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麵海麵後,季青淺的腦瓜裏能想起來的第一個形容詞是。


    大。


    一望無際的大。


    海風吹著她的青絲與衣角。


    風中帶著海洋特有的鹹腥味。


    她眺望著大海。


    才一會兒,便想扭頭去看陸以北。


    可陸以北不在身側。


    他繞到了車子後麵,打開後備箱。


    “阿北。”


    季青淺喚著陸以北的名字,跟過來,像是旅遊時找領隊老師的乖巧學生。


    “來,拖鞋。”


    陸以北手裏提溜著兩雙拖鞋。


    他將小號的那雙遞給季青淺。


    車被陸以北停在了路邊。


    路邊零零散散停著的車輛,雖說不多,但仔細數數應該也有七八輛。


    都是載著人來沙灘看日出的。


    看來那位大爺沒有說錯,這條路的確能通行。那兩塊破牌子就是單純忘了被收起來。


    道路比沙灘高出三四米,不遠處有下去的樓梯。


    沙灘不小。


    或許由於不是周末的緣故,看日出的人並沒有很多。


    或孤身一人、或雙人結伴、或三三兩兩,零星站於東沙灘上,皆直麵海平麵。


    “我忘了。”


    季青淺接過拖鞋,她忘記來看海需要換鞋。


    “沒事,我記得。”陸以北說。


    季清淺不由抿抿嘴唇,眼角跟著彎了彎。


    “真好。”她說。


    阿北能補足她的不齊。


    季青淺踩掉現在穿著的匡威,又隨意將小白襪一甩,將兩隻雪白晶瑩的小腳丫塞進拖鞋裏。


    陸以北則是坐在隔開沙灘與道路的欄杆上換鞋。


    換完拖鞋後,他又撿起被季青淺扔掉的白襪,將它們一起放回車廂。


    季青淺活動了一下雙腳。


    拖鞋踢踏踢踏響。


    很普通的魚嘴海綿拖鞋,她的是白色,陸以北是黑色。


    “情侶款?”她問。


    “就一家店買的…”


    陸以北想說相同款式罷了,話到一半,又改口:“情侶穿就是情侶款。”


    “那走吧~”季青淺說。


    “等等,你先把頭發紮起來。”陸以北說。


    他見女俠貌似沒帶發繩,便將她贈予他後,一直被他箍在手上的那條發繩遞了過去。


    “好。”季青淺說。


    “借你的,你要記得還。”陸以北說。


    “好~~”


    季青淺的語氣更加輕快。


    將頭發綁成高高的馬尾後,她踏著比平常更密集的步伐,在鋼板樓梯上踩出踏踏踏的聲響。


    當腳真正踩在沙灘上後,她卻停住腳步,回頭仰視著還在她身後的陸以北。


    “…怎麽了?”


    陸以北也走下樓梯,到了她的身邊。


    季青淺對著陸以北攤開白皙手掌:


    “手給我。”


    陸以北乖乖放上去。


    季青淺五指岔開,一把攥緊,清清冷冷的臉蛋上忽然出現了一絲狡黠神采:


    “我們要跑過去。”


    “…嗯?”


    陸以北還沒反應過來。


    季青淺抿唇輕笑,已經邁開長腿,拉著陸以北朝海麵狂奔。


    “…你慢點兒。”陸以北笑著說。


    “我不——”


    季青淺輕笑聲鑽進陸以北的耳朵,像是剖開了夏日裏最清爽最甘甜的那個西瓜。


    遠處的沙灘是淡黃顏色。


    越接近海,沙子被浸濕,顏色越深。


    季青淺帶著陸以北跑到最深色的地方,拖鞋裏灌滿了沙。


    唰一聲。


    海浪衝上來,直接襲擊了兩人的膝蓋。


    “好涼。”季青淺驚喜。


    隨後浪花又立即退下。


    陸以北穿著的是五分褲。


    季青淺也是——馬麵裙來沙灘玩還是有些太不方便。


    即便如此,兩人的褲管還是濕了一截。


    季青淺卻一點都不介意,她就要在這裏站定。


    她麵朝大海,最遠處籠罩著一層薄薄的輕霧。


    太陽還未從海平麵上升起,東邊魚肚白的天空好似在做某種儀式迎接它一樣,亮的愈發明顯。


    季青淺眺望著那邊的天光,在停頓了幾秒鍾後,才像是組織好語言般的開口:


    “阿北,我心跳的好厲害。”


    “我知道。”


    陸以北與她的手還牢牢的牽在一起。


    他能感受到她脈搏裏湧現的噴張感。


    “激動。”


    季青淺轉眼望著身側的少年。


    她作為一個修仙達人熬夜高手,曾無數次看過太陽從東邊升起,但是這是她第一次跟這位少年一起看日出。


    不僅如此,還是她第一次看海。


    海與日出固然浪漫,但讓她這樣心跳的根源,還是身邊的少年。


    世界很好,但最好的還是你。


    又一陣海浪衝上來,再度打濕了兩人的褲子。


    冰冰涼涼的感覺讓季青淺很舒適。


    遙遠的海麵下探出了炙熱的豔紅,被眾人期盼著的旭日開始緩緩升起。


    縈繞著海麵的輕霧被熱烈的初陽烤幹。


    “地球海麵上拍起的每一記浪花,都是神明在心動。”


    陸以北盯著季青淺清清瘦瘦的側臉,他輕輕說道。


    季青淺回眸。


    光線將兩人的臉蛋染到通紅,可連接在一起的雙手卻愈發的用力與緊密。


    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升起後,溫度跟著驟然提高。


    季青淺感覺她與阿北的手心都有些發燙。


    太陽初升時,是血色的。


    隨著愈發向上,逐漸化成了橘黃。


    溫熱海風,吹動了季青淺的馬尾。


    陸以北的聲音與風一起,他附耳到季青淺的耳畔,輕聲問:


    “你想聽我唱首歌嗎?”


    季青淺還未回答,陸以北便改變了措辭:


    “不對…我想請你聽我唱首歌,行嗎?”


    “好。”


    季青淺立刻同意,她不需要問是什麽歌。


    陸以北牽著她,從海水裏走出,又踏過沙灘,走至路邊的車旁。


    他從車的後備箱裏拿出郝胖子的寶貝吉他。


    “正好你室友的吉他落在車上了。”


    季青淺坐上高高的欄杆,雙腳腳後跟並攏著互踢,啪啪抖出許多沙粒。


    “嗯。”陸以北笑著說。


    吉他是他借來的。


    不過出發前,被女俠發現時,他說是胖子陪他去取車時不小心落車上的。


    “沒想到你還會彈吉他。”季青淺又說。


    “我爸在夏威夷教過我。”


    陸以北隨意的說著,他調了下音,錚錚兩聲。


    季青淺淺笑:“好好彈、好好唱,唱得好重重有賞。”


    陸以北沒有回話,他繼續試音。


    季青淺向著大海,他倚著欄杆,手指在吉他上翻飛。


    前幾個音很熟悉,季青淺一下子就能聽出來是《晴天》的前奏。


    正當她以為陸以北要唱“故事裏的小黃花”時,他停了停。


    轉而奏起了另一首她從未聽過的曲子。


    旋律挺舒緩,正好與現在的平靜大海、溫柔的風以及柔軟的沙灘相稱。


    很青春。季青淺想著,


    待會兒問問阿北是什麽歌。


    於是,陸以北跟著舒緩的旋律慢慢唱出聲:


    “…在我二十歲的今天,寫下第一首詩篇”


    “…伴隨九月秋葉凋謝,飄入你夢境的海岸線”


    “…詩的情節,是夏天遇見思念纏黏”


    “…你的側臉,擠進我的世界”


    “…在你身邊,天南地北不會遙遠”


    “任憑風吹飛鳥漸遠,想念也未曾分別”


    “我對著天空和流星許願,願季風吹過海岸線的北邊”


    “念到詩篇,偏愛的你就如期出現”


    “帶著你的笑顏,與我回響的思念…”


    “重複許多時間,好多年。”


    “你會聽見,就在麵前…”


    吉他一聲錚鳴。


    這首歌顯然沒有唱完,可它的聲音卻突兀停下。


    正望著大海上浪花朵朵的季青淺想詢問陸以北怎麽了。


    一扭頭,看到少年正掛著淡淡的笑容望著她。


    太陽的光線打在他的臉頰上,睫毛都變得金燦燦,撲閃撲閃,帶著光暈。


    陸以北神情溫柔到一瞬間讓季青淺失去了語言能力。


    少年溫和的輕笑著,對她說:


    “季青淺,再看我一眼,請與我相戀。”


    季青淺:…


    “…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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