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叉著腰,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小麻雀們吃的歡快,他愈發得意。


    “記得叫老大,知道嘛?”他掃視一圈,撅著嘴道。


    “‘知道!”


    “知道,老大。”孩子們吃著分得的花生,也顧不上許多,就跟著叫喚了起來。


    小孩滿意的點點頭,花生並不多,一人分得兩粒也就沒了,三兩口吃完,孩子們揚著臉,眼巴巴的看著這剛認的老大。


    那小孩掏出毽子,笑嘻嘻的開口:“吃飽喝足,那就玩吧。”


    說著,他一手捂著褲袋,一腳踢了兩下毽子,很快,他一腳踢給了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那小孩當即就接上,一群人很快玩的不亦樂乎。


    而那發花生的小孩,卻悄悄拉住一個小女孩,貼著她耳朵道:


    “跟我來。”


    小女孩衣服格外破舊,又瘦又小,瓜子臉上蠟黃一片,但一雙眼卻又大又亮,長長的睫毛跟個蒲扇似的。


    待到了一處角落,小女孩扣著手,看著麵前正在掏口袋的“老大”道:


    “老大,怎麽啦?”


    “咦!私下你就叫我二毛哥就行了,咱倆啥關係嘛。”


    “嗯嗯,二毛哥。”


    稱呼又被更改的二毛從口袋裏掏出花生,笑嘻嘻的遞了過去。


    “瞧,這是啥?”他一臉得意。


    “哇,還有呢,二毛哥,你是要給我的麽?我....我...”小女孩有些拘謹,看著這一大把花生,一時之間竟都不敢接。


    自從娘被人抓去了城南,父親死在會昌後,她再沒吃過這麽多的花生了。


    “嗐,拿著吧,客氣什麽。”


    “我爹多的是,盡管吃!”二毛很豪氣的擺擺手。


    聽到這話,小女孩這才笑著接下,這一笑讓二毛臉色一紅,連鼻涕都忘了吸。


    兩人在一家門口台階上坐下,小女孩剝著花生,二毛看著她道:


    “雯兒,過完這個冬天,來年就好過的多了。”


    女孩歪著腦袋,嘴中還咬著花生殼,她含糊不清的問:“年年不都這樣麽?”


    “不對,前些年我爹還沒去會昌時,那比現在還好呢。”


    見她那生了凍瘡的手剝不開,牙咬的一嘴都是花生殼,二毛從她手上拿回花生,低著頭一邊剝一邊道:


    “不一樣了,你知道王爺吧?”


    一聽這話,女孩臉色一變,眼中滿是驚恐,連帶著身子都跟著一顫。


    “知...知道,我娘就是被王爺兒子給抓....”


    二毛本是低著頭,但聽到女孩聲音有變,他立刻抬起頭看向了她,這一眼看去,二毛立刻慌亂了起來。


    女孩眼眶都已經紅了,小小的身子還在發抖。


    他急忙解釋:“不不不,我說的不是慶王。”


    “我說的是鎮北王,虎威將軍的兒子,就是之前從金陵出去的那位,那時候我還帶著你去送過他呢。”


    “那時候,你還給他送過煮雞蛋呢。”


    剛說到這,他撓撓頭,“不對,不是你送的煮雞蛋,你都沒有雞蛋吃,是翠紅還是秀蓮來著,我記不清了。”


    女孩神色緩解,但還有些沉鬱,她低著頭,繼續費力的剝著花生,“嗯,不是我,我在外麵擠不進去。”


    “二毛哥,你繼續說吧,王爺怎麽了。”


    二毛撓著頭,有些懊悔一開始自己沒把話說明白,本來這高高興興的事兒,倒讓雯兒難過了。


    都怪慶王這個老畜生生的畜生兒子,好好的人不當當畜生。


    雯兒爹保家衛國犧牲在會昌,娘卻被那畜生一樣的人看上抓走,害的雯兒現在變得這麽慘。


    該死啊!


    二毛憤憤不平的想著,手上也使了力氣,“啪”的一聲,那花生仁都差點被捏碎。


    “二毛哥?”女孩揚著臉,對著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說自己沒事了。


    二毛把花生仁給她遞去,接著道:“我和你說,王爺不是起義了麽,然後朝廷派人前去鎮壓,不久前他們打了大敗仗。”


    “我說的是朝廷,不是王爺。”


    “嗬嗬,這幫家夥,不自量力,肯定要打輸。”


    “聽說王爺很快就要攻入京師了,你沒見現在宵禁時間都延長了嘛,都怕呢。”


    女孩似懂非懂的點頭,臉上卻有些害怕:“戰亂就要死人。”


    “我爹在會昌打仗就死了。”


    二毛看著她,那年幼的臉上卻出奇的鄭重,他沉聲道:


    “那不一樣。”


    “不,不對,你爹和王爺是一樣的,隻是現在的朝廷不一樣。”


    女孩看著小大人似的二毛,咬著嘴角道:“二毛哥,你不害怕嗎?要是之後...”


    二毛又“啪”的一聲捏開一粒花生,語氣不知不覺也重了起來。


    “我不怕,你也不用害怕,我們都沒必要怕,要怕的,不是我們,隻有壞人才會怕。”


    “尤其是害你娘的人,這幫慫卵蛋,肯定要嚇得尿褲子,哼。”


    似乎發覺自己這句粗話有點不妥,二毛又搶著道:


    “總而言之,大家都在說,今年王爺恐怕就能攻入金陵,到了那時,哼哼。”


    女孩低垂了眼簾,小聲的問:“壞人是不是就會受到懲罰。”


    “那是一定的!”二毛突然站起身,身上的花生殼灑落一地。


    “都在等著了!”


    “都在等著了!”


    他重複了兩次,似乎在說什麽非常振奮人心的話。


    而實際上,這句話也是他在別人那裏聽到的,人們都這樣說,他也就掛在了嘴邊,記在了心裏。


    “給,二毛哥,你也吃吧。”看著這站的筆挺,表情好似大人一般的二毛,女孩微笑著送出手中的花生仁。


    二毛瞥了一眼花生,擺手道:“這有什麽好吃的,我爹剝給我吃我都不想張嘴。”


    “可是我聽到你肚子咕咕叫了,二毛哥,一起吃吧,花生還是很好吃的。”


    女孩看著他,纖細的手臂高高舉起,生了凍瘡的手指中撚著一粒花生。


    昏黃的陽光下,那包裹著紅色外衣的花生仁仿佛鍍上了一層虹膜,閃耀著光彩。


    “有那麽一點點好吃,但隻有一點點好吃,興許是我吃太多,所以感覺不出來吧。”二毛嚼著花生仁,而後舔著嘴角說道。


    女孩隻是眯著眼笑,二毛紅了臉,催促道:“快,就這麽點,吃完帶你玩去。”


    女孩三兩口吃完,搖頭拒絕“不了二毛哥,你回家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說著,女孩站起身,裹緊了衣裳朝著二毛揮了揮手。


    “那,好吧,明兒我再找你。”


    “我爹花生多,吃不完,我再拿點給你。”二毛笑著說。


    “不用啦二毛哥,你不是說,這個冬天過完就好了麽?”


    “冬天過完,來年,我想我也有吃到發膩的花生了,像二毛哥一樣。”


    “走啦”


    女孩眨眨眼,笑著轉身離去。


    風吹過,卷起地上灰塵,夕陽下,二毛看著女孩走遠的背影,這緋紅的陽光將她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他在後麵大喊道:“可是我爹吃不完呀!”


    風聲呼嘯,帶來女孩的笑聲。


    二毛也跟著笑了,他蹦蹦跳跳的往家走去,追著地上的一顆爛菜幫子邊走邊踢,口中還哼著最近才學的童謠。


    “討小狗,要好的,我家狗大卻生癡,不咬賊,隻咬雞。


    氣蝦蟆,沒度量,才觸著,就肚脹。


    長鯨吸盡東洋水,千萬蝦蟆都在裏。”


    歡快的笑聲在抵達門口時戛然而止,父親正抱著手站在門邊。


    “爹,你在....在等我?”二毛哂笑道。


    “誰等你了,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在外瞎混,你趙叔叔來了,快來見過。”


    二毛舒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最喜歡的趙叔叔,昔日赤焰軍內的中郎將趙振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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