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立在殿中看著眼前懸浮於空的亮銀寶劍,麵似平靜實則心中頗為興奮。


    想那日,他在山間小徑上拾起莊懷瑾遺落的武君劍後,便試著將其拋向空中尋求氣息聯通感應,隻可惜……


    眼前見得此劍已可受其操控,由不得他心中開始憧憬。


    說來也難怪,想當年,哪個男兒不愛劍?


    更遑論漫天飛舞,指哪打哪的飛劍,更是令多少男兒寒夜裏熱血噴張,夢縈繞吹角連營。


    就連其體內的左兒、右兒兩道氣靈都感應到異常,而飛出瞧熱鬧來了。


    隻見偏殿內一把銀光閃爍的飛劍,隨著程羽意念一會兒向左,一會向右,“嗖嗖”的上下翻飛。


    甚至程羽試著放開神識,此劍居然自有靈氣,兀自在空中旋轉掃蕩,到最後更是放開性子撒起了歡。


    “嗚!”


    一道淩厲劍意劈向殿門,生生將秦紅玉親手所布的封印一劍劈開,連帶著兩扇殿門也被“哐當!”一聲斬為四截,摔出幾丈開外。


    程羽見狀急忙重新以意念將其控住,不敢再任其胡為。


    不多時殿外便人聲嘈雜,十幾位武判手持兵刃呼啦啦湧進偏殿內。


    卻見秦紅玉大喊一聲“無妨!”


    殿內這才安靜下來,程羽將劍收回手內,執劍向內拱手一禮:


    “程某唐突,冒犯武君,還請見諒。”


    秦紅玉卻是麵有興奮揮手言道:


    “此劍到得先生手中,方才珠玉吐光,看來命中注定就是先生之物,先生……果真是域外人氏?”


    程羽心中亦是一陣納悶,他也搞不懂為何此劍一入自己手中,便如魚入水一般活泛起來。


    他將手中劍翻來覆去地看著,劍身上一層細密的淩厲劍意如水波一般來回流淌,映照著整座偏殿都明亮幾分。


    最後他看著劍格上的“不叫”兩字,問道:


    “此劍為何名為不叫?”


    “這……說來慚愧,紅玉亦是第一次知曉此劍原是喚做不叫,之前一直都喚其為開山古劍,不成想叫錯了八百餘年,今日幸遇先生方知其真名。”


    程羽壓抑著興奮之情,看著手中寶劍心中沉吟道:


    不叫……


    不叫……


    總不會是取自於咬人的狗不叫吧?


    他念及於此心中不由得暗自訕笑,哪知那劍卻如有感應一般,劍尖兀自輕顫兩下,狀如點頭。


    程羽一陣愕然,再次心中沉吟道:


    此劍果然取自於咬人的狗……不叫?


    這次他放手任寶劍自行懸於空中,隻見那亮銀寶劍整把劍身都俯仰起來,似人鞠躬一般,連帶著綴在劍柄上的一截皮繩,也一起隨之甩動。


    文劍綴劍穗,武劍綴劍疆,劍穗多為絲綿流蘇,舞起來分外好看。


    武劍劍疆卻為一截皮繩,戰陣中將其套於手腕防止手滑脫落。


    但此時看去,那劍尖俯仰之際,劍柄上一截皮繩如犬之短尾般搖擺,倒還真有幾分應景。


    隻是這名字……


    如此隨意,是何人給取?


    不叫劍雖有些許靈性,但卻不無法解程羽心中疑惑,他也隻得搖頭訕笑,不叫就不叫吧。


    此時武判們圍成一個半圓,紛紛瞧著稀罕,其中亦有遇到過駕馭飛劍的修士,但自打得知此劍居然是武君大人一直貼身的那把平平無奇劍,被贈與這位先生後方才蛻變如此,亦個個稱奇,羨慕不已。


    忽然人群被從外麵分開,卻是文君擠了進來,先對秦紅玉拱手一禮道:


    “孩兒方才在文廟內,感受到自母親殿內傳來諾大動靜,可是發生何事?”


    秦紅玉擺擺手示意無礙後,將之前發生之事大致講了一番,文君這才恍然,但再看向程羽及那把早已認不出模樣的不叫劍時,眼中神情早已不同。


    文君看一眼程羽,又轉回看向秦紅玉,心中隱約有一個猜測,便順著方才秦紅玉所言,也試著勸程羽道:


    “母親大人說的沒錯,程先生救得一方無數百姓生靈性命,功德無量,理當樹金身供萬民敬仰,不過先生一副儒雅文士風采,立在武廟內確有不妥……”


    他言及於此頓了一下,不理秦紅玉投來的側目,繼續說道:


    “莫不如,將金身立在我那文廟的畫荻和丸主殿之內,與殿中送子娘娘並肩而立,這一城百姓平日裏時常私下言論,送子娘娘隻給人送子,自家卻始終是個孤家寡人,立在殿中形單影隻,若殿中能得先生金身與送子娘娘並肩而立,當為府城百姓圓一夙願矣。”


    秦紅玉聽到最後,微蹙的眉頭終於徹底打開,嘴角似揚未揚的看著自己這位義子,微不可見的輕輕頷首。


    程羽卻是搖頭笑道:


    “文君大人說笑了,程某本是一散淡的人,確是無心於人世間的香火願力,程某之心不在殿宇廟堂,隻願求的兩句話。”


    “哦?是哪兩句?”


    秦紅玉搶道。


    “哈哈!”


    程羽哈哈一笑,再次將不叫劍執手向內,拱手對身邊文武二君及眾武判們一禮後,言道:


    “山門一笑無拘礙,雲在江湖月在天。”


    “這……”


    在場眾陰神武判目目相覷,文武二君還好,眾武判們皆為赳赳武夫,大多聽得一知半解,卻也能領略到其中大致涵義。


    至於少數幾個完全聽不懂的,見此時場中氣氛亦不敢造次隨便詢問。


    秦紅玉聞聽後卻是眼中光芒閃爍。


    “好!好一個雲在江湖月在天!紅玉一生最愛儒雅又不酸腐的不羈文士,先生出口成章,卓然風姿令人仰慕不已。方才紅玉言過,將此劍贈予先生,也請留一物與我交換,不知先生何物贈予紅玉?”


    這……


    此時程羽頓時為難起來,所謂拿人東西手短,低頭看一眼握在手中的不叫劍,心中著實是喜愛。


    可自己此時卻是身無長物,懷中隻有一枚莊大寬的武君令牌,和腰間所掛的青玉葫蘆。


    這府城武君看不看得上這兩物件且還另說,單就憑這乃是別人所贈之物,就不好再轉贈於他人,於禮不合。


    好在秦紅玉並未讓程羽躊躇太久,爽朗一笑道:


    “先生少慮,紅玉不求別物,隻求先生一副墨寶,便將方才那兩句話贈予紅玉,如何?”


    程羽聞之心頭一陣釋然,這個自是好說。


    要過紙墨筆硯,將白紙鋪就開來,手執一杆陰涼毛筆,舔飽了陰墨後,撩起袖口筆走龍蛇。


    “先生莫忘了落款,不妨將紅玉全名諱都寫上。”


    程羽點頭之際,便已一揮而就,秦紅玉雙手將其小心捧起,文君及眾武判們紛紛圍上,口中嘖嘖聲不絕。


    程羽也覺得自己這次書寫比之往常更為順心順手。


    “多謝先生!”


    秦紅玉開心言道。


    “不敢當,程某獻醜,武君大人抬愛了,若無他事程某這便告辭。”


    秦紅玉正笑眯眯欣賞著手上捧的銀鉤鐵畫,聞聽得程羽要告辭,眼眸深邃複雜起來。


    “先生此去,幾時可再得回來?”


    此言一出,殿內文君與眾武判們相互看幾眼,紛紛知趣靜悄悄退出殿外,隻有兩個反應稍慢的還立在原地看戲,也被文君一手一個拽將出去。


    程羽自是將眾人反應一一看在眼內,忽得回想起方才文、武二君都曾言過,要將程羽金身與武君金身並肩而立之事,此時再看向秦紅玉眼中神情,心中“砰!”的一動。


    難道說……


    這位一府女武君,要拉郎配?


    亦或是我想多了?


    但男女之事他兩世以來並非沒有經曆過,眼下這巾幗武君的反應再明顯不過。


    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被一位故去八百餘年的陰神相中。


    這種感覺……


    眼見秦紅玉依然目光灼灼的等待程羽答案,程羽沉吟後誠懇言道:


    “天下之大,程某所見尚不及百分之一,況且程某陽間本相尚在,本無資格忝居於文武兩廟眾位陰神之間,更遑論主殿神位更是想亦不敢想,武君及文君大人的心意程某心領,他日若程某遊回府城,定當再來拜謝府君。”


    世界那麽大,我要去看看。


    秦紅玉微眯雙眼輕輕頷首,繼而爽朗一笑言道:


    “無妨,先生大自在之身,紅玉無緣得伴,有朝一日回府城你我再聚就是,總之你這個朋友紅玉交定了。”


    說完衝程羽抱拳彎腰一禮,從懷中摸出一塊令牌,雙手奉至程羽跟前:


    “先生身上那塊青川武君令牌到了京城恐不再受用,這塊令牌請先生收下,想必九州之內的任一家武廟都不會再為難先生。”


    程羽雙手接過,這令牌比莊大寬的那枚大出一圈,將其收進懷中,程羽再次執劍向內,鄭重深施一禮。


    而後他手中那把不叫劍輕顫幾下,程羽將其放開,竟見那把劍懸浮於空,衝秦紅玉“嗡嗡嗡”鳴叫三聲,劍身俯仰三次,一截小皮繩的劍疆搖擺不定。


    秦紅玉笑著點頭:


    “去吧,在陰司內待了八百年也委屈你了,陪先生出去曆練去吧。”


    話音剛落,不叫劍倏忽飛起,繞著秦紅玉正反各轉三圈,劍身顫抖,一陣陣金屬鳴聲響徹殿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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