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嘉菲幾乎將整座青川縣城逛了個遍,出入食肆茶館,遊遍文、武君廟。


    與小攤小販反複講價,最後依然是原價成交,隻為買一個她看中的風箏。


    嘴中嚼著酥麻糖,口中哼著剛在勾欄瓦肆聽來的小曲。


    快活。


    隻是她一妙齡女子,單身一人在街上閑逛太過引人注目,隻獨她自己全不在意。


    也曾被某些登徒子嬉笑攔住,但沒死過人,隻略動動拳腳而已。


    從尖細嗓處得來的錦囊,裏麵的碎銀子如海水退潮般,沒幾日就見了底。


    這幾日中,嘉菲去的最多的還是會春樓,而且她喜歡坐在樓下散座,聽著鄰座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胡謅。


    初時她不會用筷子,還被小二背後嘲笑一番。


    但好歹也是一化形大妖了,隻半盞茶的時間,就能讓兩根筷子在五根手指間,從不同方向來回遊走,上下翻飛彼此還碰不到。


    惹得隔壁幾桌看得都忘了夾菜。


    吃完後更是大搖大擺的用荷葉打包一份臘肉,提上一壺果酒,趁無人注意時,從鍾樓後的僻靜處輕輕一躍,跳上高高的樓頂,與一隻小麻雀把酒言歡。


    到了夜晚,一人一雀依然在樓頂吐納月華。


    此時嘉菲每次吐納的月華,比化形之前多了不止一倍。


    而且她還得一新神通。


    此神通可將自身本體之物煉化,程羽分析,她這新神通應是來自於尖細嗓。


    “尖細嗓?那隻大耗子妖?”


    嘉菲問道。


    程羽點頭。


    嘉菲與大耗子同屬木行一脈,那晚二者鬥法顯得是本相。


    待尖細嗓服下黃珊的化形丹時,嘉菲早已被黃珊擺平。


    因此她隻知道尖細嗓有一杆銀槍,但並未親眼得見。


    後來尖細嗓起貪念吞下木精,爆體而亡,其妖丹與木精合為一小丸,後又與禦筆筆管相融,都匯入嘉菲體內。


    也就是說,此時的嘉菲身具木精之體、吸收雷劫之能和尖細嗓的煉化神通。


    這一波對嘉菲來說何止不虧?


    嘉菲聽程羽將來龍去脈複述一遍,心中對這位域外大能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同時心中還夾雜一絲惶恐和愧疚。


    之前程羽對她已有救命之恩,再加這等天大機緣,大恩大德,可該如何相報?


    程羽自是不知道嘉菲此刻心中所想,隻以為她得了新神通,心神動蕩而已。


    當天晚上嘉菲始終心神不穩,並未吸納多少月華。


    第二晚調整心態後,決定將本體的胡須煉化成飛針。


    這也比較符合她化形後之人設。


    畢竟一個窈窕女孩兒家,整日裏扛著一杆大銀槍算什麽事?


    還是飛針更貼合她,平日裏可以當暗器藏於錦囊內,若用則可隨時出手,用意念操控其飛行軌跡。


    隻不過她初掌神通,且近幾日並非滿月,月華不足以助她快速煉化,幾天下來才勉強煉得一根。


    餘下還有二十幾根……


    於是隔日程羽便詫異地看到,一向跳躍活潑的貓妖,居然煞有介事地手持一根銀針做起了女紅。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趁著程羽不在,她懊惱地連針帶線一股腦都丟進錦囊,起身跳上別家屋頂,一路向繁華所在耍子去了。


    此外錦囊中還有一把金光刃,嘉菲卻一直不願去碰。


    每次她拿在手上都會莫名心悸。


    除此之外,囊中還放有六七個不同樣式的風箏,十幾尊文官武將的泥人,二十壇一斤裝的青蘿果酒,七八斤酥麻糖,各色糕點果子,油鹽醬醋、針頭線腦、筆墨紙硯,漆器酒具,和五六套各種樣式的青色女服,甚至還有一套蓑衣。


    總之,市麵上見到好玩的,好吃的,或是她覺得有用的,通通買買買。


    這錦囊還有一好處,就是熟食放進去,不論多久拿出來都是新鮮的。


    已被嘉菲譽為天字一號法寶。


    但唯一的缺點是,此物所裝物件受到數量限製,好像最多也隻能裝百十來個物件,因此她又將其稱為百寶囊。


    為此,嘉菲不得不將她剛花了三兩銀子買來的六個糖人,當場全部吃掉。


    後來逛進一家銀樓更是走不動道了。


    在店內東挑西揀的選出一堆首飾,店掌櫃眉飛色舞地算出總價,還給打了個九折。


    但在付賬時,嘉菲才切身體會到什麽叫囊中羞澀。


    她在掌櫃的白眼中出門右轉,拐進一家賭坊。


    以一錢銀子為本,一個時辰之內,憑借著青光法眼神通,讓各個紅了眼的大小賭徒,切身見識了一回什麽叫真正的一本萬利。


    輸紅了眼的賭徒們自然不服,攛掇莊家將其留下,奈何莊家是一位登徒子,上午剛與嘉菲切磋過。


    莊家不敢動,賭徒們大多也隻能忍氣吞聲。


    唯有幾個輸得狠了的,互相使個眼色,一起悄悄跟了出來。


    隻見青衣女子背著一大包裹走進銀鋪,直接將一包銀子砸在櫃台上。


    半炷香的功夫後,全身配著新首飾的嘉菲走出銀鋪,又在一僻靜之處順手將幾個賭徒砸趴在地,哼著小曲向鍾鼓樓走去。


    原本她想順便把賭坊一並砸掉,但轉念一想,現在的她再次身無分文了,賭坊得留著。


    ……


    這段時日的錢府外鬆內緊,表麵上看去全府封得嚴嚴實實。


    新婦大婚當晚灌醉新郎,而後又慘死在祠堂院中,這等醜事當然不能外傳。


    對外隻說是新婦命薄,還未洞房就死於心口疼,且喪事極為低調節儉。


    至於禦筆丟失,更是絲毫不敢外泄出去。


    但黃珊身邊兩個貼身丫鬟依然搜不出,令大員外整日間心驚膽戰。


    心想禦筆定是她主仆三人所盜,而此刻禦筆定在逃出的兩個丫鬟身上,因此不斷地派人暗中搜尋那兩人。


    除此之外,府中還死了幾個人。


    原來出事的第二天,大員外就派出第二波人馬再次奔赴黃珊和其親戚老家,這次去的是四個管事級別的府中老人。


    兩撥人跑死了幾匹馬後回來稟報,說經過多方打探,當地竟然根本就沒有姓黃的岐黃世家。


    大員外當即命人,將之前派去暗中查訪黃珊底細的那四個小廝招來拷問。


    那四個小廝此時居然對之前探訪之事毫無印象,將大員外氣得七竅生煙。


    命人將四人捆翻在地,連帶著與人私通的侯姨娘的貼身女使,和門房裏被收買的兩個小廝一起,七個人都被當場活活打死。


    饒是如此還不解氣,當得知侯姨娘和那位私通的族侄,居然還曾是一對兒青梅竹馬,大員外惱羞至極,尋一由頭,將族侄一家踢出族譜,趕到鄉下田莊做了佃戶,其家產全部充公。


    另外祠堂廟祝也跟著吃了瓜落,被罰杖責二十,雖然大員外念其年邁,暗示過輕輕地打。


    但二十棍打完,老廟祝還是沒捱過當晚。


    小員外大婚未成,前前後後反將十一條人命填了進去。


    一語成讖,果然應了那句“殺人放火天”。


    至於那座祠堂,在嚴密封鎖之下,居然極快地就被修繕如初。


    地磚上那攤濃水早已幹澀,隻留有一個淺坑,被全部換掉。


    天頂藻井修複後更是做舊一番。


    一杆“禦筆”依然擺放在供桌正中。


    殿內一切如初,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而此時的錢如玉已完全恢複,新婦靈堂之上連淚都不見一滴。


    大員外整日憂心如焚,他倒看得開,待兩、三天後風頭稍過,便領著青哥兒悄悄從側門出去,通宵達旦的吃花酒耍子去了。


    老道在錢府中看似落得個清閑,隻是那小道非言整日跟著他不離身,就連程羽想找機會與老道好好“聊聊”,都無從下手。


    除此之外,大員外也請過老道一回。


    幾日之間,這位錢府當家之人便肉眼可見地老了十多歲,在席間對老道也隱有些怨言。


    隻因他曾讓老道卜卦過這樁婚事,老道閉門半天後,得出一大吉卦象。


    幸好老道赴宴前已做好功課,筵席上口若懸河一通引經據典,這才勉強過關。


    老道見府內無人疑心自己與黃珊之死有關,方確定那晚行蹤沒有暴露,幾日來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稍有落定。


    隻是那把烏木斷劍再也沒有亮過,後院祠堂更是嚴密封鎖,連靠近都不得。


    想起那晚在祠堂裏遇到黃珊的經過,他就一陣後怕,事後反複琢磨,若不是自己的主角光環保佑,興許當場死的就是他了。


    這些天他趁著非言不留意,總會偷偷抽出那把斷劍,但都毫無反應。


    其實老道偷偷拔劍,都被非言暗中瞧在眼裏。


    初時,當非言聽說,大少奶奶玉隕於大婚當晚,還有幾分詫異和惋惜。


    但一回想起那晚師父提劍,從院外匆忙返回的模樣,似乎有些衣衫不整,麵容憔悴。


    難道……


    不會吧……


    他麵色古怪地看向老道。


    ……


    當夜無月,嘉菲和程羽立在鼓樓樓頂,看向錢府祠堂方向。


    祠堂已經修繕完畢,且安排有小廝專門值夜看守。


    但在嘉菲眼中看去,就是再多幾個小廝,也擋不住一波又一波,來去自如的鼠妖們。


    隻是任憑這些鼠妖如何在殿裏殿外,上躥下跳,都一無所獲。


    於是乎又將活動範圍擴散至錢府前後兩院,就連整座城中的普通耗兒都跟著活泛起來。


    就在鼠妖們逐漸接近到鍾鼓樓時,好像統一接到指示一般,競相齊齊出城,氣勢洶洶地向西北方向而去。


    白日人尋人,夜間妖尋妖,這青川縣城可當真熱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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