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霍涯子便向錢大員外辭行。


    大員外錢林泓本要給他派一個管事和兩個小廝隨行伺候著。


    但卻被霍涯子以自由慣了,不喜人跟著伺候為由婉拒。


    正好趕上新任莊主柳安來辭行回莊,便讓柳安駕車送老道一路回去。


    柳安一路上戰戰兢兢駕車小心伺候,生怕一個冒失惹得這位老神仙隨手一個天雷下來,亦或是“騰”的一下子衝破車廂,駕著祥雲而起。


    這些都是他初進莊時,從老莊戶們那裏打聽得來的。


    好在這次他駕得是輛牛車,雖說速度慢了些,但比馬車穩當許多。


    他這麽一上心伺候著,倒是現下莊中的情況都被霍涯子打探了出來。


    車廂內的師徒二人麵麵相覷,愕然無語。


    他二人逃離莊子並沒多長時間,怎地發生這麽多事?


    龍王廟改回成了山神廟先不說,那莊前還多了一個雀公祠。


    而且聽這新莊頭所言,雀公祠內供奉的雀仙和我還是道友?


    我倆一起幫著金爺爺打跑了假龍王?


    這都是些什麽鬼?


    霍涯子和非言一老一小兩個腦袋中,頓時充滿了問號。


    甚至霍涯子都曾考慮過,要不要中途跳車,悄悄離去。


    就這樣,一路“吱吱呀呀”的顛回青蘿莊,莊頭將車停在莊口,攙著霍涯子下車。


    老道眯眼瞧了瞧眼前那座新立的雀公祠,先讓柳安把車駕進莊。


    將柳安打發走後,他又趁著非言沒留神之際,悄悄將那把烏木斷劍抽出一小截。


    毫無任何反應。


    “……”


    霍涯子說不清此刻他心中,該是失望還是輕鬆。


    老道並沒有貿然進入正殿內,而是領著非言在祠堂外圍轉圈。


    轉到祠堂後麵,見到一座籬笆圍起的茅草屋,旁邊還開有一片野菜地。


    屋裏有人,但影影綽綽瞧不仔細。


    “咳,咳咳。”


    老道幹咳三聲,一長兩短。


    非言當即心領神會,小心走到籬笆前,小老道眼尖,一眼認出屋裏的是錢多福家的那小女娃子,顛顛跑回老道跟前報知。


    香蓮聽到外頭腳步響,走出門外,看到居然是老神仙師徒,嫣然一笑道了個萬福。


    “老神仙、小神仙安好。”


    聽到香蓮的問好聲,剛睡完回籠覺,正窩在殿內大梁上的程羽站了起來。


    老鄉來了。


    他幾步蹦跳到窗台前,展翅飛出殿外,落在祠堂屋頂上。


    屋頂上還窩著一隻大橘貓,自打那日香蓮在殿中看到她之後,嘉菲就再也不願睡在殿裏。


    她不想總被香蓮看到,可也不願住到莊後的三仙祠,幹脆直接睡在祠堂屋頂。


    吐納完月華後正好直接躺平睡覺。


    冷?


    不存在的。


    此時一雀一貓臥在房頂,嘉菲看到老道,臉上神情頗為複雜,似乎又想到那句聒噪如婦,瞥一個白眼,扭過頭去窩在房頂打起瞌睡。


    程羽看著腳下的老道師徒,和香蓮互相寒暄一番後,二人這才轉身返回祠堂門前,駐足在那座刻有金鯢斬蛟誌的石碑前。


    “原來如此啊……怒斬蛟首,怒斬蛟首……”


    老道喃喃自語道。


    如此說來,當夜出現的那黑衣人,想必就是這惡蛟人身。


    老道繼續將整篇碑誌看完,心中當即輕鬆不少。


    若真照這篇碑誌上所講,那惡蛟已被清除,此地已無隱患。


    既然如此,立有我等金身……嗬嗬,倒也無礙了。


    心情大好的霍涯子隻顧著琢磨自己那點心思,硬是沒認出碑文用的是瘦金體,隻是第一眼覺得眼熟,但並沒走心思。


    他此時若身邊無人,都想哼著小曲進入祠堂之中。


    嗯?


    抬頭猛得看到殿中主位神像,第一印象是這貨怎地如此眼熟?


    但又說不出到底像誰,或是曾在哪裏見過。


    興許莊戶們塑像之時,隻是比照了一副大眾帥哥的麵孔而已。


    按那篇金鯢斬蛟誌的說法,殿中這位可助過此地山神脫困,那定是有大法力的。


    自己雖然掛著老神仙的名頭,但自家事自家知,對這等顯露過神跡的存在,還是要小心對待。


    他將隨身帶著的包袱放在旁邊地上,本想向香蓮要過三根線香,但轉念又一想,我也是這莊內的老神仙,與這雀仙平級,上香恐不合適,於是便拱手躬身,拜了三拜,並未上香。


    身後非言見狀,也有樣學樣,施完禮後,轉身來至老道身後。


    老道師徒走出祠堂,柳安放好車駕後,也轉回來接老神仙。


    霍涯子提出要去莊後的三仙祠看一看,柳安便叫上香蓮一起向莊後行去。


    莊戶們聽說老神仙回來了,後來的柳安一脈族人還好,原先留莊的那批外姓老莊戶們,個個激動地熱淚盈眶,跪在地上“咣咣”磕頭。


    霍涯子和非言眼瞧著跟前跪了一片,二人臉上都臊得緋紅,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


    老道一張老臉黑裏透紅,實在看不下去,慌忙與非言一起,將跟前幾個用力攙扶起來。


    眾莊戶們站起,紛紛抹一把鼻涕眼淚,簇擁著霍涯子和非言來到三仙祠。


    “師父師父,那是我嗎?”


    非言指著三座神像中右側那個年輕英武道士模樣的問道。


    老道看一眼牌位,還真是非言。


    “唉!”


    幸得當時離去得及時啊。


    老道輕歎一聲,剛才在路上耳聽到莊戶們說起,當時他師徒與那位雀仙一起聯手大戰惡蛟,直鬥得是驚天動地。


    最終怒斬蛟首,就連大殿都被捅了個大窟窿,假龍王神像更是崩得粉粉碎。


    老道抬頭看一眼天頂,正中一塊確有新修補過的明顯痕跡。


    嗯,想必是真的了。


    八成那位神秘黑衣人在他師徒離殿之後,被雀仙給斬了,要不怎麽那篇金鯢斬蛟誌裏並沒提到我師徒二人呢?


    也對。


    若提到我二人那才是真見鬼了。


    當天夜裏師徒二人便被留宿在莊內,依然還是住的錢多福那二進的院子裏。


    柳安原本嫌棄這院子陳舊且晦氣,是有心要重新蓋一座新院子的。


    隻是剛進莊,一文錢還未撈著,隻得暫時忍耐住在這裏。


    老道師徒二人還是住在前院的正房,柳安一家住在後院。


    霍涯子對這院子的感覺還是不錯的,畢竟當初經過一陣風餐露宿後,在這裏安穩休整了一周時間,記憶裏都是美好的畫麵。


    當晚酒席筵上,柳安和幾個最親近的直親給霍涯子接風。


    柳安問其是否忌口葷腥,老道掃一眼桌上那盤臘肉開口道:


    “酒肉穿腸過,道義心中留。”


    又一指旁邊非言道:


    “他吃素。”


    非言在一旁幹瞪眼又不敢當麵反駁。


    柳安當即明了,招呼大夥一起向老神仙敬酒。


    剛喝過一旬,柳安媳婦端著新燒的炭盆進來言道:


    “下午那山邊的黑雲就暗沉沉的,這會子果然下起了鵝毛般大雪來哩。”


    眾人聞言看向屋外,果然一片片雪花鋪天蓋地而來。


    老道看著雪景,喝著暖酒,就著臘肉,倒覺得頗有幾分雅致,於是乎凡敬酒的來者不拒,大夥紛紛誇其海量。


    在屋外房頂上的程羽聽在耳中,笑在心裏。


    那皮胖子前世一米八幾,兩百來斤的體格,白酒都是一斤的量,這比啤酒度數高也有限的古代果酒,對他來說自是不在話下。


    老道左一杯右一杯,與莊戶們邊喝邊聊。


    待聊到前任莊頭錢多福慘死之事時,喝到酒憨處的老道忍不住還賦詩一首:


    “金風未動蟬先覺,


    暗算無常死不知。


    善惡到頭終有報,


    隻爭來早與來遲。”


    “好!”


    “好!”


    “老神仙果然道行高深,出口成章。”


    莊戶們一個勁地捧,老道麵帶喜色“呲溜”一聲徑自抿一口酒。


    屋外的程羽心中嗬嗬一聲,名賢集這廝倒還能背的。


    一旁的嘉菲倒是覺得這四句詩還頗有些道理,心裏不由得對這位老神仙又敬重一分。


    當晚直喝到二更過半,屋外大雪積起到小腿深厚。


    陪酒的諸位莊戶紛紛向老神仙告辭,勾肩搭背互相攙扶著,“咯吱咯吱”踩著積雪向各自家中行去。


    外麵一片白茫茫的,不用火把倒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程羽和嘉菲靠在一起,窩在莊頭家屋頂上,大橘貓已經沉沉睡去,今夜大雪紛飛,烏雲滿天,沒有月亮。


    雪地上有幾串腳印,從莊頭家向外延伸而去。


    那是陪酒的幾位莊戶,剛才冒雪回家而去踩出的新鮮腳印。


    其中兩個結伴攙扶而行,哼著小調向前歪歪斜斜走著。


    “一更裏來黑了天兒呀……


    伸手摸姐小鼻尖兒呀……”


    兩人正唱得興起之時,恍恍惚惚看到前方道路正中立有一物。


    二人行至跟前,趁著四周的茫茫雪色,方才看清攔路的是何物。


    “哎喲!我的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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