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他們是在轉移錢財,轉移人。”


    紫鳳郡主俏眉微蹙,“據探子傳回來的消息,其中有些戰船做得很大,極為奢華。”


    戰船,用來作戰的,奢華有什麽用?


    極為奢華的,便不是用來打仗的,而是用來坐人的。


    坐的誰?


    不言而喻。


    劉秀珠的臉色已經鐵青,原本的紅唇氣得有些微微顫抖。


    鄧驍說道,“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是北莽與大漢和親之日。那個時候,也許就是大決戰之時。”


    “在如此激烈的情況之下,朝廷想的不是整兵秣馬,想的不是凝聚人心,想的不是拚死一戰,想的卻是轉移財物,想的是逃跑。”


    “這仗,還用得打嗎?”


    鄧驍伸手摸了摸馬背,“秀珠,我先前想對你說的話,我現在當著我女兒繼續和你說下去。”


    紫鳳郡主見鄧驍如此凝重,便知道他又要說那些大不敬的話了,心中隱約有些擔心,“父親,你……”


    鄧驍微微擺手,“就是掉了我的腦袋,這句話我也要說出來,再不說出來我都要憋死了。”


    “劉家皇室無一是男兒,唯有你劉秀珠身上還有傲骨,心中還有血性,民間還有名聲。如果要救大漢,隻能效仿前朝則天大帝,我們大漢再出一個女帝又如何?”


    再出一個女帝又如何?


    這是赤裸裸地要劉秀珠造反啊。


    造誰的反?


    造自己的侄子劉寰的反,自己當皇帝。


    敢勸劉秀珠造反的人,恐怕放眼天下,也就老蜀王鄧驍一人了。


    鄧驍見劉秀珠緩緩抬起頭,眼神難以捉摸,可他依舊大聲說道,“劉秀珠,長公主,隻要你答應,以你在皇室中的地位,以你在軍中的影響,以你在民間的聲望,我蜀中二十萬人馬便是你的禁軍。”


    “你當皇帝,還怕那幽王耶律雄基?”


    “你當皇帝,豈不是比劉寰小兒強一百倍,一萬倍?”


    鏗鏘之聲,如同雷鳴震震。


    楊影嚇得臉都白了,就連紫鳳郡主將手緊緊地放在胸口,一顆心不知道該如何放下。


    劉秀珠直直地看著鄧驍,“蜀王,鄧驍,你可知道,你剛才所說的,是死罪!”


    “是誅九族的大罪!”


    鄧驍一拍胸膛,“我要是怕,我就不是鄧驍。”


    “今日既然把話說開了,我也不遮遮掩掩了,不管是那死去的劉琪,還是現在坐在臨安城金鑾殿中的劉寰小兒,我一個都不服,我一個都瞧不上!”


    “如果不是因為武王,如果不是因為你劉秀珠,我可能就是另外一個平西王吳精喜了!”


    鄧驍有些激動,胡須有些顫抖,“上不正,下何以安?己不正,何以正人?”


    “天子無能不守國門,朝廷腐朽不救百姓。既然他們做不好,為何不換個人做?”


    “皇位是皇室的,劉家皇族,你劉秀珠也是皇族中的長公主啊!”


    “你為何就不能效仿前朝女帝,站出來力挽狂瀾,站出來救國救己呢?”


    劉秀珠嘴唇微微顫抖,“鄧叔,我……”


    “我如何能做出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事情來呢?”


    鄧驍上前一步,站在劉秀珠的身前,目光如炬,“人生在世,有大義,也有小節。”


    “成大義者,不拘小節。”


    “為了億萬大漢子民不被北莽賊子屠戮,為了華夏千年傳承不被毀於一旦,你劉秀珠挺身而出,帶領將士,帶領百姓同仇敵愾,殺退入侵之敵,這才是大義啊!”


    “如果你心中過意不去,你可以不殺劉寰,留他性命軟禁在宮中,讓他繼續享受榮華富貴,繼續與那林靈素去雙修就是了。”


    劉秀珠長長的眼睫毛不停地抖動,“鄧叔,你實話告訴我,你這些話,是真心話嗎?”


    “你這麽想已經多久了?”


    鄧驍說道,“哪怕是砍了我的腦袋,我也要告訴你,我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我的真心話。這些話,我已經想了整整六年了!”


    “而且,不止我,朝中還有很多不甘心的人,許多心中不平的人,許多還有一腔熱血的人,都是這麽想的。”


    劉秀珠搖了搖頭,“鄧叔,你是我最敬重的人,我要求你,我請求你,以後再也不要說出這番話來了。”


    “今天,就當我什麽都沒有聽到,你什麽也沒有說過,好不好?”


    看著劉秀珠哀求的神情,鄧驍閉上眼睛,想仰天咆哮一聲,發泄無盡的憋屈與憤慨,最終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


    終究,有些人,有些事,刻進了骨子裏,便再也改變不了了。


    這真是一個傻姑娘啊!


    她身為尊貴的長公主,明明滿腹才華,明明智勇雙全,可是卻逃脫不了自己給自己編織的樊籠。


    “秀珠,我知道你一時間做不出抉擇來,我可以等,我蜀中二十萬兵馬可以等。隻是希望你不要將我們等待的希望都給破滅了!因為北莽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如果現在朝廷的狀況如同紫鳳所打探的情況那般,那麽,雲滇你並不是非去不可了!”


    是啊,如果忠義侯溫睿臨準備的兩千艘戰船是用來轉移財富的,是用來逃跑的。


    那麽這些事情自然是皇帝劉寰應允的。


    北莽與大漢決戰前夕,皇帝做的是兩手準備,一手送出劉秀珠和親成功,一手想著的是逃亡,那麽她劉秀珠在這個時候多要來平西王吳精喜的三十萬大軍,又有什麽用呢?


    劉秀珠緊咬嘴唇,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了。”


    “我的心好亂,需要一些空白,讓我想清楚。”


    鄧驍知道紫鳳帶來的消息對劉秀珠衝擊很大,而自己剛才的一番話更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需要劉秀珠做出人生最重大的抉擇。


    哪怕是強大如長公主,她畢竟也隻是一個女子啊!


    這些日子以來,恐怕承受壓力最大的就是她了。


    她還要瞞著所有人,離開京城,悄無聲息地來到蜀中,再去雲滇。


    誰,還能做得比她更好呢?


    她需要一點時間,需要一點空間,去消化一些東西,去做出一些調整,一些改變。


    鄧驍見紫鳳似乎還有話要說,便問道,“紫鳳,讓長公主冷靜一下。你還有其他什麽消息嗎?”


    紫鳳郡主眼眸一直在劉秀珠身上停留,有期盼,有同情,這個決定隻有劉秀珠自己能做出來,誰也代替不了她。


    “父親,還有一些消息,就是北莽的司州、並州、冀州等地的旱災、蝗災已經過去了,北莽朝廷殺了很多難民,鎮壓了許多造反,形勢已經逐漸穩定了。”


    鄧驍說道,“北莽朝廷還是穩住了局麵啊,那耶律霸基、耶律雄基都是殺伐果斷之人,這麽短的時間就能平定動蕩,我們希望看到的大規模內亂是沒有希望了。”


    紫鳳郡主見鄧驍有些黯然傷神,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想起一事,便說道,“父親,還有一個消息,就是以前的北涼州,就是現在的北莽幽州發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流沙郡的郡守秦綱被人在郡守府衙門給刺殺了。”


    “據打聽,殺死秦綱的刺客是漢人,還聽說是武王遠征軍的人!”


    “隻是現在流沙郡全郡戒嚴,打聽不到更多的消息。”


    鄧驍抬眼北望,“這可真是難得的一點好消息啊!”


    “武王,大漢遠征軍,想不到六年過去了,還有人記得武王,記得這支軍隊。可見大廈將傾,總有英雄出世啊!”


    “大漢,沒有那麽容易滅亡的!”


    幽州,流沙郡,離陽城。


    太陽當空照。


    孔瑾終於換了一身幹淨的長衫,連亂糟糟的頭發也梳理了一下,胡須也修剪了一番。


    畢竟,今天是個大日子,一個大喜的日子。


    孔瑾走上城頭,看著下麵黑壓壓的人頭,心中又緊張,又興奮。


    “咳咳!”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魯進、鐵蛋還有數百人站在城頭下,抬頭看著孔瑾,麵無表情。


    孔瑾嘴角抽了抽,他最喜歡的開場白,並沒有受到想象中的熱烈歡迎。


    “呃,諸位兄弟,六年前,我們原本是豐衣足食、安居樂業,能昂首挺胸的華夏百姓。可是北莽賊子來了,搶了我們的地,奪我們的錢財,殺了我們的人,強迫我們當下等人,我們過得暗無天日,痛不欲生的日子啊!”


    “幸好,天不亡我,在流沙河畔,離陽城中,出了個陸長生,他一人一刀,扛著大漢的旗幟,守護離陽城百姓整整六年。”


    “陸長生是誰?他可是武王的人,他接過武王的霸王刀,秉承武王的遺誌,扛起武王的旗幟,指引著我們前進的方向!”


    “今天,我們建立一支全新的軍隊,不為昏庸無能的大漢皇族,不為那些貪得無厭的朝廷官員,隻為我們自己,隻為華夏百姓,我們的軍隊就叫華夏遠征軍!”


    站在陸長生身邊的武衝摸了摸大光頭,咧嘴說道,“長生,你這軍師還真有點意思啊!”


    陸長生淡淡地說道,“他讀了些書,就是話太多了。”


    武衝說道,“怎麽這兩天沒看出他還有這個水準呢?而且,好像他有些躲著我啊!”


    陸長生麵無表情地說道,“我告訴秀才,說你是京城裏十萬禁軍統領,.他應該有些畏懼你。”


    武衝搖搖頭說道,“嗯,不對,他不是畏懼我,我有時候感覺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想要幹掉我的樣子。”


    陸長生不做聲了。


    因為孔瑾說了一大通,城門下的人終於有反應了,有人帶頭呐喊,有人歡呼,有人在流淚。


    孔瑾手一揮,“這種被壓迫,被掠奪,被殺戮的日子,你們還想再過下去嗎?”


    “不想!”聲音洶湧澎湃。


    “你們願意加入華夏遠征軍,跟隨陸長生一起去搶回原本屬於我們的東西,解救我們大漢的百姓嗎?”


    “願意!”一浪高過一浪!


    “我們華夏遠征軍今日便要出征,你們敢不敢一起去殺敵!”


    “敢!”熱血沸騰!


    孔瑾眼中湧出的是狂熱的神情,“將北莽流沙郡郡守秦綱拖上來。”


    武衝咧嘴說道,“來活了,到我了。”


    一邊說著,武衝抓起秦綱的頭發,便將他拖到城頭邊緣。


    孔瑾大聲說道,“請華夏遠征軍主帥陸長生,砍了秦綱的人頭,祭旗!”


    秦綱這時在人聲鼎沸中醒過來了,但是他很後悔,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醒過來。


    如果晚一點醒來,或者一直不醒來,就沒有這麽痛苦了。


    因為他看到陸長生舉起泛紅的霸王刀,朝他腦袋一刀砍下。


    血,噴灑而出。


    大漢旗幟上又多了一些暗紅。


    陸長生眼眸中又多了一絲猩紅。


    “霜降九天上,萬物成銀。犒賞陰陽兵,斬賊首祭旗!”


    “華夏遠征軍,今日出征,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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