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的傷此次由傅顓醫治,安靜是新學徒,如今正經大夫們都回來了,她隻能打下手。此刻連李瑜受了傷都還不知。


    因著嘉柔此前逃婚一事,如今並不得自由,上京派人專門看管,此番到鄲州,為防她再逃,便安頓在軍中,元綺作陪。


    正逢韓衝連夜去接了嘉柔公主來鄲州,男女有別,元綺又是從小與她相識,此刻即便二人不對付,作為大都督夫人,她也得去陪著。


    隊伍抵達時,蕭淙之正好從李瑜那出來,甩了甩手,聽了通報,便召集了人,與秦又天以及一眾將領來迎接。


    “公主舟車勞累,現已備下營帳,先去歇息吧。”


    這是剛到就想將她再度關起來。


    嘉柔如今已然知道蕭淙之從中作梗之事,加上被困了這麽久,早已是一肚子火氣,她頭戴幃帽,被一群丫鬟侍女簇擁著,就是不挪步,斷不肯輕易遂他的意。


    昂著頭顱,挺直腰杆,並不看一眾迎接到將領:“世子在哪?本公主要見他。”


    蕭淙之回道:“在自己帳中,受了點傷,醫師正在為他療傷。”


    嘉柔當即斥責道:“不知輕重奴才,你是怎麽伺候人的!堂堂皇長孫,竟然受傷了!一群不知禮數的荒野莽夫!”


    蕭淙之並不生氣,冷靜應對:“公主既然掛心,不如現在就去看看吧。”


    “這還用你說,趕緊開路!”


    蕭淙之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出一條路,嘉柔昂首挺胸,被人簇擁著如同一大塊雲彩擠過去。


    元綺與韓衝走在後頭,立即抓緊腳步來到蕭淙之身邊。


    韓衝一臉苦瓜色,跳著腳抱怨:“這什麽玩意兒啊,還公主呢,動不動就發脾氣折騰人,我見過那麽多女人,就這個最討厭!”


    可見他這一路上遭了多少罪。


    這罪恐怕隻有元綺能明白了,她道:“嘉柔公主從小被寵壞了,如今知道和親真相,記恨著咱們呢。能避則避,別與她起衝突最好。”


    蕭淙之沒說話,於他而言,嘉柔是從不需要考慮的變數。


    待走進李瑜帳中,見到了一個鼻青臉腫的世子,嘉柔驚叫出了聲:“啊!怎麽會這樣?”


    李瑜看著她身後的蕭淙之,還看到他身邊站著的元綺,別過臉背過身,難以麵對。


    蕭淙之卻不給他機會,對眾人說:“世子得知被陛下訓斥,惱怒無比,摔摔打打,不小心傷了自己,不過不要緊,有傅先生在,回到上京前定能恢複如初的。”


    嘉柔撥開侍女衝出去,抓住李瑜細看後質問:“自己磕磕碰碰怎麽可能會傷成這樣,分明是有人故意傷害,伯卿你說!到底誰將你傷成這樣?!”


    此時連秦又天也看出了蹊蹺,他本與祁王定王沒有交情,但此番可以找一找蕭淙之的麻煩,他不會放過,於是直言道:“無論什麽原因,毆打皇長孫,那就是藐視皇家,大都督,我看此事絕不能輕饒賊人!”


    蕭淙之卻笑道:“醫師就在這裏,若是諸位不信,大可以現場請他驗傷。”


    傅顓立即道:“方才替世子上藥,傅某已經查過,確實是意外所致。”


    “你胡說八道!”嘉柔當即指著傅顓大罵,“我告訴你,天家威嚴豈容你胡言汙蔑!”


    蕭淙之卻道:“若是這一位驗的不信,我軍中還有多位醫師,皆可一一驗過,若還不信,公主可以請鄲州任何一位醫師來驗,若是有人故意行凶,我絕不輕饒。”


    “你!蕭淙之,你睜著眼說瞎話,膽大包天,一條野狗,真以為自己是土皇帝了不成!”


    此言一出,根本不需要蕭淙之開口,左右韓衝與顧庭芳已忍不住要懟她。


    韓衝憋了一路,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當著蕭淙之的麵,他什麽話都敢說:“到底是誰在這裏嘰裏呱啦亂叫?醫師都說了自己摔的,你偏不信,好那你說他是怎麽讓人按在地上左一拳又一拳奏個狗吃屎的?來來來,世子你轉過來,讓公主好好看看傷痕,我們好還原一下案情。”


    李瑜不傻,這簡直就是羞辱人,何況蕭淙之已經說了,全鄲州所有的醫師都長著一張嘴,他就算指認他,就憑嘉柔能翻出什麽浪來?


    他敢動手,就不怕他說出來。


    李瑜拳頭握緊,低垂著曾經高貴的頭顱,對嘉柔道:“小姑姑,確實是我不小心自己碰到的。”


    顧庭芳立即站出來:“你聽到了?他自己都說了,若是公主堅持認為是有人故意傷害,不如由我來出手,當著你的麵加點兒料,也不枉白擔了行凶的汙名。”


    嘉柔哪裏受過這樣的氣,指著眼前一個個的,一時都不知該罵誰:“你,你們!好大的膽子!沆瀣一氣,同流合汙,眼裏還有沒有王法?這天下,是我們李家的天下,豈容你們放肆!”


    韓衝立即反擊:“知道是李家天下還逃婚,你還有臉在這唧唧歪歪呢?”


    此時形勢已經十分明了了,秦又天看得明白,蕭淙之這可不僅是在對公主世子示威,更是讓他也看看,鄲州到底誰說了算!


    嘉柔認得韓衝,就是當時在官舍拔刀恐嚇她的軍頭,這一路竟然由他來接,她路上沒少折騰他。


    “你算什麽東西,竟敢對本公主出言不遜!”


    秦又天抬起手臂攔在了嘉柔麵前:“公主,既然世子自己都說清了,大都督想必不會包庇下屬。咱們還是先談正事吧。”


    秦又天其人,嘉柔是知道的,皇帝最信任的親信,出身雖不高,但卻手握重兵,上京除了輔國大將軍孫耀外,他是手上的兵最多。


    曾經有許多世家大族想要拉攏,將女兒嫁給他,他卻全都回絕,如今也孤家寡人一個。


    他的話在嘉柔這裏是有分量的,也知道此時再計較也計較不出什麽名堂來。可這口氣她咽不下,總要抓個人來撒氣。


    於是對蕭淙之道:“本公主看在秦將軍的份上,不與你們這些粗人計較。”說話間看向一直沒插嘴到元綺:“都督夫人,本公主累了,要沐浴,你來伺候。”


    蕭淙之橫走一步,擋在元綺身前,對嘉柔的侍女道:“聽不見嗎?公主要沐浴,快去準備。”


    嘉柔不依不饒,伸手指著元綺:“大都督聽不明白嗎?本公主說要你夫人親自來伺候!”


    蕭淙之寸步不讓:“我夫人從小嬌生慣養,沒伺候過人,恐怕服侍不周。”


    “再嬌養也不過是臣子,臣子就是皇家的奴才,不會就學,有什麽問題?何況本公主為國和親,她身為大都督夫人,理應接待。”


    一時間劍拔弩張,氣氛十分緊張,元綺來軍中陪伴,說白了就是做做樣子,畢竟嘉柔身邊都是看守之人。


    秦又天覺得這都是女人之間雞毛蒜皮的小事罷了,不想糾纏,隻想盡快息事寧人,因為他也看出來了,這位公主實在難纏不講理!


    “公主說的也有理,為國和親,出嫁悉心伺候也是應該的。都督夫人,您與公主從小相識,隻當作出嫁前陪伴閨中吧。”


    元綺看了蕭淙之一眼,為顧全大局她忍一忍也沒什麽,何況嘉柔出嫁也沒幾天了。


    她邁動步子,從蕭淙之身後走出來,他卻大手橫在她麵前,將人護在身後。


    嘉柔臉色一變:“怎麽?你連這也不願意?”


    “公主,這裏不是你的定王府,看在即將和親到份上,我們可以尊重你,但你若得寸進尺,那蕭某隻能請你回自己帳中待著了。”


    “你!你還想軟禁我!”


    “為什麽軟禁你,你自己應該清楚,有些事情難堪,我不說,是給你留餘地。”


    嘉柔氣的快要發瘋,想起那段在揚州被賣到青樓的日子,老鴇為了讓她接客,也是將她關起來,百般折磨。


    眼看著就要屈服,贖她的人卻出現了。還以為是救星來了,卻沒想到竟然叫蕭淙之拿住了把柄!


    當初要不是在官舍遇到他們,她被人劫掠,吊在大樹上一夜,名聲說不清白,父王定不會讓她去和親!


    若不是後來蕭淙之從青樓裏贖她,父王也不會被陛下禁足,她們父女,都是被蕭淙之和元綺害的!!


    “蕭淙之,你這目中無人的逆賊!!本公主……”


    眼看著嘉柔要發作,顧庭芳卻在此時開口道:“公主無非想要個有身份的人伺候罷了,我為鄲州副將,不如我來伺候公主。”


    韓衝當時表情便繃不住了,顧庭芳向來和元綺不對付,也看不上上京的王公貴族,怎麽在此時出頭?


    嘉柔後退一步,上下打量她:“你……你這醜八怪,居然是個女的?”


    “怎麽說話呢你,還公主呢,有沒有教養?”這抱不平的是韓衝,他雖平日裏和顧庭芳針鋒相對,但麵對嘉柔這個討厭至極的女人,他對顧庭芳都快生出好感了。


    顧庭芳繼續自薦:“我是顧竟清將軍的孫女,對於世家小姐閨中之事,熟悉得很。”


    嘉柔更加不滿意了:“顧家?顧竟清沒有聖旨,擅自出兵,要不是看在他年紀大了,又死得快,你們顧家早被問罪了,你不過是個罪臣遺孤,也配伺候我?”


    韓衝聞言趕緊看了一眼蕭淙之地臉色,這公主不光討厭,還愚蠢!別說當著顧蕭兩家人麵說,即便當著任意一個鄲州人麵前玷汙老將軍,那和找死沒什麽區別。


    果然,蕭淙之與顧庭芳沒有動,在場的守衛已經麵色凝霜,右手捏住了刀柄。


    嘉柔顯然沒有發現,但這殺氣瞞不過秦又天,他對嘉柔道:“公主慎言。”


    “怎麽?我還怕他們不成?有本事你動我一根手指頭試試。”


    在場最了解嘉柔的莫過於元綺與李瑜。這話元綺聽著也覺得不快,但嘉柔愚蠢,一旦被情緒支配便無法停止。


    於是她撥開蕭淙之,走到嘉柔麵前:“公主可還記得逃婚時,曾有替身在靖州?”


    嘉柔看著她,思索一番:“你什麽意思?”


    元綺緩緩說道:“公主如此跋扈,對我們頤指氣使,無非是認為自己是和親公主,重要無比,即便犯了錯,旁人也得忍著受著。可公主恐怕不知道,你方才的話,若是走出這頂營帳被別人聽見,恐怕下一刻便有人來割了你的喉嚨。”


    嘉柔鄙夷且不屑:“你嚇唬我?”


    元綺繼續道:“我隻是想告訴公主,若您今日這話被旁人知道,引來了殺身之禍,我們也並不是沒有補救辦法的,當初公主逃婚,不就是默認了將替身當作是您嗎?突厥王子從未見過您,隻要陪嫁富足,人生的夠美,為顧全大局,還有人會在意公主是真是假嗎?”


    嘉柔麵露一絲驚懼,但仍然嘴硬:“你敢威脅我?”


    “並不是威脅,而是勸您,謹言慎行,見好就收。”


    嘉柔終於沒了響動,回頭看了一眼李瑜,他始終背著人,一言不發,仿佛僅僅是站在那裏,就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


    嘉柔自知勢弱,大手一甩,好像是對李瑜失望,也似不甘就此罷休:“你們給我等著。”


    說罷,又在一眾侍女的簇擁下走了出去。


    秦又天見已經平事,對蕭淙之抱拳行禮,告退了。


    臨走前深看了元綺一眼,心道:“好個厲害的都督夫人。”


    顧庭芳和韓衝隨之也告退。


    韓衝見不著嘉柔,整個身心都舒暢了,哼著小曲兒便去督促秦又天帶來的人學外語。


    顧庭芳走出幾步,喚來了手下,吩咐了幾句。嘉柔的帳子,這頭沐浴的熱水剛送進去,便來了一群士兵悄悄將帳子給圍了。


    她顧庭芳說了,今日要伺候公主沐浴,她說到做到。


    這頭李瑜的營帳內,隻留下了蕭淙之和元綺。


    二人看著李瑜的背影,心知他此時的模樣不願意被人瞧見,因此蕭淙之看了元綺一眼,問她:“可有話想對他說?”


    元綺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李瑜,帶著冷漠的神色,搖了搖頭。


    蕭淙之順勢牽起她的手:“既無話可說,來人!恭送世子回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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