無表情地說道:“你還是過去看看的好,別是你傳錯了話,讓長公主和小侯爺母子心生間隙,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阿麥雖然不耐,可貴順既然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也沒別的法子,隻能再跟著貴順出來,不過這次倒長了個心眼,暗中記著自己走過的亭台遊廊。


    在園中繞行了一會兒,果然見前麵曲廊中有個白色人影,對月飲酒悠然自得,正是這府裏的小侯爺商易之。


    商易之聽得腳步聲,扭頭往這邊望來,見是貴順與阿麥,劍眉竟然皺了一皺。見商易之皺眉,貴順隻覺心中一涼,可阿麥卻是心中一喜,這樣的商易之,才是江北軍中的那個商易之。


    商易之轉回了頭,輕輕晃動著手中的酒杯,說道:“貴順,你回去稟告母親,我心中自有打算,讓她放心便是。”


    貴順低聲應是,小心地退下。倒把阿麥留在原地,一時不知是進是退。


    像是窺破了阿麥的心思,商易之突然說道:“阿麥,你過來。”


    阿麥又向前走了兩步,在商易之身旁立定,恭聲問道:“元帥有何吩咐?”


    商易之嘴角挑了一挑,轉頭看向阿麥,“可會飲酒?”


    阿麥怔了一怔,隨即大方地承認,“會。”


    商易之卻笑了,將放於欄杆之上的酒壇提起,拎到阿麥麵前,問道:“可敢陪我喝酒?”


    阿麥看了商易之片刻,爽快地接過酒壇,“這有何不敢的!”左右看了看,見除了商易之手中的白玉杯之外便無其他可盛酒之物,一時不禁有些犯難,輕輕晃了晃那酒壇子,還有多半壇子,總不能讓她一口氣都灌下去吧?阿麥疑惑地抬頭看商易之,見他隻是含笑不語。幹脆也衝著他咧了咧嘴,舉起酒壇,仰著臉,將酒緩緩地往口中倒入。


    直倒了少一半,商易之突從阿麥手中又把酒壇奪了過去。阿麥頗感疑惑地轉頭看商易之,商易之淺淺笑了笑,道:“總得給我留下些。”


    說完,竟然把手中的白玉杯丟人園中,也學著阿麥的樣子,舉著酒壇直接將酒倒入口中。阿麥可不敢從他手裏奪酒壇,於是這一倒,便倒了個底朝天。


    看著酒壇內的酒滴滴流盡,阿麥心中才是一鬆,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商易之本就在宴席之上喝了不少酒,剛才又被阿麥一激,半壇子酒又一股腦兒地灌入腹中,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起來,不由得往後退了半步,倚住欄杆才穩住身形。


    阿麥見此,忙說道:“我去喚人過來扶元帥回去吧。”


    商易之手扶著額,還未開口,阿麥就聽得貴順的聲音又從旁邊響了起來,“小侯爺,長公主吩咐老奴給您送些綿軟的酒過來。”


    阿麥心中大怒,心道這貴順真是陰魂不散,著實討厭。


    商易之輕輕“嗯”了一聲,貴順連忙躬身上前,把一小壇酒放到欄杆之上,又放了兩個碧玉小碗在一邊,躬著身子退了下去。


    過了片刻,商易之頭暈稍輕,這才轉頭看向阿麥,眼中露出詢問之色。


    阿麥輕輕撇了撇嘴,幹脆上前拎起酒壇席地坐下,懷抱酒壇用手拍開封口,這才抬眼看商易之,說道:“早喝早了事,元帥,這回咱們怎麽喝?”


    商易之怔了一怔,轉頭看向廊外,片刻後再轉回頭時,眼角眉梢還都帶著笑意。他也倚著欄杆緩緩坐下,輕聲說道:“慢點喝吧,快了上頭。”


    “好!”阿麥爽快地應聲,將兩個碧玉碗中都倒滿了酒,先端了一碗遞給商易之,自己才又端起一碗來。這次,她卻未急著入口,隻是細細端詳著,突然出聲說道,“元帥,我想回江北軍!”


    商易之剛低頭抿了一口酒,聞言動作稍顯一滯,片刻後才將酒緩緩咽下,抬頭看向阿麥,“盛都不好?”


    “好,”阿麥答道,略一思量又接道,“但是,我不喜歡。”


    商易之默默地看阿麥半晌,直看到阿麥手心都冒了汗,才終於輕輕笑了笑,把手中酒碗放到地上,答道:“好,我放你回去。”


    阿麥咧開嘴笑了笑,隨後便又肅了神色,用雙手端起碧玉碗來,鄭重地敬商易之道:“元帥,江北軍第七營麥穗敬你!”


    商易之眼中光芒一閃即逝,突然伸手蓋住了阿麥的酒碗。阿麥不解地看商易之,商易之隻淺淺地彎了彎嘴角,說道:“這酒喝起來太綿,不合你的性子。”


    阿麥看看商易之,又低頭看那酒碗,商易之的手仍在上麵覆著,指尖就輕輕地抵觸在她的虎口處,修長的手指在碧色的映襯下竟透露出玉般的溫潤來,看著隨意,卻又似堅定無比。


    正猶豫間,商易之已把阿麥的酒碗拿了過去。


    “回去吧。”商易之輕聲說道,眼睛直視著阿麥,“收拾一下,過不幾日,就可以回江北了。”


    阿麥心裏很清楚自己現在應該表現出狂喜的神色,可不知為何,看著商易之的眼睛,她竟做不出那些表情來,隻緩緩地低下頭去,從地上站起,對著商易之一揖,說道:“多謝元帥,阿麥告退。”說完第一次不等商易之應聲便轉身離去。曲廊百轉,隻拐一個彎便可擋住身後那道目光,阿麥在心中告誡自己不可回頭,可真走到轉彎處,卻又不由自主地停下身來,頓了一頓回過身去,也不看商易之,隻斂一斂衣袖,鄭重地向商易之彎下腰去,一揖到底。


    <strong>(第三卷完)</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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