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入這片盤踞在海麵上的濃霧後,夏恩的第一感覺是粘稠。


    四周空氣的濕度增加到了一個誇張的地步,體表甚至有種黏膩的濕潤感,甲板、桅杆上不斷有水珠浮現而出。


    硬要說的話,有點像是前世某地區的“回南天。”


    與此同時。


    周遭海域的能見度,【黑天鵝號】的行進速率,都明顯降低了一大截。


    “呼……”


    夏恩輕輕吐出一口氣,讓自己保持清醒的冷靜。


    進入這片迷霧,不代表【黑天鵝號】就安全了。


    據七海上的傳聞,這片海上飄忽不定的迷霧中,本就存在著各種危險與神秘。


    事實上,這也是【血公爵號】和它的護衛船敢於進入迷霧追擊的底氣。


    安傑洛迅速辨認出了這種聲音,心中驚訝不已:“有人開火了?”


    就在這時。


    “【紫羽號】,繼續向東方向前進。”


    海妖的歌聲、蠱惑人心的幻象、藏匿其中的巨獸……


    那艘噩夢般的船隻會收割偶遇的一切活物,以滿足它那永無止境的空虛與孤獨。


    不隻是他,其他水手們也都有這樣的反應。


    正是因為這些傳說,迷霧籠罩的海域,也被許多船長視作禁區,不願靠近。


    一種不安的、躁動的氛圍,悄然籠罩整艘【紫羽號】上。


    而且對方的船員更少,容錯率也更低。


    安傑洛皺起眉頭,作為經驗豐富的船長,他很清楚這種環境會讓船員們士氣持續低迷,作戰能力大幅度降低。


    ……


    在這個距離,他們能勉強觀察到同伴的船身。


    以這片濃霧為掩護,獵人與獵物的關係,即將逆轉!


    船長安傑洛立刻應道:“是!”


    他對此並不意外。


    安傑洛強打起精神,正準備用懸賞刺激一下船員們,卻突然聽到濃密的霧牆中傳來一聲壓抑的轟鳴。


    “這樣下去可不對。”


    結束通話後,安傑洛看向海麵的濃霧,心中有些不詳的預感。


    咚!


    像是有什麽沉重的東西碰撞的聲響。


    他知道,【血公爵號】上有能鎖定敵人大概方位的羅盤遺器,所以沒有發出任何質疑。


    有了【鐵犀號】的前車之鑒,三艘護衛船的船長都不敢再輕視這艘形單影隻的敵船。


    甚至還有人說,這片迷霧中,有一艘空蕩無人的幽靈船在徘徊遊蕩。


    所以,也會成為阻礙【血公爵號】追擊的障礙!


    但眼下……


    “接下來,就是比誰能熬到最後了。”


    “再怎麽說,這片霧也太大了些。”


    【紫羽號】船長室中,特殊的超凡物品【傳聲裝置】中傳出有些沙啞失真的聲音。


    夏恩感知中,被打上了【幽邃印記】的船隻重新開始了移動,並逐漸有靠近的趨勢。


    “在這麽大的濃霧裏?”


    夏恩望向身後白茫茫的迷霧,眼中卻閃過一抹寒意。


    不過,它們與迷霧一樣,平等的對待著每一個闖入此地的船隻。


    一旦【黑天鵝號】出現在視野中,就能借助船上的通訊裝置互相通報,迅速完成合圍。


    三艘護衛船正以掎角之勢前進。


    “發現目標船隻後,第一時間向我匯報!”


    漲縮蠕動的白茫霧氣中。


    潮濕的水霧粘在人身上,讓人本能的感到不適,連帶著心緒也有些煩躁起來。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艘【黑天鵝號】也會同樣受到迷霧的影響。


    “果然追上來了麽?”


    ……


    無論是“血祭詛咒”還是“風暴女神的賜福”,都足以說明【血公爵號】追殺自己的決心。


    在他想來,再怎麽魯莽的船長,應該也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


    這個時代火炮的命中率和精度本就可憐,在正常海域上,能否命中都要碰碰運氣。


    而在這片迷霧中貿然開火,除了暴露自身的位置外,安傑洛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用!


    “一定是【黑天鵝號】的船長沉不住氣了!”


    “這就是將他拿下的機會!”


    短暫的驚訝後,安傑洛臉上露出一抹狂喜,立即下令,向炮聲傳來的方向前進。


    可忽然,傳聲裝置中傳出一道帶著些許慌張的聲音。


    “這裏是【冰花號】船長克裏夫!”


    “【冰花號】遭遇炮擊!船身中彈!”


    “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安傑洛雙眼微微睜大,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怎麽可能?”


    在這種濃霧下還能精準命中,這是怎樣的神炮手才能做到?


    還是說,這隻是一次偶然事件?


    轟!


    又一聲略顯失真的轟鳴聲,從傳聲裝置中傳出。


    與隔著霧牆的模糊聲音不同,這一次,安傑洛清晰聽到了炮彈落在甲板上的聲響。


    其中還夾雜著水手們的慘叫、呼喊。


    一次炮彈的命中還能算是巧合,但兩次就顯然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克裏夫,堅持住,我在向你那邊趕去!”


    安傑洛嚴肅開口道,企圖安撫對方的情緒。


    咚!咚!咚!


    隻是,接連數發炮彈砸落的巨響,將安傑洛的話音徹底淹沒。


    傳聲裝置的通訊似乎也因為震動暫時中斷。


    過了一會兒,一陣低低的啜泣聲才伴隨著“呲呲”的雜音重新響起。


    安傑洛心情沉重,開口問道:“克裏夫,你還好麽?”


    “……勉強還活著……呲呲……剛才有一枚炮彈落在了船長室……傳聲裝置輕微破損……”


    “他到底是怎麽鎖定我們的?”


    “哦不,該死!這些炮彈有古怪……”


    “它們、它們是活著的!”


    另一艘護衛船的船長也加入了通訊:“什麽?活著的炮彈?”


    “你確定你沒說錯?”


    “千真萬確!”


    克裏夫的語調發顫,語氣中帶著恐懼:“它們在啃食甲板、在蠕動、在低語……呲呲……”


    “這是何等的汙穢褻瀆之物……”


    “風暴女神在上……沙沙……請您庇護我等……”


    這位船長顫栗的話音,隨著傳聲裝置破損帶來的雜音一同傳來。


    而更令安傑洛毛骨悚然的是,他好像真的從那些紛亂的聲音中,聽到了一種若有若無的、含糊不清的低語。


    僅是聽著這聲音,他甚至都能想象到——


    某種詭異的可怕事物,正在【冰花號】的甲板上蠕動著,肆意汙染那艘可憐的航船。


    安傑洛咽了口唾沫,艱澀開口道:“冷靜,再堅持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到……”


    然而,語言的安慰,在此刻顯得異常無力。


    而這位名叫克裏夫的船長,精神則已處在繃斷的極限。


    轟!


    突然,又一聲與炮擊不同的巨響,從傳聲裝置中傳出。


    隨之響起的,是甲板被擠壓撕裂的“吱呀”聲,以及水手們驚懼交加的呼喊和尖叫。


    “天呐,那是什麽東西?”


    “好像是觸須!是長著眼睛的觸須!”


    “別去看它們,會瘋掉的!”


    安傑洛後心發寒,連忙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克裏夫船長,請回答!克裏夫船長,請回答!”


    “沙沙……”


    短暫的雜音後,克裏夫的話音重新響起,隻是這聲音中卻隻剩下絕望。


    “完了……沙沙……【冰花號】完了……”


    “怪物……那艘船是怪物……”


    “祂已經盯上了我們……呲呲……我們逃不掉的!”


    “我們全都會死……全都會死……沙沙……全都會死!”


    隨後,是一聲刀刃劃開血肉般的聲音。


    “克裏夫船長?克裏夫船長!?”


    安傑洛再次呼喚他的名字,卻遲遲沒有回應。


    直到片刻後,另一道帶著顫音的聲音響起:“我是【冰花號】的大副,船長他……自殺了……”


    這位大副的話還沒說完,聲音便像是被扼住咽喉一般低矮下去。


    “快……逃……”


    他隻來得及發出最後一聲警告,【傳聲裝置】的通訊就此中斷,隻留下“沙沙”的盲音。


    這番通訊結束,安傑洛和船長室裏的其他船員如墜冰窟。


    四周縈繞著一種凝滯在沉默中的壓抑和恐懼。


    而這時,甲板上的瞭望手高聲呼喊道:“報告船長!已經接近【冰花號】!”


    “等等,它的情況……好像有點不對!”


    聽到這話,安傑洛立刻衝到甲板,看向不遠處的船影。


    隻見在大霧彌散的海麵上,數條粗壯的漆黑觸須從海麵下鑽出,或攀附、或纏繞著【冰花號】的船體上,爬上它的甲板,不斷翻滾、拍打,將這艘船拖入深海!


    無數尖牙利齒和眼球生長在那些觸腕上,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摩擦與低語。


    強烈的恐懼,如一隻大手攥住了安傑洛的心髒。


    褻瀆汙穢的呢喃,在他耳畔回響。


    “女神啊,那到底是什麽……”


    可就是一個恍惚的工夫,安傑洛再看向【冰花號】,卻全然不見什麽幽邃陰暗的觸須。


    有的,僅是一艘滿目瘡痍,船殼、甲板嚴重受損,且在不斷向海水中沉去的【冰花號】。


    “那些觸須呢?”


    安傑洛疑惑的自語道。


    旁邊的水手奇怪道:“安傑洛船長,哪有什麽觸須?”


    “那不都是炮彈砸出的傷痕嗎?”


    “什麽!?”


    安傑洛揉了揉眉心,一時無法分清,剛才看到的景象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發生過的畫麵。


    轟!


    而就在這時,驟然響起的轟鳴聲,打斷了安傑洛的思考。


    他抬起頭,看向從天而降的炮彈,露出慘然的苦笑。


    “現在,輪到我了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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