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即將升起日出被陰雲堆蓋,羊群低叫著回籠。


    吐穀渾的領地易主,李瑜站在坡上望向中原的方向。自從上次一戰,國界線被往北推了近千裏,胡人各族被驅趕到更北的地方,這裏牧草即便到了六月也並不肥碩,牛羊瘦弱,大不如前,每當冬天來臨前,便要派人前去朝見中原皇帝,以此來獲得過冬的賞賜。


    可謂實實在在掐住了各部族的命脈。


    如今的李瑜,和這些遊牧民族一樣,都是被流放到邊緣的苟延殘喘之人。他凝視著遠方,天際線已經黑雲壓地,他卻緊緊握住拳頭,仿佛因這場暴風雨,而感到無比興奮!


    摧殘吧!去摧殘最肥沃的地方,最富庶的人,最尊貴的人!讓他們都和他一樣,經曆滅頂的痛苦!


    就在此時,身後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安靜神色複雜的看著李瑜。


    李瑜也注意到了身後的人,轉過身來,風從身後吹來,長發遮擋了他半張臉,格外陰鬱。


    “等著吧,李碩,蕭淙之,元穆,元綺…一個都不會少。等我殺回上京……”


    他眼神看著安靜,說話卻仿佛在喃喃自語。


    安靜隻是仰頭看著他,耳邊隻有風聲沒有回應。


    李瑜緩緩走到她麵前,雙手愛憐地捧起她的臉蛋:“你這是什麽表情?計劃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難道你不高興嗎?”


    安靜嘴唇微張,發出一聲:“啊”


    李瑜自說自話道:“你不用替我擔心,之前輸是因為被蕭淙之算計了,若那時我在上京,父王絕不會輸。這一次不一樣了,這一次我們已做了完全的準備。到時候,我會迎娶長孫極的女兒做皇後。


    你呢?你想做什麽?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你隻想陪著我對不對?大臣們若是說你聾啞有失天家顏麵,那我就讓你當我的貼身掌事宮女,你放心,我會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的。”


    安靜無法給他回應,隻好無奈又痛苦地閉上眼,點了點頭。


    李瑜對她的態度很滿意,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如同獎勵:“很好,這樣才乖。”


    安靜垂眸似沒有聽見這些話,李瑜於是再度捧起她的臉,讓她的眼睛讀自己都唇語:“我和月姬的婚禮都準備好了嗎?”


    安靜閉上眼,沉重地點頭。


    李瑜沒再說話,撇下她走開了。


    這一日,他與月姬的婚禮在吐穀渾舉行,大量的突厥勇士控製了吐穀渾,吐穀渾王族被屠殺殆盡,已經徹底歸順。


    婚禮是按照草原上的風俗進行的,新人割破手腕滴血對著月亮盟誓。


    二人眼神沒有任何交匯,麻木地對著月亮念誦了誓詞:


    “我天諭向月神起誓,在月亮下交換彼此的身體和靈魂,隻要活著就隻認月姬一個妻子,如果欺騙背叛,亂箭穿心被狼群分食而死。”


    “我月姬向月神起誓,在月亮下交換彼此的身體和靈魂,隻要活著就隻認天諭一個丈夫,如果欺騙背叛,亂箭穿心被狼群分食而死。”


    在突厥人的歡呼聲中,安靜默默離開了熱鬧,獨自走向了寂靜黑暗的草原……


    夜裏,沒人來鬧洞房,李瑜走進營帳,見到坐在裏麵的月姬。沒著急走近,反而痛飲了一碗酒。


    這是先帝為他賜的婚,他的人生,本該迎娶突厥大可汗的女兒,從而掌控全部外族,收複失地,登上天子之位。


    這一切或許並不簡單,但他對自己的謀略才華很有自信,他生來不凡,那金燦燦的寶座,與生俱來就該是他的。如今所做的,不過是在修正當初的意外錯誤罷了!


    他連喝三碗烈酒,最初並不習慣,如不也將外族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月姬冷漠又麻木地看著他緩緩走到自己眼前,他伸出手按在她肩頭,用力一推,她便倒在床上,他隨即壓下來。


    撕扯她的衣服,擺弄她的身體。


    月姬起初隻有一動不動的麻木,可當他脫下她的衣服,企圖徹底占據她身體時,她竟然想到了蕭淙之……


    當年在眾多俘虜之中,她一眼就看中了他,他和她從前見過的所有男人都不同,第一眼瞧著是清俊的書生,再一眼那身皮囊下藏著一顆野狼一般的心,文武雙全,舉世無雙。


    她就像草原上的鷹見到了獵物一般執著追逐,原本是打算馴服了留養在身邊的,但她忘了,狼是永遠不會臣服於鷹的,他隻會伺機蟄伏,引誘高高在上的鷹俯身低飛,而他瞅準時機,一躍而起,咬斷鷹的脖子。


    她恨他,恨他為什麽不聽話!為什麽養不熟!為什麽要回到中原!為什麽沒有被摧毀!為什麽還會愛上元綺!


    為什麽!?


    她從來不明白,就像她從來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何如此執著於他……


    想到此處,她突然如同垂死掙紮的獵物,一把推翻了李瑜。


    麵對剛才還任他為所欲為的月姬,李瑜先是感到掃興,而後是憤怒!


    他沒有像阿蒙多一樣動手,而是像一條毒蛇一樣,幽幽地纏繞在月姬身邊:“你反抗什麽?你以為除了我還會有人要你嗎?你看看你自己,在比豬圈糞坑更髒的地方待了三年,你知道草原上的人都叫你什麽?爛馬糞,臭狗屎,你以為洗幹淨換身衣服,就變回從前了?


    我告訴你,一樣的臭氣熏天,我忍著惡臭睡你,你應該感恩戴德才對,如果不是我,你會爛在裏麵,永世不得超生!是我,把你救出來,是我,讓你重新做回公主,還是我給你報仇的機會。


    月姬,我們的婚事是皇爺爺和你父親定的,如果不是蕭淙之,我們早就成親了,你此刻應該是我中原尊貴的太子妃,不久後就是皇後!


    是蕭淙之害了你,害了我,害了我們!他們放你回來,就是要看你這幅模樣,要你痛苦,生不如死!你難道就這麽輕易讓他們稱心嗎?跟著我,我會幫你報仇,到時候,我會給你機會,殺了他最愛的人解恨!”


    這番話仿佛點燃了月姬空洞的眼神,是啊,蕭淙之還好好的活著,他在這世界上又有了新的愛人,好啊,既然這樣,她就能繼續折磨他!


    他不是愛元綺嗎,不是願意為她死嗎?好啊,她三年來遭受到的一切,都會十倍百倍的還到元綺身上!


    想到此處,她揚起下巴,眼神傲慢又邪惡地看著李瑜,緩緩坐到了他身上……


    漆黑的草原上,安靜獨自坐在坡上,風吹動她的烏發,還有些許被她臉上的濕潤所粘住,緊緊貼著皮膚無法剝離。


    假戲真做,她沉淪的太深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沒有將李瑜和祁王的消息上報,離開上京後她便與上級失去了聯係。她想隻要他一直流落在外,對朝廷沒有威脅,她可以一直以安靜的身份留在他身邊。


    其實不過是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她陷得太深了,替身做久了,竟開始留戀他的溫情。可事到如今,還能如何呢?


    耳邊唯有風聲,草原無法給她答案,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而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安靜。”


    她猛然回首,竟忘了自己是個聾啞的。


    與身後那人四目相對,才發覺露了餡,可那人會在身後喊她,且毫不意外,安靜忽然明白了。


    隻聽那人開口問道:“我奉陛下與武定侯之命,想問問姑娘,可還記得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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