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清晨的陽光揮灑在【寂滅海】的海麵上,使那昏沉幽邃的海水都呈現出一兩分瑰麗的質感。


    【黑天鵝號】與【鑽石星辰號】一前一後,平緩的向前行駛。


    動用【深海之軀】的天賦,讓【黑天鵝號】在海底狂飆的感覺確實很好。


    但這種瘋狂的舉動,當然是有代價的。


    此時,【黑天鵝號】的船身依舊破破爛爛,船殼和甲板上的裂紋觸目驚心,就連桅杆都發生了小小的彎曲。


    先前一路衝撞樹人的行為,給【黑天鵝號】帶來了極大的損傷。


    再加上海水的重壓,哪怕【黑天鵝號】具備【高速再生】的天賦,這樣的傷勢,也需要數日時間才能痊愈。


    甚至於,【黑天鵝號】的船魂,都暫時陷入了沉睡。


    夏恩摸了摸船上的桅杆,在心中自語道。


    “小黑,辛苦你了。”


    【主人……好困……】


    小黑迷迷糊糊的應了一句,又重新睡了過去。


    鐺!鐺!鐺!


    不遠處,敲擊金屬的聲音不斷傳來。


    夏恩轉頭看去,發現是緋亞正在修理船上被損壞的蒸汽裝置。


    不隻是他,喬伊等船員也在處理著先前戰鬥留下的痕跡,一部分樹人的藤蔓、樹枝,還死死的纏繞在【黑天鵝號】的角落。


    “船長先生!”


    喬伊率先發現了夏恩的到來,步伐輕快的走到他的身邊,感慨道。


    “昨天【黑天鵝號】剛沉入海裏的時候,我可是嚇了一跳呢!”


    “要是【黑天鵝號】真沉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還好隻是虛驚一場。”


    喬伊在船上生活了這麽久,早就對【黑天鵝號】有了感情。


    說著,她雙眼亮晶晶的望向夏恩。


    “沒想到船長先生還有這種讓船在海裏航行的能力,真的好厲害!”


    “不愧是船長先生!”


    喬伊當然不知道這是【船魂同調】加上【深海之軀】的效果,隻以為是某種特殊的秘途能力。


    秘途之力千奇百怪,能讓船隻在水下航行的能力,也不算太過離譜。


    夏恩笑了笑,但很快輕聲道。


    “不過,就算是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看著夏恩的神色,喬伊不禁問道。


    “船長先生,你心情不好嗎?”


    夏恩愣了愣,苦笑道:“有這麽明顯嗎?”


    喬伊重重點頭,有些擔憂看向他:“是啊,船長先生,發生什麽事了?”


    夏恩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心情有些沉悶的原因很簡單。


    在這次回到現代後,夏恩仔細的詢問了幾位船員對於部分曆史的認知,又對比自己腦海中的曆史,最終,得出了一個令人鬱悶的結論——


    七海上的曆史,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精靈族依舊滅亡了,失語的詛咒依舊存在。


    這也就意味著,他沒能改變過去。


    即便以夏恩的堅韌意誌,在見到這種情況後,也不免產生一些自我懷疑。


    他穿越回過去的經曆,真的是有意義的麽?


    還是說,這隻是命運和他開的玩笑?


    就好像……他再怎麽努力,也隻能成為曆史的過客,無法逆轉過去,傾覆世界。


    每每想到這裏,夏恩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究竟是什麽煩惱,船長先生,你願意告訴我麽?”


    喬伊睜大眼睛望著夏恩,一副“我很好奇”的神態,同時理直氣壯道。


    “身為船員,為船長分憂也是應該的嘛!”


    夏恩思索片刻,覺得向喬伊說出這些隱秘沒有太大關係。


    畢竟,就連妖精翠茜,都陪他和炎焱一起穿越回了過去。


    喬伊想知道的話,從翠茜那裏也能得到答案。


    於是,夏恩盡可能用簡短的話語,向喬伊講述了這兩次回到過去的經曆。


    不過,出於某種微妙的心態,夏恩省略了他與萊拉之間發生的部分事情。


    “什、什麽?!”


    “你和炎焱先生居然回到了過去!”


    “你們見到了沒有毀滅的精靈族的城市,見證了那些城市遭遇的危機,甚至還認識了精靈女皇?”


    聽完之後,喬伊好看的瞳孔中滿是驚愕之色,說話都不利索了。


    如果不是因為說出這話的,是她最信任的船長先生,喬伊一定會認為這是胡說八道。


    沒辦法,這種事跡,實在是太驚世駭俗、太不可思議了。


    哪怕在秘途者遍布、各種傳說滿天飛的七海上,關於時空穿越的傳聞,也少之又少。


    可是,夏恩不僅回到了過去,而且還不止一次!


    短暫的震驚後。


    喬伊看向夏恩的眼神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雖然隻是隻言片語,她也能想象到,船長先生這兩次穿越遭遇的波瀾壯闊。


    與曆史中的強敵針鋒相對,光是想一想就讓人心神所向。


    然而,在這樣的經曆中,自己卻沒能陪在夏恩船長身邊。


    喬伊的心情既惋惜又愧疚。


    “說起來,那個叫做萊拉的精靈女皇,似乎和船長先生有了一段美好的邂逅?”


    喬伊忽然警覺起來,心中自語道。


    “等等,萊拉……這不就是那本魔法筆記的主人嗎?”


    “這也太巧了吧?”


    即便夏恩沒有過多的提及萊拉的存在,但出於少女的直覺,喬伊也能察覺到,他們之間,絕對發生了些什麽!


    但對方畢竟是曆史中的人物,說不定早就化作一抔黃土。


    她有必要吃對方的醋嗎?


    沒有!


    肯定沒有!


    花了一些時間,把這些駭人聽聞的經曆消化後,喬伊感慨道。


    “果然,真不愧是船長先生呢!”


    “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做出了這種大事。”


    不過,喬伊也沒忘記自己替夏恩排憂解難的目的,思索後道。


    “所以,船長先生,你是覺得自己做的都是無用功,才感到沮喪嗎?”


    夏恩想了想,答道:“可能確實有一部分這樣的心態。”


    “首先,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無用功。”


    喬伊信誓旦旦的說道:“你救下的那些人,難道是假的嗎?”


    “最起碼,他們比原先活得更久了一些。”


    “哪怕隻有一天,那也是你做出的改變。”


    “更不要說,你的出現,還讓【巨木之城】有了那麽顯著的進步。”


    喬伊難得表現出如此堅決的態度,而且越說越認真。


    “你認為曆史沒有被改變,有可能隻是因為,過往的文明,都被大洪水淹沒,埋藏在大海之下。”


    “某些過去的細節,說不定已經在悄無聲息間改變了。”


    聽到這番話,夏恩沒有就此釋然,但心底的一個小小心結,卻是因此解開了。


    而這時,喬伊繼續說道。


    “其實……我還有一個猜測,當然隻是猜測而已,你就隨便聽一聽。”


    夏恩:“你說吧。”


    喬伊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在你看來,曆史沒有被改變過。”


    “有沒有一種可能……”


    “曆史,其實早就已經改變了呢?”


    夏恩微微一怔:“……嗯?”


    喬伊也不知道該怎麽準確說出自己的想法,所以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我的意思是,我們所知曉的曆史,或許從一開始就被篡改過。”


    “你回到過去的行為,看似是偶然,其實是必然!”


    “因為,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


    喬伊的這番話說得很繞,但夏恩還是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


    從表麵上看,夏恩進入精靈聖殿是“因”,在過去的遭遇是“果。”


    但從時間的尺度上,他在過去的所作所為才是“因。”


    而還可以作為佐證的,正是【詠月族】祭壇中先祖之魂的反應。


    夏恩在“過去”的某些行為,才會與【詠月族】的先祖立下約定。


    相比於雙方沒有相遇的情況,這段曆史,不是已經被改變了麽?


    夏恩心神震動,心情愈發複雜起來。


    假如喬伊的猜想是對的,那豈不是意味著,不管他怎樣努力,精靈族的滅亡都已是定局?


    那麽,萊拉也……


    突然這時。


    喬伊猛地感受到空間戒指裏傳出一陣異動。


    不等她忙不迭的打開戒指,一本封皮古老的筆記竟自行飛了出來。


    正是【萊拉的魔法筆記】!


    ——弦歌和喬伊輪流持有這本魔法筆記,今天剛好輪到放在喬伊的身上。


    見狀,夏恩兩人都有些驚訝。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本筆記出現這種變化。


    很快,魔法筆記在半空中自行翻動書頁,直到書本的最後一頁,“嘩啦啦”的翻書聲才停了下來。


    而在那材質不明的紙張上,夏恩看到了幾行用精靈語寫下的文字。


    準確來說,那隻是幾句支離破碎的話語。


    其中的某些內容,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抹除了。


    【你以為的曆史……未必是真實的曆史……】


    【觀測到的……無法更改……】


    【但是,可以欺騙……】


    在夏恩看清這幾行文字後,紙張上的字跡就迅速像是滴入水中的墨跡一樣淡化,最終消失不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是……”


    喬伊呆呆的望著【萊拉的魔法筆記】,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不認識精靈語,自然不知道這幾行文字的含義。


    而夏恩卻是深深的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


    “我以為的曆史,不一定是真實的?”


    “觀測到的,無法更改?”


    “這是什麽意思?”


    “可以欺騙?欺騙誰?”


    他猜測,這幾句話,大概率是萊拉留給他的提示。


    在特殊的情況下才會激發出來。


    可是,這些話未免有些太過雲裏霧裏,以至於夏恩都難以理解。


    不過,既然萊拉能在魔法筆記上留下這種手段,或許意味著,她料到了今天的情況?


    夏恩搖了搖頭,把紛亂的思緒驅逐出腦海。


    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船員們,他都要繼續往前看!


    他可以短暫的煩悶,卻不能一直迷茫下去。


    因為,他是這艘船的船長!


    夏恩揉了揉喬伊的腦袋,輕聲道:“謝謝你,喬伊。”


    “和你說了這麽多,我心裏好受多了。”


    喬伊小臉紅紅的,很是享受夏恩的撫摸,小聲嘀咕道。


    “船長先生,你再多依靠我一點也沒關係的……”


    夏恩沒聽清她的話,疑惑道:“你說什麽?”


    “什、什麽都沒有!”


    喬伊慌忙的擺了擺手,連忙轉移話題道。


    “話說回來,炎焱先生是怎麽了?”


    “他從昨天起就一個人待在房間裏,連早飯都沒吃。”


    夏恩想著炎焱在【巨木之城】的表現,語氣有些沉重:“我想,他大概是回憶起了什麽。”


    喬伊驚訝道:“也就是說,他要恢複記憶了嗎?”


    “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夏恩搖了搖頭:“不一定。”


    “假如那些記憶太過沉重、痛苦了呢?”


    “有些時候,記得太清楚,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過這種事,隻能讓他自己來處理。”


    夏恩沒有說出自己最擔心的一種情況。


    人的性格是由記憶決定的。


    況且,和過去漫長的歲月相比,炎焱在【黑天鵝】號上的時間無比短暫。


    在恢複記憶後,炎焱說不定會性情大變,並不再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同伴。


    但不管怎樣,隻要炎焱還把自己當成【黑天鵝號】的船員,那麽這艘船上,就一定會留有他的位置。


    就在這時。


    夏恩餘光一瞥,掃到不遠處的海麵上,有一艘船正在快速駛過。


    “咦,那是【暖雪號】?”


    喬伊認出了那艘船的身份:“他們應該在進行搜救行動吧?”


    在夏恩看到【暖雪號】的同時。


    【暖雪號】上的船員們,自然也看到了【黑天鵝號】和【鑽石星辰號】。


    有水手驚訝道:“那是【黑天鵝號】?”


    “怎麽兩天沒見,它就變成這樣了?”


    從外觀上看,【黑天鵝號】的狀況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和兩天前的形象相差甚遠。


    少女露西覺得自己先前的猜測得到了證實,笑著說道:“還用問嗎?”


    “肯定是被【巨木之城】的樹人襲擊了。”


    “哼哼,這就是不聽勸的下場!”


    另一個水手也附和道:“做船長,最重要的還是要有自知之明啊!”


    露西嘴上不饒人,但心地還算善良:“不過,既然遇上了,不如就去幫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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