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相江上空隻一劍,不叫劍便將整條大江攔腰橫斷為兩截。


    但這並未讓程羽覺得太過驚奇,隻因他知道此劍來曆應是不凡。


    千餘年前,就曾被一位地仙用來斬斷過漠北巫女的施法,且還被其讚為好劍。


    能入的地仙法眼之物,非得法寶之類莫屬,因此斷江之能,倒也並未太過出於程羽預料。


    嗯?


    僅僅一息之後,程羽神識便察覺到前方一陣異樣,惹得他心頭一跳。


    抬眼望去,江麵上夜空如被刀切一般,憑空裂開一道口子,從裏麵飛出一物,帶著一陣莫名陰冷,在月光下,打著旋向不叫劍疾速奔去。


    “鏘!”


    不叫劍似也嚇了一跳,劍鋒微微一側,那團閃著寒光之物擊打在亮銀劍身上,發出一陣刺耳金屬撞擊聲。


    “嘩嘩”


    龍相江水複流,波濤比方才洶湧許多,點點白浪都已濺到岸上,嘉菲下意識後退兩步,抬眼看到身前白衫公子身子卻是微微前傾,意欲上前,雙眼更是緊盯著半懸空的不叫劍,顯是頗為關心那把亮銀飛劍。


    “嗖!”


    嘉菲見狀再次祭出九命劍,一道青光劃過江麵,與亮銀色的不叫劍並立,雙雙輕顫微鳴,向著前方似是要蓄勢再次出擊。


    “嗚!”


    突襲不叫劍的那團寒光擊中不叫劍身後,打著旋向回飛去,速度之快,居然連程羽與嘉菲都未能看清到底是何物。


    江邊白影一閃,程羽終是忍耐不住,駕起元神騰身而起,轉瞬間已立在兩把飛劍上方。


    原是他神識感應到前方不遠處,那被不叫劍一劍劈開的虛空裂縫內,一汩汩濃鬱陰氣正四散外溢。


    忽然,虛空裂縫中伸出一張大手,“砰”的一聲接住倒飛而回的寒光之物。


    程羽立在不叫劍上空,比方才自是近了許多,此時才看清原來那團閃爍寒光之物竟是一把碩大無比的菜刀。


    一隻覆蓋著濃鬱汗毛的大手緊緊握住刀把,五根手指肌肉虯結,粗細如胡蘿卜一般。


    嗯?


    程羽感知到下方的不叫劍輕輕一抖,全無之前那股蓄勢而發的勁頭,倒有點唯唯諾諾,想要後撤之態,就連亮銀的劍身都黯淡幾分。


    這……


    慫了?


    不叫劍跟隨程羽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他還從未見過這把劍有如此失態過。


    他袍袖一揮,運神識將不叫劍召回自己手中,劍身上亮銀光彩才恢複如初,渾身光華竟比之前還盛三分,好似被主人抱回懷中的鬥犬一般,氣勢再次旺起來。


    程羽此刻卻沒有那份興致,緊盯著對麵虛空裂縫上那隻大手之餘,抽空向不叫劍劍身上瞥去一眼,還好,之前與那把菜刀相碰之處並未落下痕跡。


    待其再次抬頭,隻見另一隻大手扒住虛空縫隙的另一邊,指節泛白一用力,竟於無聲處,硬生生將那道裂縫撕扯開來。


    “嗚!”


    江麵上刮起陣陣陰風,陰風中還帶著幾分血腥之氣。


    “呼呼!”


    裂縫被粗黑大手一點點撕開,從裏傳出旗幟揮舞的獵獵風聲。


    借助嘉菲的法眼神通,程羽向裂縫內看去,隻見其內竟隱隱有無數黑色大旗在來回揮舞,其中最大的一麵旗幟上,繡著一個鬥大的“屠”字。


    “嘿!”


    江麵上響起一聲爆喝,虛空裂縫猛地被撕出一道丈餘長的口子,一黑臉漢子從虛空中一步跨出,立在程羽對麵。


    對方身高目測八尺有餘,足足超過兩米,個頭居然比青川縣武君莊大寬還要高出半頭。


    他幾乎赤膊的上身隻著一件粗布坎肩,且坎肩並未貼身,被一層濃密的汗毛從下麵支棱起來。


    借著月光再向臉上看去,一副黑燦燦的臉龐上,最突出的便是通紅的一個蒜頭鼻。


    “嗝!”


    那黑臉蒜頭鼻的大黑漢,張口先打出一個酒嗝,但令人稱奇怪的是,並未聞到任何酒味。


    整個江麵上彌漫著一股輕輕的檀香氣息。


    對麵大漢抹一把鼻子,微眯雙眼喝道:


    “對麵何人?敢破開咱家的行軍陣界不說,且還斬壞了咱家的帥旗。”


    對麵一發喊,程羽直感到手中不叫劍再次猛然一顫,原本恢複流光溢彩的劍身,又肉眼可見地黯淡下去。


    程羽聞著對麵溢出的股股檀香氣息,疑惑的同時,心中隱隱有個猜測。


    但見來人連聲發問,想必是對方也有結界之類,方才不巧正被肆意開合的不叫劍懟上。


    雖說是無意,但也確是不占理,因此他將不叫劍插回蟒皮劍鞘內,拱手衝對麵一禮,解釋道:


    “在下程羽,方才在江麵……”


    “等等!你叫什麽?”


    對麵紅鼻黑臉大漢終於睜開醉醺醺雙眼,瞪著程羽反問一句,卻不待程羽答話,蒲扇一般的大手張開衝程羽比劃一下,示意他先不要言語,而後便上上下下,反反複複將程羽瞧了個仔細。


    ……


    嘉菲此時立在江邊,翹首向江麵上空看去,隻見一襲白衫的文生公子對麵,有一黑大個掂著一把小磨盤一般大小的菜刀,正與雀大仙隔空對峙。


    貓妖雖然聽不到上空二人的對話,但眼中所見卻是清清楚楚,隻見那位黑大個一臉疑惑的將程羽上下打量個遍後,一副恍然大悟狀,便衝著對麵白衫公子指指點點起來。


    嘉菲眉頭一皺,那黑大個舉止粗俗,大大咧咧,毫無禮數,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在其手中上下揮舞。


    再瞧程羽這邊,原先劍氣縱橫的不叫劍早已不見蹤影,看模樣被雀大仙像護犢子一般,收進了蟒皮劍鞘內。


    她開動青光法眼神通遙遙望去,隻見黑大個身後那道虛空裂縫內,隱隱可見旌旗招展,魅影重重,竟將整片江麵的月光遮住。


    在後方的嘉菲都能看到,借助其法眼神通的程羽立在當前,自是瞧得更是清楚。


    在那漆黑虛空之內,似有千軍萬馬一般,陣陣排列整齊,且隱隱還能聽到戰馬低嘶之聲。


    程羽收回目光,看向對麵那手執菜刀的黑大個,隻見對方正盯著自己衣襟領口,伸頭張望,意欲一看究竟。


    程羽心生疑慮不知對方何意,下意識便向領口摸去,卻聞聽對麵黑大個已嚷起來:


    “果然是你!”


    對方連連的迷惑舉動在程羽眼中看去,戒備之心反倒放下了稍許,隻因其雖舉止粗魯,但並未看出多少惡意。


    “敢問閣下,認得鄙人?”


    程羽將不叫劍負在身後問道。


    “認得認得,自是認得,你不就是那梁聖姑口中時時提起的那位,嘿嘿……”


    這黑大個口稱梁聖姑三字,結合其闊口內四溢的檀香氣息,再加上虛空內飄揚旗幟上的那個“屠”字,令程羽當即想起,乾元州那位女府武君梁紅玉曾經說過,今年在京城輪值天下都武廟的,乃是肅州的那位屠戶武君。


    當時他還隨口念了句:仗義每多屠狗輩。


    莫非就是此人?


    看去八九不離十。


    與此同時,程羽恍然黑大個為何指著自己領口,原來是他衣襟內,揣有梁紅玉相贈的那枚武君令牌,對麵這黑大個定是察覺出令牌氣息。


    “敢問閣下,可是肅州武君?”


    程羽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哦!你居然認得咱家?啊哈哈哈,妙妙,看來咱家也是聲名遠播了。”


    黑大個哈哈大笑,抹一把鼻頭後憨聲問道:


    “不過,你因何在這江麵上使那飛劍破了我的軍陣,還連帶著砍斷我一根帥旗?我可沒招你惹你吧。”


    程羽聞言連忙將方才之事大致解釋一番,對麵那屠戶這才哦了一聲,笑著將菜刀別進背後褲腰帶裏:


    “方才我也是一時興起,隨手就將這寶貝一把掄出,沒傷了你那飛劍吧?”


    見對方也收起了家夥,程羽搖頭道聲無妨,轉而問道:


    “方才程某見江麵開闊,空無一物,這才令這把飛劍肆意撒歡了一把,隻是不成想府君大軍在此,但程某聽說今年該肅州武君輪值京城都武廟,大人既為肅州武君,因何領大軍從此地而過?”


    那肅州武君聞言歎一口氣,也不答話,而是先回頭衝身後虛空裂縫內喊道:


    “誒!那個誰!”


    隻一聲喊,虛空內立即便有人聲答應,緊接著從裂縫中探出一個頭纏黑布的小腦袋,渾身更是黑衣短打裝扮,顯得頗為利索,看模樣倒像是梁上君子。


    那黑衣小個伸手遞出一皮子做得酒饢出來,交於肅州武君後,還不忘伸頭向外麵觀望一陣,似是不舍得回去,被屠戶一個撅腚給頂了回去後,衝程羽嘿嘿一笑道:


    “這是咱家麾下的斥候,喚作夜不收,也是俺貼身的跟班之一,沙場上野慣了的,兄弟勿怪。”


    說完他徑自擰開酒饢塞子,咕嘟嘟灌幾口酒後,抹掉胡子上的酒液繼續道:


    “那梁聖姑不曾告訴你嗎?隻因漠北蠻子最近鬧騰的格外凶,乃至巫庭的人都來禍禍我九州亡魂,還壞了邊境一座縣城內的武君,咱家怎能忍下這口氣,這才發邸報給梁聖姑,令其替我京城輪值,我才得空領肅州府武君殿眾兒郎趕回救援。


    又因我殿中兒郎眾多,悉數而動則沿途陰氣過重,恐會牽扯到陽間,因此我武君殿人凡大軍輪值開拔之際,皆是布行軍靈界,罩住陰氣,不成想倒被你這隨手一劍給破掉。”


    程羽搖頭無奈笑著賠禮,心中暗想:


    好容易讓不叫劍撒把歡,卻偏偏遇上過路的大隊陰兵。


    不過話說回來,他武君殿這行軍靈陣確是不凡,居然連下方貓妖的青光法眼神通沒看出任何端倪。


    “你這劍可是梁聖姑當年隨身的那把古劍?怎地變了模樣,連我一時都沒認出。”


    程羽正在暗自思索之際,聽到對麵黑大個再次追問,便將身後所負不叫劍拿出。


    “確是梁武君的贈劍。”


    黑大個衝不叫劍端詳幾眼,嘿嘿一陣憨笑,倒惹得不叫劍劍身輕顫幾下,似是十分忌憚對方。


    “還記得咱家初次見這把劍,劍身古樸鏽蝕不堪,咱家還以為是把破劍,就想借去耍耍,無奈那梁聖姑死活不肯,這才作罷,此時這劍大變了模樣,可否借俺一觀啊?”


    還不待程羽答話,他手中不叫劍便一個勁顫抖。


    它拒絕……


    程羽忽然想起一事,還記得梁紅玉曾經對他說過,對麵這位肅州武君生前乃是一屠戶,路遇惡霸縱犬傷人,他一刀斬死惡犬,聲名遠播漸漸方成一州武君。


    難道說,這不叫劍內的劍靈,竟是當年那惡犬不成?


    程羽再細細回想,便否掉這個念頭,隻因這屠戶與梁紅玉不在一個朝代。


    屠戶當街斬犬之時,梁紅玉早已做了武君,不叫劍那時隨她已有幾百年。


    此劍如此忌憚屠戶,想必是屠戶以斬殺過惡犬成名,又兼他身前乃是屠宰為生,身上血腥煞氣濃重。


    程羽正暗自尋思,冷不丁發現對麵那位又盯向自己腰間。


    他轉瞬間明白,這位屠戶定也是個愛酒之徒,看出自己腰間青玉葫蘆內的與眾不同。


    他拔出玉塞,剛撥開裏麵那條小黑蛟魂,就引得對麵大黑個湊上前來,一雙眼瞪得滴溜溜圓。


    “這、這……”


    “武君大人要不要嚐嚐?”


    見屠戶已開始結巴,程羽笑道。


    屠戶喉頭一動,一口口水咽下,訕訕笑道:


    “來點,嘿嘿。”


    程羽見狀便將元神由實轉虛,引出一股靈酒,屠戶急忙仰頭伸脖張嘴接住,咕嚕一聲吞入口中。


    “嘶~啊!嗬!好酒!”


    令程羽有點意外的是,這屠戶居然很快就將蛟龍泡過的靈酒勁力化掉,並沒有魂力過剩之態。


    見程羽將玉塞子塞回玉葫蘆,屠戶瞥一眼自己手中平平無奇的酒饢,嘿嘿一笑再次湊上前來,嬉皮笑臉道:


    “誒!這位好兄弟,再給俺來點,嘿嘿。”


    程羽擔心他飲酒過量,便不欲再給他喝,哪知那屠戶眼見沒的酒喝,頓時吹胡子瞪眼道:


    “誒?你這人,怎這般小氣……既如此,那你賠我這行軍靈陣,賠我帥旗!你賠!你賠!”


    程羽見這位屠戶武君如小孩一般,說變臉就變臉,也覺得這人雖然粗魯,但也有幾分可愛,便對其言道:


    “並非是我小氣,隻是這酒頗為霸道,我是擔心你一旦把控不住,喝過量後會爆體而亡。”


    “誒!”


    屠戶大手一揮,掂掂自己手中那個酒饢,幹脆直接擰開塞子,將裏麵原有的靈酒倒掉,捧著空空酒饢湊到程羽跟前,再次換回嬉皮笑臉模樣:


    “你倒我這裏,我帶回去慢慢喝,便不會爆體而亡,咋樣?”


    既然對方已如此說了,程羽便再次拔出玉塞,伸手並劍指,隔空將葫蘆內的將軍醉源源不斷引入酒饢中。


    那屠戶一雙小眼瞪得滴溜溜圓,直到那幹癟的酒饢漸漸充脹起來之後,兩隻小眼才慢慢眯起,口中卻依然碎碎念著:


    “再來點,嘿嘿,再來點,嘿嘿嘿。”


    這屠戶的酒饢想必也是類似於空間法器一類的,程羽足足將玉葫蘆內的將軍醉引過去一半,才將酒饢倒滿。


    屠戶捧著飽滿酒饢在手上掂掂,心滿意足道:


    “嘿嘿,好兄弟夠義氣,以後咱都是自己人了,若日後你到肅州,我定要……嗯?”


    黑大個說著說著忽然頓住,目光更是越過程羽,向他腳下方的江邊看去。


    程羽隨其目光回頭遙望,隻有嘉菲獨自立在江邊,在其身後便是碼頭戲台。


    “方才那裏出了何事?怎會有巫婆子魂魄的殘留氣息?”


    屠戶用蘿卜一般粗細的指頭指向戲台方向,程羽便將方才發生之事簡要複述一遍,屠戶揪著自己絡腮胡須緩緩點頭道:


    “怪不得方才咱家帶隊而來之時,曾察覺江麵上一艘樓船裏有濃鬱的巫婆子味兒,初時俺還以為巫婆子們已經殺到了九州腹地,後來派出夜不收哨探才得知,樓船裏乃是巫婆子的屍首,原來是死在了此地,兄弟全程就光看著,沒有出手?”


    程羽聞言笑著搖頭道:


    “兩方我皆不相識,因此並未隨便出手。”


    屠戶眨麽眨麽小眼道:


    “倒也算是謹慎妥當,那兄弟現在是要去哪裏?”


    程羽向江下遊方向一指言道:


    “武君來的方向,京城,隻是目下渡口船隻皆無,若我一人尚且容易,隻是……”


    “嗨!那有何難?咱家來時,就在離此僅幾十裏的下遊,看到有一兩層高的樓船擱淺在岸邊,想是被遺棄的,唉,隻可惜如此好的樓船也被舍棄,船東定是遭了大難,這大梁朝啊,要完!”


    屠戶說完歎一口氣,抬眼望向西北方向,眼中精光竟也隨之黯淡幾分,頓時便意興闌珊起來,與程羽又草草聊了幾句,便抱拳告別,轉身大步鑽入虛空縫隙內。


    縫隙內再次散出淡淡檀香氣息,幾息過後虛空不見,月光再次灑在嶙峋江麵上,伴著南下的滔滔江水,“嘩嘩”聲不絕於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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