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李曉婷遲遲沒有再開口。


    陳百順不敢說話,更不敢問。他害怕自己接下來聽到的,是那個“但是”之後的事情。


    沉默許久,李曉婷說道,“百順,你覺得我是你的什麽人?”


    “同學。”陳百順意識到不對,連忙改口,“朋友!”


    “隻是朋友?”電話那頭的李曉婷笑了。


    “好朋友!”陳百順咽了口唾沫,再次更正。


    “喂喂喂,你怎麽還像上學的時候一樣呆呆的?”李曉婷輕快地笑著,被陳百順這種慫樣逗樂了。


    這種最簡單的美人計,卻能把陳百順釣成翹嘴!


    陳百順傻嗬嗬地笑著,無力地反駁道,“沒有吧?”


    “我跟我爸媽說了我們之間的事兒,他們覺得你是個不錯的男孩子。明天我休班在家,你別加班太晚了,下了班來我家裏吃飯。他們想見你。”李曉婷說道。


    “我們之間……什麽事兒?現在就見父母,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我還沒做好準備……”陳百順猶豫不決,這幸福來的太突然,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曉婷的意思很明白,她認可了陳百順,覺得可以與陳百順交往,同時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父母,希望能夠得到父母的支持和祝福。


    但一個女孩子,又怎麽會把“我們在一起吧”這種話說得那麽明白?


    按照京州市的傳統,男女朋友之間一般是不會那麽輕易見父母的,凡是見了父母基本上就是奔著結婚去的,意味著這事兒八字有了一撇。


    “你還要做什麽準備?隨便買點水果就好了,不用準備禮物。怎麽,不想來啊?那我現在就去跟我爸媽說……”李曉婷不滿地說道,甚至用上了激將法。


    “想,當然想!我明天早早就下班,七點之前一定趕到!”陳百順信誓旦旦,這種人生大事他可決不能搞砸!


    一年多以來的追求長跑終於修成正果,陳百順不會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就算是明天公司裏的項目天塌了,砸斷了他的腿,他爬也要爬到李曉婷的麵前。


    “那你記得明天打扮得帥一點!時間也不早了,你還在外麵吧?早點回去。天氣冷了多穿點衣服,別總這麽熬夜。”李曉婷的語氣突然溫柔起來,關切地說道。


    “沒事兒,趁著年輕多幹活兒,能往上走走,多賺點錢……”陳百順心裏暖暖的,趕緊說道。


    “我自己也能賺錢,我們一起養家,不能光靠你一個人。我不指望將來我們能大富大貴,隻希望你能一直對我這麽好。賺錢是小事,要是累壞了身子,我會心疼的。”李曉婷叮囑著陳百順。


    “知道了,聽你的。你也早點睡覺,明天我一定到,晚安!”陳百順聽著李曉婷回複了一句晚安,等待著對方掛斷了電話,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猛地在心裏升騰而起。


    這是怎麽了?


    之前哪怕是用文字或者語音聊天,李曉婷也很少會說這麽多話,基本上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複著,陳百順連發幾條消息,她才回複三四個字。


    等到了陳百順要約她吃飯、逛街、看電影的時候,李曉婷才會選擇馬上答應或者拒絕。


    可今天,李曉婷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陳百順覺得十分意外。


    難道之前的那些冷落和怠慢,隻是李曉婷對於一個男人的考驗?


    而陳百順經受住了這種考驗,李曉婷得知陳百順是真的喜歡她,所以決定直接來個一步到位?


    他搖了搖頭,覺得這種考驗有些太過於簡單幼稚。


    似乎,在先前的那場夢裏,當自己的車和房子被毀之後說出那些絕情話語的李曉婷,才是真正的她。


    而現實裏的她,太過於完美了!


    在感覺不對勁的同時,陳百順仍舊非常興奮,這種直衝大腦的快感甚至掩蓋了剛才的不真實感。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於突然,讓他把理性拋向腦後,陳百順覺得心中那種複雜的情緒,隻是受了那個奇怪夢境的影響。


    陳百順回家停車,精心挑選著明天的衣服,試了很多套,又無數次確認從公司前往李曉婷家最短最快的路線,同時又要躲開晚高峰的堵車,確保自己能夠按時抵達。


    忙完了一切的陳百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海中萬千思緒,直到撐不住才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陳百順頂著發紅的雙眼,漆黑的眼圈,在早高峰中足足開了一個小時的車才來到公司,哈欠連天的趕緊打卡簽到,差點沒遲到。


    每天的早會,是陳百順所在公司項目組的必備節目。早會開始前,組內的小女生們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由薑哲昊主演的年度大劇,男人們則是玩著手機,互相傳播視頻,視頻中的監控畫麵隻有短短二十三秒,其中林凡真與邪修大,場景血肉模糊。眾人在看到嚴苛的部門經理走進會議室之後,馬上收聲。


    “最近的重點工作大家都知道,我們與仙星的合作處於關鍵節點,到年底之前能不能完成部門業績就看這一單!他們給出來的項目推廣要求必須做到,方案要進行一次比較大的調整。這幾天還是要辛苦各位,該加班加班,該趕工趕工,一定要確保在截止時間之前,給客戶提交一份滿意的答卷!”四十多歲的部門經理名叫甘鵬雲,身材矮胖,臉也圓嘟嘟的,腦袋上有些英年早禿,挑著眉毛指手畫腳,說起話來冠冕堂皇。


    “一個周改三次了,上周我們都沒休息!”坐在陳百順旁邊的彭倫撇撇嘴,看向陳百順小聲說道。


    陳百順吸了吸鼻子,看著甘鵬雲望向自己的眼神,沒敢回應。


    平日裏,項目組的人沒少受甘鵬雲的欺壓。這人表麵上為了組裏的工作和項目盡心盡力,實則隻在乎自己的成績是否好看,無條件答應上級和客戶的要求,有理的時候都不據理力爭,阿諛奉承拍馬屁卻是一手絕活。


    當有人因為勞累和疲憊而抱怨時,甘雲鵬馬上就能施展出pua大法,唬得那些小年輕一愣一愣的。


    在這種強壓之下,項目組裏包括陳百順在內的十幾個人都感覺到喘不過氣來,但為了有一份可觀的收入隻能忍氣吞聲,打掉牙往肚子裏咽。


    “上次在跟客戶匯報的時候,陳百順的想法不錯,經過我與客戶多輪溝通,對點子進行了修改,決定按照這個全新的方向展開工作。都去忙吧,今天沒我的同意,誰都不能下班。”甘雲鵬看著陳百順,眼神之中的含義十分奇怪,隱約有些妒忌,說完這話,他就離開了會議室。


    眾人看向陳百順,覺得有些可憐。


    上次開會時,陳百順的意見的確非常中肯,得到了現場客戶的一致好評,當場就決定按照陳百順的想法繼續做下去了,還需要你甘雲鵬做什麽溝通和修改?


    關鍵在於,甘雲鵬業務能力不強,下麵的人有目共睹,明明客戶認可的東西一經他手就打回重改,改完的方案客戶一看大發雷霆,用回之前的方案反而平安無事,有這麽個領導,想不猝死都難!


    會議結束,眾人紛紛離開,隻有彭倫拉住了將要走出會議室的陳百順。


    “百順,他擺明了要搶功勞,這事兒你得爭取啊!”彭倫說道。


    “算了,組裏這麽多人,誰的功他沒搶過,又能怎麽爭取?告到董事長那?”陳百順無奈地笑了兩聲,他的這種性格就是如此,有些利他主義,就算有好的機會也要讓給別人,總是在為別人考慮,卻忽略了自己。很多人都說過他這樣做領導看不見他的成績,早晚要會吃大虧,陳百順想改,但也改不掉。


    生下來就這樣,陳百順也是沒辦法。


    話音剛落,剛剛走出會議室的甘雲鵬卻又端著手機回來了,瞪了一眼彭倫,彭倫一個激靈馬上離開會議室回去工作。


    “婁董事長讓我們兩個過去一趟,樓上辦公室。”甘雲鵬瞄了一眼陳百順,沒好氣地說道,說完他也不等陳百順,頭也不回地離開。


    陳百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董事長名叫婁陽,平時隻在外麵拉拉業務,公司裏的大小事務很少親自插手,陳百順甚至很少見到這個大領導,他覺得董事長都不認識自己,怎麽今天突然要喊自己過去?


    他忐忑不安的上了電梯,快速來到樓上董事長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得到屋內之人應允後馬上開門進入,反手關門。


    陳百順發現,甘雲鵬已經站在婁陽辦公桌的麵前了,卻根本沒看陳百順一眼。


    “婁董!”陳百順站在了甘雲鵬身邊,打了聲招呼。


    “陳百順?”婁陽第一次認真打量著陳百順,指了指沙發,“你們兩個坐吧。”


    陳百順乖乖坐下,沙發對麵的甘雲鵬卻臉色難看,有些手足無措。


    婁陽卷起了袖子,坐在辦公桌前身體前傾,盯著甘雲鵬,“甘經理,上次你告訴我,仙星那邊的項目進度緩慢,但經過你與客戶的協商溝通,找到了一個全新的修改方向,並獲得了客戶的認可。”


    “婁董,事情是這樣的……”甘雲鵬好像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支支吾吾地解釋道。


    陳百順則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隻能一臉懵逼地看著兩個人。


    婁陽一拍桌子,馬上打斷了甘雲鵬的發言,直接說道,“但是今天早晨客戶領導給我發消息,點名表揚陳百順在會議上的方案構思,並且表示你後續的對接工作時,方向思路驢唇不對馬嘴!這件事,你作何解釋?”


    甘雲鵬臉都綠了,趕緊說道,“陳百順是我們組裏的人,他的想法是經過大家討論後總結出來的,當然也是在我的指導之下產生的,我是怕客戶對於之前方案的內容理解有偏差,多解釋了幾句,我去跟客戶講清楚……”


    “好了,不要講了。這次的方案,你不要再參與了。你記住,做人,要真誠!先去跑跑市場,那邊最能了解客戶需求,當然,也順便學學怎麽做人。”婁陽揮了揮手,不想再看甘雲鵬。


    甘雲鵬心如死灰,坐在那裏再也不敢說話,看了一眼陳百順,雙目無神,連報複的心思都沒有了。


    婁陽又把目光放到了陳百順身上。


    “我看了你的人事資料和考勤。學曆不高,但勤勤懇懇,每天加班都很晚。為了這個項目,你付出了很多吧?”婁陽對於陳百順的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十分和藹地說道。


    “婁董,組裏的同事都一樣,大家都隻是想把項目做好,完成本職工作。”陳百順心中開心得要命,甘雲鵬滾去業務部門了,不再負責技術方案,最起碼大家日子會好過不少。


    “公司不會埋沒人才,也絕不讓奮鬥者吃虧。從今天開始,你暫時接替甘經理之前的職位,負責仙星整體方案的把控。方案完成,客戶認可,經理職位轉正,提成有你一份。具體的薪資,還有提成份額,自己去找人事和財務問。”婁陽才不管陳百順說什麽,這是客戶的意思。雖然他沒明說,但客戶在消息中指定陳百順負責整個方案,說若是那姓甘的再插手,直接終止合作。


    甘雲鵬這一頓操作,差點讓公司丟了個大客戶!


    仙星已經與公司合作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穩固的合作關係,若是因為這一次的方案,影響到後續合作,損失不可預估!


    陳百順都愣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升職加薪?


    難道,自己過了大半輩子平平無奇的生活,終於要在今天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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