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商議了一番事情,就各自離去。


    鄧天麒還想著要和陸長生喝點酒,被鄧驍以明日還有大戰,必須養精蓄銳為由帶走了。


    洞穴中便隻剩下了陸長生和孔瑾,一下子顯得有些安靜。


    陸長生摸著霸王刀,感受到一股涼意直衝肺腑而來,目光看向孔瑾,“秀才,我們這般衝殺,這般偷襲,這般全力反擊,百軍大戰,真的能阻擋北莽的步伐嗎? ”


    孔瑾笑了笑,“長生,當初你在離陽城的時候,隻有一個人,一把刀,一杆旗,你有信心守住離陽城嗎?”


    陸長生搖搖頭,“沒有。”


    “我隻是拿命在守,和敵人拚命而已。”


    孔瑾說道,“我們反擊北莽,啟動百軍大戰計劃,其實和那個時候你守離陽城一樣,都是在拚命。誰也不敢保證一定能贏,誰也不敢說一定能阻擋北莽的鐵蹄。”


    陸長生問道,“以前打仗,你算來算去,總是有幾成把握的。那麽這一次呢,你心中有幾成把握?”


    孔瑾用手捏起一粒茴香豆,放在口中砸吧砸吧吃的很香,“這一次啊,勝算真的不高,隻有七成五的把握,我們能拖住北莽。”


    陸長生嘴角抽了抽,“隻有七成五,的確不是很高。”


    “我開始聽你的反擊計劃,聽你說要吹響百軍大戰的號角,還以為你有九成的把握。”


    “不過沒有關係,雖然七成五的勝算是我們遠征軍這麽多次作戰以來極低的把握,還是值得搏一搏的。”


    “畢竟,這次號角的吹響,整個大漢都動起來了。不僅僅是大漢,連北莽腹地也掀起了動蕩。鐵蛋那孩子還真不錯,竟然讓他帶兵打到了幽州,這還真出乎我的意料了。”


    孔瑾點點頭,“嗯,鐵蛋這孩子的確不錯,吃得苦,霸得蠻,還不怕死,不愧是你在離陽城精心栽培的後備軍。”


    陸長生看著孔瑾,“我可記得當初鐵蛋是被你忽悠留在流沙郡的,你以我的名義,任命他為離陽城遠征軍先鋒將軍,在我們準備撤離幽州的時候,你又叫他開辟什麽敵後根據地,成立遠征軍幽州分支,這才有了他今日的成長。”


    孔瑾一臉謙虛地說道,“我隻是順水推舟而已,鐵蛋跟在你身邊六年,耳濡目染,時刻以你為榜樣,一言一行都在模仿你。他年紀歲不大,可是這兩年來,他在幽州還真是幹出了一番事業。尤其還是我們上次潛入幽州,和他碰麵之後,他的格局又打開了,步伐也敢於放大了。”


    “能從二龍山打出來,攻克了流沙郡,攻打幽州,驚動了北莽各層,除了鐵蛋帶領遠征軍敢打敢殺之外,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在蜀中,尤其在成都,牽製了北莽的絕對主力。聞太師和荀懿之所以能在蜀中摧城拔寨,勢不可擋,那是因為他們有源源不斷的兵馬、糧草、器械支持。尤其是兵馬,我估計聞太師將北莽國內八成的兵馬都調動了,全部壓在了蜀中。這才導致流沙郡、幽州兵力空虛,讓鐵蛋他們能在幽州有所作為。”


    陸長生眼眸中浮現出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少年,這個少年雖然眉目間還有稚嫩之色,可是那堅毅的臉膛,那孔武有力的手臂,彰顯了這個少年的勇敢與堅強,“鐵蛋能將北莽的義軍串聯起來,讓他們聽從遠征軍的統一調度,敢於主動出擊,就證明鐵蛋真的長大了。”


    “我想,柳兒要是看到鐵蛋成長得這麽快,一定會很高興的。”


    收回放飛的神思,陸長生繼續說道,“秀才,鐵蛋那邊我還不擔心,因為我們牽製住了聞太師的兵馬,鐵蛋又擅長於在敵人眼皮子底下求生存,哪怕不能攻克幽州,他們秉承你所說的‘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戰術,能打能跑,自保能力還是有的。”


    “我現在最為擔憂的是宗老和武衝。”


    孔瑾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微微歎息了一聲,“宗哲老將軍這一次,是徹底豁出去了啊。”


    “他們原本可以撤回來的,可以等他傷勢好了,再厲兵秣馬,和我們一起反攻北莽,收複長安的。”


    “可惜啊,他等不及了。”


    “唉,區區幾千人,就敢深入北莽腹地,就敢去攻打長安。這放在史書上,必將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啊。”


    陸長生將霸王刀橫在膝蓋上,用一塊布擦拭霸王刀,其實霸王刀已經很幹淨,很鋒利了,可是這個習慣動作已經伴隨了陸長生多年,似乎不擦一擦,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東西一樣。


    “秀才,我想去救宗老,曾經大漢的功勳之臣不應該這樣被包圍,我們的遠征軍將領不應該這樣隕落。”


    “可是現在,我們根本就離不開。一旦我們不能牽扯住北莽大軍,他們前進的步伐將大肆加快。雅安抵擋不住,雲滇也抵擋不住。一旦讓聞太師起勢了,那將是洪水泛濫一般不可收拾。到時候兵敗如山倒,大漢就再也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孔瑾摸著下巴,“是啊,眼前這種形勢,我們隻能增兵,隻能號令大漢兵馬齊聚蜀中,而不能分兵出去。”


    “長安,是宗老心中的執念,也是你我心中的執念。”


    “或許,長安才是宗老的歸宿。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想過還要離去。”


    沒有想過要離去,那就是準備留在長安了。


    現在長安還是在北莽占領之下,北莽朝廷已調集兵馬去圍困宗哲和武衝所帶的遠征軍兵馬,宗哲他們逆水而上,殺到了長安,那就再也沒有回頭之路了。


    到時候,留在長安的,不僅是宗哲的執念,還有宗哲的軀體,還有宗哲的魂魄。


    陸長生眼眸中有一絲哀傷的神色滑過,“秀才,宗老和武衝,這一次恐怕真的回不來了。”


    “他們不僅是要去攻打長安,還要去看一看長安,更是要為我們牽製北莽的軍隊,讓他們無法來支援聞太師。”


    “宗老和武衝為大漢做出如此大的犧牲,我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陷入包圍圈而無能為力,我心中好難受。”


    孔瑾走到陸長生身邊,輕輕地拍了拍陸長生的肩膀,“長生,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能為大漢拚命,能為大漢百姓獻出生命,是一個大漢人最大的光榮,更是一個戰士最高的榮耀。”


    “在蜀中,為了保家衛國,已經有十數萬將士戰死沙場。誰也不敢說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可是所有人都沒有後退,而是勇往直前。連鄧驍都說,哪怕戰死,也要戰死在蜀中,不肯做那倉皇逃竄之犬,不做那苟延殘喘之輩。我想,宗老和武衝,和我們一樣,都做好了血戰到底的準備,都做好了為大漢、為遠征軍犧牲的準備。”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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