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寸便是一層手段,那我要燒到八寸香,豈不是會你都不會的手段?”


    周玄聽袁不語說過,說書人三百年沒有出過八炷老香,那老袁自然也不可能是八炷香。


    “咳咳……”


    哪壺不開提哪壺,袁不語輕拍著周玄的後腦勺:“逆徒,敢嘲笑師父……你今晚還是再演一回評書,快速將心香燒完六寸,若是你一燒完便領悟六炷香的手段,那便說明我的猜測沒錯。”


    周玄點頭,說:“今天就寫完了三集書梁子,但將香燒到六寸,絕對夠用。”


    “你先練著。”


    袁不語背著手,不急不徐的離開,直到走到祖樹下,確認周玄看不見他的時候,


    他才撒丫子狂奔,往內院周伶衣的房間裏跑。


    在徒弟麵前要沉穩,哪怕是裝也得裝得沉穩,師容還重要。


    但見了周伶衣,他就沒必要裝了。


    “周班主,你弟弟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


    周伶衣被言語嚇了一跳,合上手裏的本子,問袁不語:“我弟出什麽事了?”


    “你見過心香燒一寸,便能領悟一層手段的人嗎?”


    袁不語這個問題,差點將周伶衣問到大腦宕機。


    一個堂口的手段,最多九個,一炷香領悟一個,這是鐵律啊。


    沒有足夠的香火層次,有些手段便施展不出來,袁不語不應該不懂。


    周伶衣搖頭,說:“沒見過,難道您見過?”


    “我剛剛見過……”


    “你是說我弟?”周伶衣也不敢相信,這完全突破她的認知。


    “你就說他是不是有問題?多少年了,哪個堂口的弟子,是他這種練法的?跟上次點香的時候似的,神明考驗他心性點的火龍,被他愣是瞅滅了,這不是血井天分能解釋得清楚的。”


    袁不語越說越急。


    周伶衣則問:“袁老,先別急,這一寸香領悟一層手段,會有什麽不良後果嗎?”


    “額……”


    這還真把袁不語問到了,在周玄之前他見都沒見過這種逆天的人,怎麽能知道後果?


    想了許久,


    袁不語才幽幽開口:“唉,我如今能預測到的後果,恐怕隻有一個……”


    “袁老請講,我撐得住。”周伶衣語氣變得低落,心裏給自己先打好了預防針。


    “周玄往後……隻怕是……在同等香火層次中,無敵!”


    “……”周伶衣,


    她還以為是個噩耗。


    周伶衣展露笑顏,給袁不語倒了一杯茶,說:“袁老,既是如此,那你何必著急呢?再觀察觀察我弟!”


    “說得也是啊。”


    袁不語遇上了自己無法解釋的事情,心裏沒來由有些慌亂,但被周伶衣一點撥——既然徒弟除了手段更高明,又沒別的副作用,那憑什麽著急?


    高興才對啊!


    “就應該高興,小玄子這徒弟,絕對是我們說書人裏最爭氣的,以往我們說書人,三炷香之前,遇上同層次找岔的,生個夢就逃,慫得跟踏娘的孫子一樣!可他就不一樣了……”


    袁不語和周伶衣聊起自己的徒弟來,那是得意至極,講得眉飛色舞……


    ……


    好容易送走了袁不語,


    周伶衣走到衣櫃前,拿出封禁「十指」的人皮匣子。


    匣子上,有一道鐵鎖刺青,是禁忌堂口「刺青」的手筆,那個與大儺同時出現又同時消失的神秘堂口。


    一道刺青,便能鎖住異鬼,便知其堂口手段神妙。


    周伶衣輕輕的拍著匣子,鐵鎖刺青發出金屬碰撞之聲。


    “十指,你也聽到了,一寸香便是一層手段,我弟很厲害啊,但他需要香火,今日,我便將你盡數獻祭給我弟。”


    “嘭、嘭、嘭!”


    匣子內傳出撞擊聲,是十指不甘心死期將至,奮力衝撞,可他破不了這個刺青匣子。


    “最後一次獻祭,怕是要出亂子,得找個幫手。”周伶衣將匣子放回衣櫃。


    時間還早,


    她又走到了書桌前,打開了本子,研究起五個師兄的日常路線。


    路線依舊看不出異常


    “弟弟到底是被誰勾走的魂呢?”周伶衣又冥思苦想起來。


    影子遊進了屋內牆上,問周伶衣:“就你弟弟以前那德性,魂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可惜的?周家班被他害得還不夠慘?還是現在這個弟弟好!”


    “你前些日子不總覺得我弟是裝出來的偽善,要騙我、騙周家班嗎?怎麽改性子了?”周伶衣瞥了眼影子。


    “你現在弟弟很好,第一次他去戴府,他覺得鬥十指沒什麽收獲,便不讓我去冒險一博,帶我離開。


    第二次他遭遇拐子,他跟拐子拚命,最後暈死過去,他知道我在旁邊,但沒喊我幫手;


    第三次遭遇那托銅錢的算命先生,他差點死掉,也沒怪我,他走的時候,就不停念叨自己以後該怎麽對付金錢卦,


    換成你以前的弟弟,早把我爹娘家人全部侮辱一遍了。


    而且我每日跟著周玄,別的不提,就知道他有兩樁優點,首先他自己辦不好的事,絕不怨別人,隻會反省自己,然後……他不把戲班的徒弟、師傅、我當奴隸、下賤的人,他把我們當人,真正的人!”


    影子說得很誠懇。


    周伶衣也點頭:“我弟現在很懂事,錢櫃裏的錢,他花的最多的地方,是給我和袁老買禮物,不過,他懂事歸懂事,既然師兄裏有內鬼,還是要揪出來的。”


    “你為什麽老懷疑師兄裏有內鬼?要我說,師兄們個個都是好樣的!”影子很偏袒師兄。


    周伶衣歎著氣,說:“弟弟被勾魂那天,剛好是我們周家一年一度的儺祭,那天,來了很多貴客。


    我當天一直都放出感知,怕班子裏出亂子,唯獨在真正進靜語廳裏祭儺麵,祭儺神戲牌的時候,作為班主,我需要主持上香上貢拜神,要與祖宗溝通,不得已才將感知收回,整個過程,隻有十五分鍾,


    我弟弟的魂,就是在那十五分鍾裏被勾走的,這個時間點,想要掐捏準確,隻有深喑周家班儀製的五個師兄最懂。”


    “不對吧?周伶衣,我記得你弟弟是下午五點才丟的魂,你祭儺神是中午兩點多吧?”


    “他隻是在五點被人發現丟了魂,不代表他是那個點被人把魂勾走的。”


    周伶衣回起那個並不遙遠的下午,因為是儺祭的大日子,師傅、徒弟、師兄們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她主持完拜神後出來,遠遠看了眼酒席,瞧見弟弟趴在桌上。


    當時她並沒有覺得不對,以為弟弟隻是單純喝醉了,在她執掌周家班之後,弟弟作不了太多惡,每天不是喝大酒就是泡窯子,睡著的時間比醒著多。


    而且當時她和弟弟之間的關係比仇人還要離譜,再加上同桌的二師兄五師兄也都喝多了,一起趴著在,製造出了群醉的假象。


    周伶衣便沒有多留心,回屋休息去了,直到下午二師嫂宋潔喊他,說她弟弟魂丟了。


    “現在想來,勾魂的人,就在師兄裏,老四和老五可以率先排除,


    老四和我們周家班感情越處越淡漠,祭儺的時候,他回班子喝了兩杯酒就走了,至於老五,他絕無可能,


    隻有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是誰呢?”


    周伶衣起身往院子裏走。


    “幹嘛去?”影子問。


    “你那些小狗很忠心,但是沒什麽腦子,還得我自己去查。”


    影子冷笑道:“查查查!就算真查出來哪個師兄是內鬼,你也下不去手,要我說,不如裝個糊塗,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言語間,周伶衣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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