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逃離森林,就像士兵們退走一樣,雖然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有些事卻是心照不宣的——蕭淙之下令射殺皇帝時無一人敢阻攔,即便那隻是為了騙阿蒙多,但所有人都選擇了信服他。這說明,即便蕭淙之此時弑君,也得到了所有人的默許。


    他所獲得的這份威望太可怕了,若是換作心術不正之人,足可以顛覆天下!


    皇帝此刻當然也已經意識到了,在北方三州,乃至在關外,已經認了他為主了!


    此時二人在林中,與其說是對視,倒不如說是對峙著。


    蕭淙之緩緩拔出斬馬刀走近,皇帝紋絲不動,看著他向自己走來。


    “陛下不怕我動手殺人?”


    皇帝開口道:“何必在這裏耍狠,你讓他們退走,不就是想告訴朕,你想殺朕,輕而易舉嗎?”


    “那陛下現在能明白自己為什麽還有命嗎?”蕭淙之提著刀,繞著皇帝走了一圈,腳下踩過枯枝,清脆作響,在林中格外震耳欲聾!


    “皇位,我替陛下奪了,仗,我打贏了,陛下還有何不滿?”


    皇帝臉上沒有驚慌與恐懼,更多的鎮靜,蕭淙之倒也不意外,畢竟他在被阿蒙多挾持時還能說出傳位的話,就足以見得他不是個軟蛋皇帝!


    何況,若他真是個平庸之輩,元穆與蕭淙之當初也不會力保他上位。


    既然大家都是聰明人,那有些事情已經不言而喻。


    蕭淙之今日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他若有不臣之心大可以借阿蒙多的手弑君,根本沒必要救他,但若皇帝還要咄咄相逼,那他也會任人宰割。


    他這是要皇帝好好想清楚,想想自己這一路是如何登上帝位的,是誰替他謀劃了這一切,若是彼此為敵,皇帝也未必能有好處!


    可皇帝既然已經知道他沒有殺心,那便更不能向臣子低頭。


    “天子行事,何須向臣子解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憑你敢持刀威脅天子,就已是死罪了。”


    “嗬……”蕭淙之輕笑一聲,“看來陛下是鐵了心要我的命了。”


    “蕭淙之,你夫人曾與朕說過,你心懷天下,不願以一己私利禍害蒼生。朕不是先帝,沒有那麽狹隘,你既然不殺朕,說明你已經做出選擇,你眼前唯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麽,自刎於天子麵前,要麽,就俯首稱……”


    他嘴裏的“臣”字沒有說完,蕭淙之的斬馬刀已經抵在了脖子上:“陛下憑什麽以為我還願意稱臣?”


    皇帝盯著他的眼睛,思緒急速飛轉,如今蕭淙之大權在握,自己手上唯一的把柄便隻有他的夫人,雖然對他而言,覺得荒謬至極,但此刻還是抱著賭一把的心態,說了出來:“就憑你夫人身懷有孕,憑長穆對你視如手足,若你不臣,便是舉刀屠向元家,難道你還想再一次,屠戮至親嗎?”


    蕭淙之神色肅穆,寒意森然,手中的刀用力了幾分抵在肉上問皇帝:“我夫人在哪?”


    皇帝忽然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想問的就是這個吧。想不到啊,一個女人竟然真的就將你拿住了。”


    他絲毫不意外蕭淙之已經識破,他在意的是,既然蕭淙之早就已經知道,卻等到這個時候來問:“自古想要成大事者,豈能拘泥於小節?蕭淙之,你等到大戰結束才戳破,甚至連長穆都瞞著直接來問朕,朕信你確實一切以大局為重,以百姓為重,無謀權篡位之心。但元綺,已經不再是你夫人了,她已寫下合離書,為保國公府清譽,朕安排她在外修行。”


    蕭淙之怔愣住:“和離書?”


    “是長穆收走了,他怕你分心,打算打完這場仗再告訴你,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他。”


    蕭淙之眼中恨意逐漸升騰,卻在極力壓製。他盯著皇帝沉默良久,最終還是默默放下了刀,心中閃過諸多念頭,但已經無濟於事,李碩不愧有帝王之才,對於蕭淙之這樣的人,他既敢觸他逆麟,還敢再用他。


    皇帝看著他這模樣,心中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長穆說的對,猛虎需要戴上鐐銬才能獻藝於殿前,從前他麵對蕭淙之,隻覺得他孑然一身,還有過弑親的劣跡,一旦壯大根本無法拿捏,可如今,拴住他的鏈條他找到了,並且已經握在手中,他對蕭淙之說道:“若你們有緣,或許以後還能再見。隻是如今,收起你的心思吧。”


    蕭淙之是聰明人,既然和離何來有緣?既說有緣,那就是留了餘地,他立即領會,問道:“條件呢?”


    終於說到正題上了,皇帝此刻已經胸有成竹,恢複了往日威嚴的模樣,負手而立,說道:“朕說了,朕不是先帝,嫉賢妒能,疑心殺人,今日的事情,朕可以當作沒法生過,你如今立下大功,朕回到上京即可下旨,封你為正一品輔國大將軍,今後你還如從前一樣為朕效力,如何?”


    蕭淙之凜然不語。


    皇帝又道:“你也可以拒絕,在這裏殺了朕,就如朕方才說的,長子繼位,長穆會討伐你,當然你也可以在這裏就殺了他。機會就在你麵前,隻看你如何抉擇了。”


    話已至此,實則皇帝已經有了十成的把握,他與元穆隱瞞元綺一事,就是防止蕭淙之生出異心,在戰場上變卦。可他明知皇帝曾動過殺心,也知道他們以元綺為質,卻還是保駕勤王。從前皇帝不信,但此刻卻有幾分信了元綺說的那句話——夫妻夜話,他曾說過,天下人不該因我蕭淙之的私欲而死。


    既然如此,皇帝便已經徹底掌握住了他,說是給他機會,實則已經別無選擇。


    不知過去了多久,山林重歸寂靜,隊伍重整向著鄲州出發。


    蕭淙之打馬在前,走得極快,身後薑洹追隨。而元穆則伴駕走在隊伍後麵。


    今日蕭淙之從樹林子裏出來,除了下令回城,便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殺了阿蒙多,此刻本該是高興的時候,接下來隻需要清掃其他部落殘餘,便能完勝,但他卻絲毫看不出高興的模樣。


    薑洹策馬追上他問:“為什麽不動手?”


    蕭淙之沒有回答。


    薑洹再次說道:“千載難逢的機會,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後悔什麽?”蕭淙之迎著風,漠然地問了一句。他望向遠方的茫茫草原,是啊,他後悔什麽?他從來就無心自立,他想要的,無非是攘外安內,報仇雪恨。遇見她後多了一個心願,那便是與她攜手白頭,兒孫滿堂。


    他出神地看著遠方,根本沒聽清薑洹接下來說了什麽。牧草長勢喜人,在風中如碧浪。他想起她曾說要去看錫林的養馬場,回頭對喊了一聲:“長穆,跟我走。”


    元穆看了一眼皇帝,得到許可,策馬追上了蕭淙之。


    蕭淙之丟給薑洹一句話就朝著錫林的方向而去:“薑洹,你帶他們回去。”


    二人騎馬奔至天色擦黑,來到錫林養馬場的入口,一路上蕭淙之一言不發,無論元穆如何喊他問他要去哪,他始終悶頭向前跑。


    待進入牧場,草原上駿馬奔騰,一片繁榮,即便再黃昏也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生機。


    牧馬人還是那師徒倆,牽了馬引他們進去,問了一聲:“還以為夫人也一塊兒來了,上回她說喜歡這裏的風景要回來看看。”


    蕭淙之沒接話,沿著牧場走至河邊,此時霞光滿天,倒映在河麵上,世界為之傾倒,那種瑰麗與壯闊美的難以言喻。但他仰起頭時,心中卻是說不出的無限悲涼。


    元穆此時已經明白了,這是哪裏,環顧四周後,問蕭淙之:“這裏便是養馬場?為何帶我來此?”


    蕭淙之卻道:“不是帶你來,而是我想來,並且有話想問你。”


    元穆心中已經明白,一早便知道瞞不住他,於是坦白說道:“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你死裏逃生,殺了大可汗,呼聲高漲,為了保你,她願意以身為質,獻出生意。”


    蕭淙之平靜地聽他講述,聽到已知的事實,表麵上並沒有太大波瀾,隻是出神地望著綺麗的湖麵。


    元穆輕歎了一口氣:“淙君,我們兄妹與你相識雖然時間並不長,可我早已將你當作是家人,在阿綺心中,想必更加重要。自古功高震主,何況你統禦三州多年,實則早已是三州之主。你的身份太過敏感了,最初我們兄妹隻是求陛下出兵救你,可你確如戰神在世,憑著一己之力殺了回來。這一回大獲全勝,說全是你的功勞也不為過。可也是那時,我們意識到,若要保你,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隻要陛下覺得你隨時可能失控,那殺機便會一直存在,你永遠無法真正地高枕無憂,回歸故鄉,三州也永遠無法得到安寧。可你舉族被滅,孑然一身,還有什麽能拴住你,我想,也唯有你心愛之人了。”


    “說是求情,實則卻是一場談判,阿綺交出了貫通南北的鏢盟控製權,此外還有珠寶生意,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自己和孩子……抱歉……”


    蕭淙之身體僵直,一動不動。麵對他的敘述,他又何嚐沒有想到呢?


    沒了南北商路,顧家軍便無法自由獲取物資,此後物資配給,都得聽朝廷的。可那條路,是她身為商人最高的成就。


    還有珠寶生意,那是她最喜歡的“俗物。”


    還有她自己,初到靖州時,她曾說過,“若你想騙我癡情,不計一切幫你,便是在辱我!”,她說過她不願成為飛蛾撲火的女子,可如今,她卻獻祭了一切……


    眼看著他沉默的模樣,仿佛並不願相信,他便從懷中掏出了那封隨身攜帶的信和玉鐲,遞給他:“她走之前留給你的。抱歉,是我收起來了。”


    蕭淙之瞧了他一眼,接過去,那鐲子他自然無比熟悉,從她嫁給他之前,就已經是她隨身之物。


    再翻開那封和離書,除卻官話,落款處,她寫了八個字:“此生無緣,海闊天空。”


    他握信的手終於止不住顫抖起來,為了抑製住,他用力攥緊了信,信紙立即皺成了一團,他卻不舍得揉碎,緊緊捏在了手中。


    腦海中浮現出過往重重,直擊心髒,他看似僵直的身體中仿佛有巨浪翻湧。他垂首不看元穆,啞著嗓子問:“你知道她在哪嗎?”


    元穆搖了搖頭:“陛下連我也未告知。”


    日頭終於落了下去,元穆已經回到木屋中休息。


    蕭淙之獨自一人坐在曾經與她一同看過星星的河邊大石頭上,抬頭仰望星空。在這裏,她曾說過,以後的日子更長。


    星河浩瀚,夜色卻寒冷。這一夜,沒有篝火照亮,也沒有元綺再陪伴他了。


    夜裏,蕭淙之宿在小木屋內,也不知多久,才睡著。入睡後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多年前,自己從突厥營地逃出來後的事情……


    那是顧竟清反攻,頗有戰果。他們奪回鄲州,他於是回到蕭府中休養。


    可剛剛手刃至親的蕭淙之,此時已經被俘多日,形容枯槁遍體鱗傷。


    軍中物資有限,他身上的傷軍醫來包紮了一次,就走了。他獨自躺著漆黑的房間裏,目光空洞地盯著上方。一言不語,不吃不喝,獨自等死。


    睜著眼的時候,家人們曾經生活在這裏的痕跡便出現在他眼前,可是閉上眼,夢裏卻一遍遍重複著他弑親的情景。耳邊反複響起父親臨死前歇斯底裏喊出的那句話:“淙之!動手啊!!!”


    顧竟清忙著打仗,無暇顧及他。他不知在黑暗中躺了多久,也不知究竟死了沒有,隻知道四周傳來比往常等多的聲音,鄲州仿佛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就是那一日,顧竟清帶著一個醫師和一個中年男子,推開了門。那中年男子他很熟悉,上京的鎮國公,元琛。


    他為鄲州帶來了醫師和物資。從那日起,每日都會有醫師來為蕭淙之換藥,醫師走後,元琛便走進來坐在他身邊與他說話。


    然而蕭淙之對任何人或事都無動於衷,緊閉雙目,並不理睬任何人。


    元琛便坐在他身邊,自顧自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日常,例如,今日草原上起了風,下了雨,跑了馬,顧竟清打到了哪裏……


    蕭淙之對這些都不在意,也不希望他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


    於是有一日,他開口對元琛說道:“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元琛卻道:“既然開口說話了,那便是有希望。”


    蕭淙之沉默良久,閉上眼,問他:“你知道我做了什麽嗎?”


    元琛和煦地笑著說:“我知道。”


    這話顧竟清也問過他,畢竟當初是顧竟清將蕭淙之引薦到元府,如今遭遇此禍人不死也廢了,他也不敢再勞煩元琛。但元琛卻說:“此子有大才,我不忍見他就此毀於一旦。”


    元琛看著床上的蕭淙之,端起茶,飲了一口,望著窗外的天色,說閑話般開了口:“是由許多話想勸你,但隻怕你覺得我是在說輕飄飄的大道理,因此便沒有說。但既然你主動問了,我也忍不住了。你讓我別管你了,那不是正隨了突厥人的心意?他們為何折辱你們,不就是想要碾碎我們的信仰嗎?你若是就此頹敗下去,他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蕭淙之閉上眼,沒回答,翻了個身。


    元琛便沒有再說下去。


    第二日他再來,沒再說起前一日的事情,反而與蕭淙之說起自家家常:“還記得上回我約你來府上改詩,其實啊,是想引你與我女兒見上一麵。我這個女兒啊,小你六歲,格外喜歡明媚靚麗的事物,金銀珠寶,翡翠珊瑚,一門心思在這些東西上,對情愛一竅不通,更不知道什麽是人間疾苦。我給她取名一個綺字,如朝霞般光明絢爛。


    我這人不是個守規矩的,年少時家裏讓我科考,我偏要去南方遊曆,在那裏遇見了我夫人,家裏讓我取世家的小姐,我偏要娶商戶家的女兒。到最終,族親淡薄,子女也受了不少奚落。不過我從來不覺得自己錯了,倫理綱常,世俗陳規,我都不在乎,我隻在乎我自己做的事情,是否傷天害理,損人利己。隻要不是,我便認準了去做。我的子女或許因此受到過非議,但我相信,他們的將來,都會是光明燦爛的。”


    說到此處,元琛看了床上的他一眼:“若我是你父母,我不願看到你如今這副模樣。當然,作為差點兒成了你嶽父的人,我也不願意看到。”


    元琛每次隻說一件事,並不多言,今日到這裏便又走了。


    蕭淙之躺在床上,緊閉著眼,即便父母不願意看到,可自己又該如何麵對呢?


    第三日,元琛與他說起了元穆:“我還有個兒子,年齡與你相仿,隻可惜如今在麓山,否則你們相見一定很投契。我看到你的時候,會想到他,隻可惜我兒子比你差了點兒。若你將來收複三州,去上京加官進爵,應該能見到他。到那時,若我的女兒未嫁,你亦可來提親。”


    蕭淙之聽到這裏,終於有了些反應,眼前是那日在鎮國公府上見過的少女。他不是因少女的姿容而觸動,而是他沒想到,麵對如今弑親的自己,元琛竟然還願意將女兒嫁給他。


    元琛將他的變化看在眼裏,慈愛地笑了笑說:“傻小子,看來還是心沒死。”


    第四日元琛來,一進門蕭淙之便開口說:“國公大人,你走吧,別再來了。”


    元琛卻笑著攤了攤手:“我可以走,但今天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他將蕭淙之拉出了房間,那一瞬間陽光刺眼到眩暈。蕭淙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過長廊的,隻知道眼前清晰時,見到了床上,全身纏滿了繃帶的顧庭芳。


    元琛見他臉色煞白,全身顫抖,立即又將人拉出去,來到院子中,並肩而坐。


    “看到你表姐了嗎?”


    蕭淙之大口喘著氣。


    “我知道,你一直對自己弑親的事情耿耿於懷,不僅是你的親人,還有其他的官眷。但你今日看到了,若你不殺他們,他們的下場就是如你表姐一般。有時候死是一種解脫,或許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可你已經這麽做了,就隻能往好處想。你必須活下去,才有機會替他們報仇。”


    蕭淙之已經蹲在地上,緊緊抱住了自己腦袋,似乎當下頭疼欲裂。


    可元琛今日卻沒有結束,反而繼續對他說:“那裏躺著的,是你外祖唯一的孫女,而你是他唯一的外孫。在這個世界上,他隻剩下你們兩人,但你看看你們倆如今是什麽樣子。即便是這樣,他都沒有被擊倒,他依然在馬上,殺敵保家!即便這樣,你依然想要放棄自己嗎?淙之,聽我一句勸,若你真的無法原諒自己,那就去彌補活著的人。或許著過程十分痛苦,但亦對你的考驗。你眼前的是你的外祖和表姐,將來你還會有你的妻子孩子家族。隻要你還活著,一切都還有機會。”


    元琛送蕭淙之回房後,關上了房門,臨行前,他隔著們對裏頭的人最後說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也為人父母,無論我遭遇什麽,我都希望我的孩子,坦蕩地活在陽光之下。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對錯與否,不在倫理綱常,隻在你自己心中。我走了。”


    後來蕭淙之才知道,那時他流任穎州,冒了險來鄲州,除了送物資,便是開導他。


    他走後第二日,蕭淙之終於起身,走出了那間漆黑的房間,走到了元琛所說的陽光之下。


    後來鄲州再度失守,他去求援時,聽說了元琛的死訊,他因此而帶人屠戮過附近的山匪,也曾暗自發誓,若有一日真回到上京,也必定會回報他的兒女。


    可漸漸他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有更深的源頭。


    深夜,蕭淙之在牧馬場漆黑的木屋中醒來,房中出奇地靜,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呆坐在黑暗之中,往事斑斑浮現眼前,當他自我放棄一心求死的時候,元琛卻不斷給他鼓勵,給他自信。


    他堅持說他是有才之人,甚至在他弑親後,說願意將女兒嫁給他。這是多大的鼓勵與感動,若沒有元琛,他根本走不出那間黑暗的房間。


    命運弄人,多年後,他果真娶了他的女兒。或許連蕭淙之自己都不知道,對元綺的那份心意,早在夏月宴前就已經在心裏埋了種子,隻不過剛好的時機,發芽了。


    “嗬……”黑暗中他發出自嘲又無奈的笑聲——如今又再度剩他孤身一人了。


    他在黑暗中下床起身,來到木屋的門前,握緊門閂,打開,天邊有熹微的晨光。這一回,他也要走出來,就像元琛說的,為了活著的親人,為了元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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