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興一身輕便裝束,步入陰暗潮濕的牢房,卻似對這環境渾不在意,徑直坐於塵埃之中。


    身後的侍衛悄無聲息地布置下酒壺與幾碟小菜,行禮後便悄然退離,隻餘下他與張陽二人相對而坐。


    張陽目光複雜,似已料到此刻的到來,他緩緩開口:“自昨日那冰冷的鏈鎖加身,我便預感到大人您會親臨此地。”


    南興聞言,動作不急不緩地為兩人斟滿酒,自己先端起一杯,輕抿一口,眉頭微蹙:“這濁酒之味,苦澀難當,卻為何世人仍樂此不疲地品飲?”


    張陽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懇求與不安,他低聲說道:“大人,我懇請您能伸出援手。我與七公主之間,確是情難自禁,才導致了這意外的發生。公主她……如今又懷有身孕,我心中既喜又憂,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南興聞言,目光變得深邃,他緩緩放下酒杯,凝視著張陽:“張陽,你讓我如何幫你?”


    張陽急切地解釋道:“大人,我記得您曾提過有意舉薦我成為宇州大營的主官。若是我能擔此重任,或許便能以此為契機,爭取到迎娶公主的機會。我知道這很難,但我願意付出一切努力,去彌補我的過錯,給公主一個名分,也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南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張陽,你太過天真了。你以為有了官職,就能改變一切嗎?”


    張陽聞言,臉色更加蒼白,他低下了頭,聲音顫抖:“大人,我……我知道我錯了。可我真的不能失去公主和孩子,求您給我指一條明路吧。”


    南興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與痛心,他輕輕擺了擺手,聲音低沉而沉重:“晚了,張陽,一切都晚了。今日我獨自來見你,獄卒便提前給你上鏈鎖,你還不懂嗎?”


    張陽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他緩緩抬頭,看向南興,聲音沙啞:“大人,你都知道了……”


    南興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說吧,張陽。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如今你我之間,已經沒有了秘密,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麽讓你選擇了這條路。”


    張陽突然大笑起來,那笑聲中帶著幾分瘋狂與不甘:“南興,你何必再裝模作樣?我作為旗副官的時候,你就隻是個剛入營的新兵。如果不是你背後使絆子,那小旗領的位置就應屬於我,那麽就應該是我去京都麵見皇帝,後邊也就隻有我能成為涼州軍的統帥!是你,一步步搶走了我的未來,我的一切!”


    笑聲中夾雜著苦澀與不甘:“憑什麽?憑什麽呢?我張陽自問才情不輸於你,甚至在某些方麵還勝於你。為何我卻要永遠活在你的陰影之下?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南興聽後,臉色變得複雜而沉重,他沉默了許久,仿佛是在消化著張陽的話,又似在回憶往昔的種種。


    最終,他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張陽,我自認從未虧欠於你。從最初的一百多個弟兄,到如今隻剩下我們六個,我們共同經曆了多少生死,這份情誼我比任何人都珍視。我始終真心待你,將你視為我最得力的助手,甚至是最親近的兄弟。”


    張陽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瘋狂之色,他冷笑一聲:“南興,你何必把自己說得那麽高尚?你我心知肚明,這一切不過是你為了維持自己的權力和地位所做的偽裝罷了。若非你當年背後搞鬼,我張陽怎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南興輕輕搖了搖頭,他不再爭辯,而是將話題轉向了另一個關鍵點:“是你說動了韓殷,還是韓殷說動了你?”


    張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著什麽,最終他還是開口了,聲音裏帶著一絲無奈:“這一切,還重要嗎?無論是我先找的韓殷,還是他先來找我,結果都已經擺在眼前了。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現在說這些,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南興看著張陽,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再是那個曾經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兄弟了,他被權力和欲望蒙蔽了雙眼,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但即便如此,南興還是感到一陣心痛和惋惜。他深知,有些錯誤一旦犯下,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在昏暗的牢房中,南興與南夢兒相對而坐,氣氛凝重而沉重。


    南興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自責與愧疚,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真摯:“南夢兒,你那天說的話,我一直在心裏反複思量。你說得對,是我,因為我才讓你無辜地卷入了這場複雜的漩渦之中。”


    南夢兒聞言,抬起憔悴的臉龐,目光中滿是不解與困惑。她輕聲問道:“南興,你這是何意?”


    南興的語氣變得愈發嚴肅,他繼續深入話題:“南夢兒,那天我率軍繞行永昌城,你並未親眼見過我,然而,你卻和南長毅一同跑下城頭,準確地攔截了我的車駕。這讓我感到非常奇怪,你怎麽知道我在那台馬車上的。”


    南夢兒點了點頭,回憶道:“是張陽告訴我的,他說你就在那台馬車上。我當時也沒多想,就信了他的話。”


    南興輕輕搖頭,目光中透露出深思:“問題在於,張陽他身為涼州軍的一份子,非常清楚我的車駕周圍有著嚴密的護衛,貿然攔截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說到這裏,南興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南夢兒的反應。見她沉默不語,便繼續分析道:“你們或許沒有意識到,但貿然攔截我的車駕,按照軍規,我的親衛是有權直接斬殺你們的。張陽難道不清楚這一點嗎?他為何還要讓你們這樣做?”


    南夢兒聞言,心中一震,她抬頭望向南興,眼中閃爍著疑惑與不安:“你的意思是……張陽在故意利用我?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南興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中既有無奈也有對世事的洞察:“南夢兒,你或許沒有意識到,但自古以來,‘英雄救美’的橋段確實容易在女子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滋生情感。看你現在的樣子,我恐怕你也難以免俗。”


    南夢兒聞言,沉默片刻後,聲音低沉地問道:“你今天來找我,是想告訴我,張陽故意製造那場攔截,就是為了讓我對他產生好感,甚至……愛上他?”


    南興點了點頭,眼神變得複雜:“是的,我調他去做你們的旗領,是出於對他的信任。但我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天真地以為,通過接近你這位公主,就能實現自己的飛黃騰達之夢。這不僅僅是對你的利用,更是對我信任的背叛。”


    南夢兒的臉色更加蒼白,她似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你為何如此肯定?僅僅因為……他告訴我你在那馬車上?”


    南興搖了搖頭,解釋道:“不僅僅如此。我去京都時遭遇的陷害,讓我意識到內部可能有奸細。經過一番調查,確定是張陽所為。我原本以為他隻是野心勃勃,想要往上爬,但現在看來,他的野心遠比我想象的要大,甚至不惜利用你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南夢兒感到一陣心寒,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他人手中的棋子。她抬頭望向南興,眼中充滿了無助與困惑:“那我該怎麽辦?”


    南興的話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與關懷說道:“沒事了,南夢兒,我隻是來告訴你這些事實,希望你不要再被張陽的虛情假意所蒙蔽。接下來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去決定。你肚子裏的孩子,隻有你自己才能決定是要留下他還是……”


    說到這裏,南興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他深知這個問題對於南夢兒來說有多麽艱難。


    南興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輕輕拍了拍南夢兒的肩膀,然後轉過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大牢。


    南夢兒望著南興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好好思考未來的路該怎麽走。孩子的未來、自己的幸福、還有與張陽之間那段複雜而微妙的感情……這一切都需要她用心去衡量、去選擇。


    在這一刻,南夢兒仿佛成長了許多。她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無憂無慮、任性妄為的少女了。她必須學會堅強、學會獨立、學會為自己和身邊的人負責。而這一切的開始,就是從做出一個正確的決定開始。


    郡守府。


    燕無暇的言語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與提醒,他緩緩說道:“大人,您此番去大牢見過南夢兒與張陽之後,恐怕已經對局勢有了更清晰的認識。現在的問題不再是韓殷與張陽何時勾結在一起,而是您即將麵臨的艱難抉擇。”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如果您決定處置張陽,那麽無疑是與韓殷,這位南長毅的親舅舅,徹底決裂。而南長毅是皇帝的意定太子。”


    “初期,或許南長毅還會依賴您的武力去鞏固他的地位,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世家。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當他的地位穩固之後,您的存在就成為他眼中釘、肉中刺。”


    “到那時,無論您曾經立下多少汗馬功勞,都可能無法避免悲慘的結局。”


    南興聞言,麵色凝重,他深知燕無暇所言非虛。


    南興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苦澀:“我從未主動表明要站在韓家的對立麵,但僅僅因為我保持中立,沒有明確表示支持韓家,韓殷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扶持張陽來替代我在軍中的地位。這其中的算計與陰謀,真是讓人心寒。更可笑的是,韓殷或許還天真地以為能夠完全掌控張陽,卻不知張陽的野心之大,早已超出了他的預料。”


    歎了口氣,目光變得深邃而複雜:“現在,我似乎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死局。皇帝老兒是我最大的靠山,扶持我就是為了讓我支持南長毅為太子。而目前我即將與南長毅背後的韓家決裂,一旦如此,那麽我在朝中的地位將岌岌可危,甚至可能麵臨滅頂之災。”


    南興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著破局之策,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南興一生征戰沙場,從未怕過任何敵人。但現在,我卻要麵對來自內部的背叛與算計,這種感覺……真是比戰場上的刀光劍影還要令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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