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時修背著手,轉過身去,不說話。


    宗哲跟了上去,“張老,銀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還有一袋銀子,夠你花的了。”


    “你這麽看我幹嘛?”


    張時修看著宗哲的銀袋子,“我記得銀子都快花完了,你什麽時候又有這麽多銀子了?”


    宗哲嘿嘿一笑,“出門在外,錢財不能少啊。”


    “有句話說得好,君子出門重帶錢財,小人出門不帶錢財。我陪著你遊山玩水,怎麽能少了銀子呢?”


    張時修看著宗哲的眼睛,“我們當初出發的時候可說好了的,不許搶窮人家、正經人家的銀子的。”


    宗哲伸手拍了拍張時修的肩膀,卻見張時修肩膀微側,避過了。


    宗哲的手在空中微微停滯,隨即往下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在了錢袋子上,拍得作響。


    “你放心,這袋銀子,絕對不是窮人家和正經人家的。”


    “我也不瞞你了,昨晚上,我們睡在破廟中,我睡不著,就去官府衙門走了一遭,悄悄拿了點銀子出來。”


    “你也知道的,現在這邊都是被北莽占據了,他們搜刮到的銀子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我把這些銀子拿出來,也算是取之於官府,用之於民了。”


    張時修笑了笑,“你好歹也是以前大漢的將軍,還當過京城防禦史,現在淪落到要去偷官府的庫房,你還好意思說取之於官府,用之於民,你這臉皮啊,可是越老越厚了啊。”


    宗哲給了個白眼,“你還好意思說我。”


    “你堂堂司天監的監正,掌管司天監幾十年,最後出來的時候身上隻剩下幾十兩銀子。”


    “你又叫我陪你遊曆天下,身上沒有銀子哪怕你是監正也寸步難行啊。前幾日你饞酒饞得不行了,你叫天正去幹了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張時修說道,“我叫天正去剿匪了啊,有一夥無惡不作的盜匪,不敢搶官府,專門欺壓百姓,掠奪百姓雞鴨牛羊,我這可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宗哲嗬嗬兩聲,“你叫天正端掉了那夥幾十人的盜匪窩,搶了他們的銀子來喝酒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是伸張正義。”


    “我去北莽官府取銀子給你住客棧就不行了?”


    宗哲將銀子往衣服裏一塞,“既然這樣的話,那我等下喝酒,你可別說我吃獨食啊。”


    張時修朝酒樓方向走去,“你也不是這麽小氣的人啊。”


    “我也是看你一個人悶得慌,怕你悶出病來,才帶你出來遊曆一番的,你倒和我斤斤計較了。”


    宗哲恨得牙癢癢的,“你帶我出來遊曆?”


    “明明是你要找北莽紅衣大祭司耶律霸天決鬥,你怕打贏了沒人知道,打輸了沒人給你收屍,所以你才叫我出來一起的。”


    張時修也不生氣,隻是摸了白須,“我會輸?”


    “我這一輩子打架就沒有輸過。”


    “你要是不服氣,我們現在比劃比劃?”


    宗哲搖了搖頭,“你這個身子骨啊,風一吹都好像要隨風而去的樣子,我可不敢和你動手了,要是你訛上我了,我還得給你養老送終。”


    “再說了,天正說你晚上總是咳嗽,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再怎麽說,我也不能和你打啊。”


    “對了,老張,你真的有把握打贏北莽紅衣大祭司耶律霸天?我可聽說了,他和那個什麽蛇精造物神已經能夠通靈,練就出了神鬼莫測的術法,就和個妖怪一樣厲害。你可別一世英名,到老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張時修摸著胡須,眼眸朝北邊看去,“妖怪?嗬嗬,我龍虎山最擅長的就是降妖除魔啊。”


    “我今晚得和天正好好看一下天象,總感覺這些日子以來,氣運又有些不一樣了。”


    宗哲一聽,立馬側著頭問道,“快和我說說,到底哪裏又不一樣了,你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我看你連掐指一算都沒有算,就能看出來,總覺得神神叨叨的。”


    張時修說道,“和你說這些做什麽呢,你又聽不懂。”


    宗哲也不惱,“我跟著你出來這麽多天了,聽你們這麽說天時,談地利,念人和,多多少少也聽明白了一些。”


    “再說了,沒見過豬肉,難道沒見過豬跑路嗎?”


    張時修被他這一句說的實在忍無可忍了,“你……你才是豬。”


    “粗鄙的武夫,不可理喻。我和你說天象,那真的是對牛彈琴,牛頭不對馬嘴。”


    宗哲嘿嘿一笑,“就當我是一頭牛吧,你說說看,你這麽抬頭一看天就說氣運變了,感覺高深莫測,你也教教我啊。”


    “你這麽大的年紀了,我當你半個徒弟我也不吃虧。”


    張時修鼻孔中哼了一聲,“我要是收你做徒弟,我這個天師的招牌就自己給自己砸了。”


    “我們龍虎山收弟子,講究人品,相貌,天賦,根基,你說說你……”


    宗哲挺著胸膛說道,“我堂堂大漢一品將軍,相貌堂堂,根正苗紅,天賦嘛,八品之境,可以說是天賦異稟了。”


    張時修鄙夷地看了一眼宗哲,“我說的是人品,你跟我說官品。你八十多歲了,才到八品,武王當年不到三十歲便是九品巔峰之境,你還有臉說自己是天賦異稟。”


    宗哲說道,“那怎麽能比呢?”


    “這天底下能有多少個武王,上下一千年,也就出了一個武王而已。”


    “這人比人啊,氣死人的。唉說起武王,我現在才能明白你的心思,你這麽拖這殘病之軀,也要去北莽找那紅衣大祭司耶律霸天,恐怕還是存了要給武王報仇的心思啊。”


    張時修眼眸中有精光浮現,“武王算我半個弟子,他們幾個國家合起夥來欺負我弟子,這口氣我忍了快七年了。”


    “現在大漢也亡了,國運也不需要我鎮守了,我才能脫出身來幹點自己想幹的事情。”


    宗哲歎了口氣,“老張啊,我知道你不和耶律霸天打一架,你哪怕是飛升那一天也不會甘心的。”


    “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隻有一個人啊,加上我和天正也隻有三個人,那耶律霸天龜縮在北莽京城上京的都華山天元宮中,他不出來,我們也打不進去啊。我反正老了,陪你拚一拚賣了這條老命沒有關係,可天正還年輕啊,他連女人的滋味是什麽都不知道,實在太可惜了。”


    張時修抬頭看著天空,“以前耶律霸天他藏著,我在長安、在臨安脫不得身不能去找他。”


    “現在啊,他想藏繼續藏著也做不到了。氣運大變,國運傾斜,估計他快坐不住了。”


    “長生是個好孩子啊,他吃了這麽多苦,受了這麽多罪才走到今天,我相信,他會把耶律霸天這個老王八給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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