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4日,上午8點,楊菲豔駕車到達工廠大門口。


    值班保安打開電動伸縮門,一邊揮手一邊說:“老板娘,門外有一對5、60歲的夫妻來找你。聽他倆介紹說,是從湖南老家來的。我開始以為是你老家的什麽親戚,我就問他們是從湖南哪裏過來的?他們說從湘江源過來的。我想了一下,一個湘南,一個湘西,相隔遠著呢,根本不是同一個地方。他們昨天來過,我說您今天才來上班,我就讓他倆今天過來。他倆今天早上7點就來了,我就叫他們在外麵等等。現在站在廠門口對麵馬路,那棵樹蔭下麵的那兩個老人就是他們。”


    楊菲豔朝觀後鏡看了一眼,鏡麵映出兩個穿著得體的老年人,看上去年紀跟自己母親年紀差不多。


    此時,楊菲豔心裏已經明白這兩個人是誰了。


    “你去把他們叫過來吧。”楊菲豔對值班保安說。


    楊菲豔將車開到停車場。她停穩車子,熄了火,下了車。


    值班保安小跑著走過林蔭道,朝他倆招了招手,大聲地叫道:“二位伯伯,您們過來吧,我們老板娘來了。”


    值班保安領著兩位老人走到大門口,對兩位老人說:“站在車旁的那個就是我們老板娘楊總。”


    楊菲豔拎著手提包,向大門口走了過來。她走到門衛室,停下了腳步。


    那個老年婦女往前邁了一步,來到楊菲豔的麵前,雙腿跪了下來,淚流滿麵地哭著說:“楊總,求求你了!你饒了我女兒吧,隻要不讓她去坐牢,你說什麽我們都答應你!”


    楊菲豔見一個老人給自己下跪,情理上過不去。她趕緊伸手去扶她,不料那個老年婦女就是不肯起來。


    那個老年男人走上一步伸手去拉她,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就是不肯起來。


    “大媽,你先起來,有話慢慢說。”楊菲豔依舊扶著她的手臂,好聲勸慰道。


    值班保安見狀不妙,便上前一步,語氣不友好地說:“你再不起來,我就報警了!”


    那個老年婦女一聽保安說報警,有些心慌了。她抹了抹眼淚,在楊菲豔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楊總,您好!我是歐萍萍的父親,我叫歐軍民。她是我的老伴,叫何麗芳。我們能否借一步說話?”歐軍民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對著楊菲豔語氣輕柔地說。


    “哦,是伯父伯母呀,你們什麽時候來的?”楊菲豔的眼神裏閃爍聰慧和機敏,連忙打招呼說。


    “我們前天晚上就到了,在附近找了一個旅店住下了。昨天過來找你,保安說你今天才來上班。謝天謝地,我們總算找到你了。”歐軍民雙手合掌,陪著一張笑臉說。


    “伯父伯母辛苦了,請到我辦公室去坐吧。”楊菲豔對歐軍民客氣地說。


    “好的,謝謝!”歐軍民點了一下頭答道。


    楊菲豔轉身走在前麵。


    歐軍民拉了一下何麗芳的手,兩人一前一後跟著楊菲豔身後向廠房走去。


    楊菲豔領著歐軍民和何麗芳上了二樓。她打開辦公室的門,把兩位老人請到茶幾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歐軍民將背上的背包放了下來,放在身邊的沙發上。


    楊菲豔走到飲水機前,打開電源燒水。她走到窗戶前,將玻璃窗推開一半。探頭往窗外一望,湛藍的天空,秋高氣朗,白雲淡淡。


    一陣微風拂麵,她感到臉上一絲涼爽。


    她走回辦公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按下電腦電源開關,等待電腦自動進入顯示屏主畫麵。


    飲水機發出一聲輕響,紅燈跳轉綠燈,水燒開了。楊菲豔起身走過去,取了兩個紙杯接了兩杯熱水。她把兩杯熱水放入茶盤,端到茶幾上,然後輕放在他們麵前的茶幾邊上。


    歐軍民輕輕地在茶幾邊上敲了兩下,客氣地說了一句:“謝謝!”


    楊菲豔拉過一張椅子,在他們對麵坐了下來。


    何麗芳剛想開口說話,歐軍民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大腿,她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楊總,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我們本不該來打擾你的工作的。可是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所以厚著臉皮來找你談談。我老伴已退休了,我在今年底也要退休了。我們就這麽一個女兒,如今她被抓了,要坐牢了。我老伴她有心髒病的,我擔心她心裏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就帶著她一起來找你。懇請你網開一麵,能否撤訴,放萍萍一馬?我們願意盡最大努力賠償你的經濟和精神損失。”歐軍民眉頭緊鎖,眼神堅定,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經過思索過的。


    “歐伯伯,想必你也知道了,你的女婿放火燒了我的倉庫,造成經濟損失150多萬呢。還有你的女兒簡直太陰毒了,竟然騙取我對她的信任,施鬼計演假戲找人強暴我,企圖毀了我的幸福。她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缺德事,這是把我往死裏整,把我往絕路逼呀!如果換作是您,被別人這樣殘酷無情地對待,落得生不如死,痛苦萬分的境地。您會選擇原諒嗎?我想,換作是誰,遭受這樣心狠手毒的人陷害,誰都不會性善慈悲,誰都不會輕易放過!”楊菲豔表情沉重,緊抿著嘴唇。她的目光裏充滿憂鬱,看上去臉色顯得更加憔悴。


    “楊總,你大人不計小人過,看在我們兩張老臉的份上,就給她一次改過自新,好好做人的機會吧。我們已經把她的房子賣了100萬,一分不留的賠給你。另外,我們兩個老人將一生的積蓄也給你,作為賠償你的精神損失。這張卡裏有100萬,密碼都寫上這張紙條上了。”歐軍民將背包打開,從裏麵拿出一張銀行卡來。


    “姑娘,求你了,你就算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求你了,行行好吧!”何麗芬雙手合掌作揖,激動地說。


    “楊總,這裏有10萬塊,這是我們老倆口的全部家當了,一起補償給你,請你收下。另外,這份撤訴申請書,我也替你寫好了,請你過目一下,簽上你的名字。”歐軍民從背包裏拿出10遝百元大鈔放在沙發上,接著從背包裏拿出一張折疊的打印紙。


    歐軍民見楊菲豔沒有吭聲,也沒有拒絕。他將10遝百元大鈔雙手抱著放到她的辦公桌上。他走回沙發,將銀行卡用紙條包著,連同那份撤訴申請書一起,輕輕地放到她的辦公桌上。


    楊菲豔被二位老人的一連串舉動弄得一時無語。她雙手捂麵,陷入一種沉思中。


    何麗芳見楊菲豔坐在椅子上無動於衷,急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站著停了幾秒,突然失態,像發了瘋似的衝出門口,嘴裏說著:“你不答應,我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歐軍民見狀,立馬從沙發上彈起,跟著追了出去。


    楊菲豔推開椅子也跟著追了出去。


    何麗芳沿著樓道跑上了三樓樓頂,她站在圍欄旁,手扶著圍欄對著天空哭喊著:“豔子呀,媽無能為力救你,媽心裏好難受呀!媽要先走了,我們下輩子再見吧!”


    歐軍民跑上樓頂,邊招手邊說:“麗芳,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楊總她也沒說不答應呀。你不能做傻事呀!你跳下去了,我怎麽辦呀,你的女兒怎麽辦呀?”


    楊菲豔氣喘籲籲地跑上樓頂,眼看就要出人命了,她來不及思索,對著何麗芳說:“伯母,我答應你!”


    “你不會答應我們的,你不會原諒她的!”何麗芳傷心欲絕地哭泣著。


    “伯母,你冷靜了一下,我現在下去,我在撤訴申請書上簽字後拿上來給你看。”楊菲豔邊說邊轉身跑了下去。


    歐軍民向她走了一步。


    何麗芳抹著眼淚指著他說:“別過來,你過來我就真的跳下去了。”


    歐軍民見她發了瘋了,不敢再向她靠近一步。


    很快,楊菲豔拿了那份撤訴申請書跑了上來。她把撤訴申請書遞到歐軍民手裏。


    歐軍民看了一眼撤訴申請書上的簽名,高興地對何麗芳說:“麗芳,楊總簽字了,我拿過去給你看。”


    歐軍民拿著撤訴申請書向何麗芳走了過去。他走到她的麵前,把撤訴申請書放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他趁機抱住了她,將她從圍邊推到樓頂中間來。他一邊推著她, 一邊激動地說:“麗芳,女兒有救了,她不用坐牢了。我們可以把她帶回家了。”


    何麗芳的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眼裏流露出一絲驚喜的神色。


    10月28日下午14點,歐軍民和何麗芳坐在寶安看守所接待大廳的排椅上,焦急地等著女兒出來。


    14點30分,歐萍萍穿著漂亮的裙子從門口走了出來。


    何麗芳見女兒出來了,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女兒跟前。


    歐萍萍撲倒在母親懷裏,叫了一聲媽。


    何麗芳拍了拍女兒的後背,激動地說:“女兒受苦了,媽接你回家!”


    歐軍民走了過來,對還在擁抱中的母女二人說:“我們走吧。”


    “爸,對不起!”歐萍萍從何麗芳懷裏冒出頭來,對歐軍民說。


    “孩子,我們回家吧。”歐軍民伸手撫摸著女兒的頭。


    他們三人走出了寶安看守所的大門。


    天幕沉沉,天邊鉛雲密布,老天爺繃著一張不開心的黑臉,仿佛要下一場大雨似的。


    他們沿著馬路走到一個交叉路口。歐萍萍停下腳步,回轉身來對爸媽說:“我叫輛的士送我們回去。”


    “我們回哪去?你的房子,我們已幫你賣了,抵了你的救命錢了。我們現在去找家旅館住下,明天一早坐車回老家。趁我現在還沒退下來,給你安排一份工作。”歐軍民看了一眼女兒,把目光移向遠處的街道。


    “爸,那套房子可是我在深圳落腳的一個家呀,你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賣了呢?我情願去坐牢,也不能賣房呀!”歐萍萍用腳跟在水泥路麵上跺了一下,嘴角下拉,眉頭皺起,鼻孔一張一縮,胸部起伏著,雙眼瞪著歐軍民,非常生氣地說。


    “你還好意思說那是你的一個家,你看看你,老公離了,女兒跟了前夫。你離婚這麽大的事,也不跟我們說一聲。你離婚後再婚,我們不反對,你要也要找一個靠譜的男人呀。可是你找了一個什麽樣的男人,一個偷奸耍滑、弄虛作假的詐騙犯,一個縱火犯。你跟這樣一個男人結婚,你能幸福嗎?”歐軍民陰沉著一張鐵青色的臉,雙手不停地搓揉著,雙眼直視似乎要冒出怒火來。


    “你別提那個前夫,我恨他!他根本就不愛我,他耽誤了我幾年寶貴的青春。我離婚後找的這個男人,他非常愛我,他對我比前夫對我要好千倍百倍。盡管他犯了錯,違了法,我不後悔跟了他!”歐萍萍晃了晃身子,把目光朝向馬路一邊。


    “你走到這地步了,還嘴硬,真是氣死我了!”歐軍民克製心裏的怒氣。


    “萍萍,你爸不是責怪你,他是批評教育你,也是為了你好。女孩子找對一個男人幸福一輩子,找錯一個男人那痛苦一輩子。傻孩子,是房子重要,還是你的身體和名譽重要?你不想想,一個女孩子如果坐了牢,她今後的一生就毀了。房子沒了,可以再買。人坐了班房,進了牢房,就如同臉上劃了記號,背上貼了標簽。不管走到哪裏,別人當麵不說,但在背後總有人會說風涼話,難聽話。人有了汙點,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被人看不起。深圳這裏雖好,但現在不一定適合你了。你還是跟我們回到老家去,父母會為你撐起一片天。再說了,父母都老了,總想你留在身邊。等你回家後,父母為你物色對象,幫你張羅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再過二年就30歲了。女人過了30歲,年紀顯老了,就很難嫁出去了。聽父母的勸,別再讓我們心碎了!”何麗芳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媽,對不起!讓你們操心了!”歐萍萍拉著何麗芳的手,語氣柔和地說。


    “要不是你媽給別人下跪,以死相逼,才獲得機會救了你。退一步說,如果沒有你媽拿生命作賭注,我們就算說盡好話,拿著錢去跪著求別人也無濟於事。”歐軍民把壓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歐萍萍聽到父親剛才說的話,她撲倒在何麗芳的懷裏,淚水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何麗芳輕輕地拍了拍歐萍萍的肩膀。


    這時。從遠處駛來一輛的士。


    歐軍民招了招手,出租車司機在離他們3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老板,去哪裏?”司機探出頭來,微笑著問。


    “師傅,去西鄉客運站,多少錢?”歐軍民走下馬路牙子,對司機說。


    “打表吧,按路程收費,是多少就是多少。”司機答道。


    歐軍民拉開後車門,對著何麗芳和歐萍萍說:“上車走了!”


    歐萍萍扶著母親上了後座,順手關上了車門。


    歐軍民繞到副駕駛室那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隨著砰的一聲,車門關上了。


    司機提醒他係上安全帶。


    司機轉著方向盤,慢慢駛入車道,加速揚塵而去。


    車行半路,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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