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風,日將夕矣。


    燕王被相國栗腹諂言所惑,命樂毅之子昌國君樂閑為將,將欲伐趙。


    樂閑奏道:趙雖有長平之敗,但全民習兵,又有廉頗為相,李牧為將,豈可輕伐?


    燕王怒道:卿是因汝父墳墓在趙,不欲效力於燕耶?


    樂閑聞言驚悚,改言道:臣請試之可也。


    大夫將渠切諫:大王方與趙王交歡,轉麵便即攻之,不信不義,師必無功。


    燕王不聽,便使栗腹為將,樂乘為佐,率兵十萬攻鄗;慶秦為副將,樂閑為佐,率兵十萬攻代。自己又親率十萬大兵,在後接應。


    三十萬大軍,已是燕國全部人馬,可謂傾國以出。


    趙王聞報燕兵將至,召集群臣問計。廉頗自請擊敵於境外,又薦李牧為副將。趙王從之,乃發兵十萬禦燕。十萬大軍,亦幾乎是趙國全部人馬。


    廉頗與師弟商議,兵分兩路。自率五萬兵迎栗腹於鄗;李牧引兵五萬,迎慶秦於代。


    栗腹率眾急攻鄗城,十五日不下。廉頗率軍趕到,以誘敵之計,隻一戰便生擒栗腹。又使人往招樂乘,樂乘引軍以降。


    李牧救代,一戰而勝,陣斬慶秦,遣人報捷。


    樂閑聞報前軍失利,隻得率眾結寨自保。


    廉頗使樂乘寄書招之,樂閑恐回燕獲罪,亦降趙國。


    燕王喜聞知兩路兵馬俱都敗沒,悔不當初,連夜奔回中都,遣使乞和。廉頗不欲趕盡殺絕,於是議於諸將,欲允燕王之請。


    樂閑進言道:此番力勸燕王伐趙者,栗腹也。大夫將渠苦諫不聽,被羈押在獄。師伯若許燕議和,須釋將渠,並拜為相國,則燕趙自此必得安寧。


    兼頗從其說,便以此訴於來使。燕王聞使回報,即命將渠釋獄,且立即授予相印。


    燕王:寡人不聽卿言,自取辱敗,今將求成於趙,非卿不可。


    將渠拜受相印,奏道:樂乘、樂閑叔侄投趙,不得已也。且樂毅昔有大功於燕,大王宜歸其妻子,使不忘燕德,則和議可成。


    燕王又從之,乃使將渠至趙都邯鄲請和,並送還樂閑、樂乘家屬。


    趙王命將栗腹斬首,封樂乘為武襄君,樂閑為昌國君;重賞廉頗,升李牧為代郡守。


    將渠雖為燕相,每言不合燕王之意,於是未及半載,便托病辭印,燕王遂用劇辛代之。


    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再次出征關東,攻占趙、韓、魏三晉諸多城池。


    此為楚考烈王八年,楚國春申君黃歇用事,依淮河平野修建壽春城,規模宏大。運用南郢引流入城傳統,著意規劃,功能分區清楚,成為江淮第一都會。


    荀子此時年近六十歲,二次入楚。


    楚國滅魯並費,遷魯頃公於莒。


    魯國自周公封國,頃公失祚,共傳二十五世,計三十四位君主,國祚七百九十八年。


    楚國新得魯國蘭陵之地,令尹春申君聘荀子為蘭陵令。


    魯頃公在位二十四年,六年後死於柯(今山東東阿),魯國就此絕祀。


    次年,燕太子丹為質於秦,與王子趙政相處。因受其冷遇侮辱,故設計逃歸,圖謀報複。


    楚考烈王九年,韓桓惠王朝秦,魏亦請為秦庸。楚國兩麵受困,一籌莫展。


    趙國伐衛,攻占戚城;魏國乘機並衛,使其成為自己附庸。


    秦國由此出兵攻魏,助衛複國,衛複為秦國附庸。


    秦趁信陵君在趙,深入魏國,並攻占吳城。


    又次年,秦昭襄王薨,壽止六十九歲,在位五十六年。太子安國君柱立,是為秦孝文王,立趙女為後,子楚為太子。


    韓王服衰絰入吊,視喪如臣子之禮,諸侯皆遣將相會葬。


    孝文王除喪三日,大宴群臣,席散回宮而死。國人皆疑是客卿呂不韋欲立子楚,買通秦王左右下毒酒中,以致秦王猝死。然而滿朝文武,無敢言者。


    呂不韋遂同群臣奉子楚嗣位,是為莊襄王。奉華陽夫人為太後,立趙姬為王後,子趙政為太子,改稱嬴政。


    相國蔡澤深知莊襄王與呂不韋關係,乃托病以相印讓之,自己甘為次卿。其洞察世事,急流勇退,得保性命富貴,可進可退,能屈能伸,其智如此,非是尋常世人能及。


    於是莊襄王乃拜呂不韋為丞相,封為文信侯,食河南雒陽十萬戶。呂不韋羨慕孟嚐、信陵、平原、春申之名,恥己不如,亦設招賢館攬致賓客,座中凡三千餘人。


    東周君壬子聞說秦國連喪二王,乃遣賓客往說山東諸國,又欲合縱伐秦。秦相呂不韋聞而大怒,遂奏請莊襄王,自己親為大將,率兵十萬往伐東周。


    於是合縱不成,未經大戰,呂不韋便執東周君以歸。


    自周武王滅商以受天命,終於東周君壬子,共曆三十七王,國祚八百七十四年。


    兩周終亡於秦,周祀至此完全斷絕。


    秦王便乘滅周之盛,複遣蒙驁為將,率軍襲韓。


    蒙驁領軍出征,力拔成皋,滎陽,設置三川郡,地界直逼大梁。


    秦王子楚聞報大喜,又忽然想起舊日之恨,便對丞相呂不韋道:寡人昔日為質於趙,幾乎為趙王所殺,此仇不可不報!


    呂不韋應諾,乃再遣蒙驁攻趙,取榆次等三十七城,設置太原郡。繼又攻魏,複遣王齕率兵五萬助戰。魏兵的敵不住,屢戰屢敗。


    魏王心急如焚,議於群臣,俱都鉗口;因回至內宮,唉聲歎氣不絕。


    如姬見狀,進言於魏王:秦所以攻魏,欺信陵君不在也。大王何不使人卑辭厚幣,召其還魏,使再合縱列國,並力禦秦?


    魏王雖恨信陵君矯殺自己愛將晉鄙,但時勢危急,不得已從之。遂遣大夫顏恩齎持相印,更以黃金彩幣,往邯鄲迎信陵君歸國拜相。


    信陵君聞魏王遣使迎己,對眾賓道:魏王棄我於趙十年,今事急召我,非本意也!


    乃懸書於門,上寫九個大字道:有敢為魏王通使者死!


    賓客皆不敢言。顏恩至魏半月,每日候於公館門首,不得見公子之麵,無可奈何。


    這一日,適逢博徒毛公與賣漿薛公來訪公子,在信陵君府門遇到顏恩,問其何來。


    顏恩知道二公與信陵君向來交厚,於是便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泣訴道:秦軍來伐,魏國如今危如累卵。某奉魏王之命,來請信陵君歸國,以抗秦師。未料信陵君固執不從,且不容在下登門。望二公看在魏國數百萬生靈麵上,玉成其事!


    二公聞此,甚為悲憫,遂入見信陵君,敘禮落座。


    信陵君:難得二公有閑,光降敝舍。今日雅會,不醉不歸。


    毛公:某有一事不明,當麵請教。


    信陵君:凡無忌所知,知無不言。


    毛公:未知公子是哪國之人?


    信陵君:毛公何以此言相戲?無忌乃是魏人,天下誰人不知?


    毛公:我固知公子乃是魏人。但適才聞公子所雲“光降敝舍”四字,故有此問。


    信陵君聞此,麵紅耳赤,若有所思。


    薛公見此,插口說道:我有一言,未知公子肯納否?


    信陵君:賢公賜教,無忌洗耳恭聽。


    薛公:公子身重於趙,名聞諸侯,並致天下賓客來歸者,借魏國之力也。今秦軍攻魏日急,使破大梁,公子不念祖宗之血食乎?複何麵目,寄食於趙也?


    其言未畢,信陵君已是冷汗滿麵,起身謝道:非二公嚴責,無忌幾為天下罪人矣。


    即命賓客束裝,帶同魏使顏恩,一同入朝,往辭趙王與平原君。


    趙王聞說信陵君欲歸國赴難,慨然說道:公子向以魏師存趙,大恩一直未報。今歸赴國難,寡人敢不悉賦以從!


    乃授信陵君為趙國上將軍,使龐煖為副,大起趙軍十萬助之。


    信陵君拜謝,先使顏恩歸魏報信,後分遣賓客,致書各國求救。


    燕、韓、楚素重信陵君人品,聞其為將,乃分遣將渠、公孫嬰、景陽領兵,俱至趙國邊境,來聽魏無忌節製。惟獨齊國親秦,不肯發兵。


    顏恩還報大梁,說信陵君總領燕、趙、韓、楚之師前來,共計二十餘萬人馬。魏王如渴得漿,喜極而泣,乃使衛慶悉起國中之師,出應公子無忌。


    信陵君便集五國之師,來戰秦軍。


    探馬來報:秦將蒙驁圍郟州,王齕圍華州,攻打正急,其勢將危。


    信陵君下令擂鼓聚將,與燕、趙、韓、楚四國諸將以禮相見,說道:郟、華相距五百餘裏,不能同時相救。若依本帥之計,可以兵牽製蒙驁於郟,而率奇兵赴華。王齕兵敗,則蒙驁亦不能自固矣。未知列位將軍,以為如何?


    諸將:此乃善計。我等願唯將軍馬首是瞻!


    信陵君甚慰,於是下令:使魏、楚二國之師,築壘以拒蒙驁,虛插本帥旗號。


    魏、楚主將:喏!


    信陵君:趙、燕、韓三國之兵,隨本帥星夜馳援華州。


    三國主將:喏!


    安排已畢,五國人馬依令而行。


    信陵君親引趙、燕、韓三國聯軍,日夜兼程,將及華州,紮下營柵。


    信陵君複聚眾將,說道:俗語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今秦國以舟師運糧,俱都停泊渭水之畔。而少華山林密草茂,可以伏兵。我若出奇兵往渭劫糧,王齕必悉兵來救,則我伏兵於少華擊之,無不勝矣!


    諸將聽罷,皆都稱善。信陵君見無異辭,即命趙將龐煖引軍,往渭河劫秦糧艘;複使韓將公孫嬰、燕將將渠各引本軍,隻在少華山左右伺候;親率趙兵,伏於少華山下。


    三國聯軍甫動,早有秦兵報入王齕營中:稟報將軍,信陵君遣兵,徑往渭水渡口!


    王齕驚道:魏無忌不救華州,而劫渭口之糧,是欲絕我根本也。糧若被劫,未戰而敗。傳我將令,留兵一半圍城,餘者隨吾救渭!


    眾將聽命,於是引軍前往渭水救糧。


    將近少華山口,三通鼓響,燕相國將渠引兵殺出。


    王齕傳令列陣,剛欲交鋒,又聽三通鼓響,韓將公孫嬰又至。王齕大驚,分兵迎敵。


    正混戰間,軍士來報:渭河糧船,被趙將龐煖所劫。


    王齕聞言驚慌,無力分心,隻顧廝殺。三國之兵攪做一團,自午至酉。


    又聽號角長鳴,伏兵殺出,眾軍大叫:信陵君親自領兵在此!


    秦兵力戰半日,身心俱疲,又素聞信陵君威名,到此心膽俱裂,爭相奔逃。


    王齕驚道:我謂白起師伯死後,天下除我師父王翦以外,隻我一人善兵。信陵君非我鬼穀門下,如何如此用兵如神?


    他卻不知,信陵君在趙國寄居十年,早拜廉頗為師,盡得鬼穀兵法奧秘。


    秦軍於是大敗,折兵五萬餘人,又盡喪糧船,被信陵君所奪。王齕引殘兵敗將狂奔,直入臨潼關中,扯起吊橋,據險以守。


    信陵君不理王齕,便引得勝之兵,來救郟州。


    秦將蒙驁聞知信陵君兵往華州,便命於營中虛立自己帥旗,與魏、楚二軍相持。親自盡驅精銳望,華州一路疾走,望與王齕合兵。


    不料信陵君此時已破王齕,引得勝之兵殺至,便在華陰界上與蒙驁相遇。


    信陵君下令吹號,當先衝入敵陣。於是左有公孫嬰,右有將渠,兩下大殺一陣。蒙驁折兵萬餘,退走三十餘裏,紮住大寨,整頓軍馬,打點再戰。


    未料前方失利,又值後院失火。原來是魏將衛慶、楚將景陽,早得信陵君遣使傳信,知道蒙驁不在軍中,遂引兵齊出,攻破秦營,解除郟州之圍,然後也望華陰追襲而來。


    於是前後夾擊,五國人馬共戰蒙驁。


    蒙驁雖是勇將,但獨身難當五路軍馬。兼是腹背受敵,又大折一陣,急望西退走。


    信陵君率軍一直追至函穀關下,令五國之軍分紮五個大營,約期攻關。


    不料在此大勝之餘,五國之將各保實力,推三阻四,隻望別國向前,自己坐享其成。


    如此相持月餘,秦兵緊閉關門,五國之軍又不拚力攻打,漸漸軍心渙散。


    信陵君眼見糧盡,隻得下令班師。各國主將於是分別告辭,帶兵各回本國。


    信陵君大勝而歸,先將十萬趙軍引回邯鄲,還於趙王;然後率領三千門客,複歸大梁。魏安厘王出城三十裏迎接,兄弟相別十年再逢,悲喜交集,並駕回朝。


    還至大梁,魏安厘王即拜信陵君為相,益封五城,國中大小政事,皆都決於無忌。複赦朱亥擅殺晉鄙之罪,用為偏將。於是信陵君威名,震動天下。


    信陵君遂集賓客,將鬼穀兵法及自己所悟,纂成《魏公子兵法》二十一篇,並陣圖七卷。


    蒙驁與王齕見五國兵退,便還鹹陽請罪。


    莊襄王道:卿等屢立戰功,今日之敗,乃眾寡不敵,非卿等之罪。


    二將再拜,謝恩退班。


    剛成君蔡澤進言:今山東六國,雖勝一陣,但已如同一盤散沙,各求媚秦自保,互不相服,但隻聽信陵君一人而已。大王可遣使修好於魏,且請魏無忌至秦麵會。俟其入關,執而殺之,則六國再無人抗秦矣。


    秦王稱善,依計而行。遂遣使至魏,請信陵君至鹹陽相會,共訂盟好。


    魏王覽秦王之書,未知右凶,便請信陵君入宮,計議對策。魏無忌早知秦王之意,自己不往,卻使朱亥為使,奉璧一雙,往謝秦廷。秦王見信陵君不至,心中不喜。


    蒙驁奏道:信陵君不至,王得勇士朱亥,亦可為償。


    秦王早聞朱亥襲殺魏將晉鄙之事,聞奏稱是,便欲封朱亥為將,朱亥堅辭不受。


    秦王受拒,不由大怒,便對朱亥說道:聞卿身懷絕技,力大絕倫,未知是否?


    朱亥:不敢說力大絕倫,但擒龍搏虎,臣無所懼也。


    秦王:好。我後園恰養猛虎一隻,近日思春暴躁,無人敢近。卿若能搏而伏之,則寡人立即釋放還國。若是不能,則飼於虎口矣。


    朱亥:大丈夫不懼千軍萬馬,豈懼一虎?


    秦王愈怒,遂令運虎至於外庭,圍以寨柵;然後打開牢籠,使朱亥入柵搏之。


    朱亥徒手上前,那猛虎卻被其威勢所攝,蹲伏股栗,不敢稍動。


    秦王及眾臣見此,無不瞠目結舌。


    朱亥出柵,登階說道:自信陵君遇臣於屠市之中,臣之性命已屬彼矣,不堪為他人驅使。今既得罪秦王,諒不能複還魏國,當以死報之,以全我大義!


    說罷,乃以頭觸撞庭柱。隻聽一聲大響,便如共工氏怒觸不周山一般,庭柱折斷,殿中泥瓦俱落,而朱亥頭顱不破。朱亥怒極而笑,其聲隆隆,猶如雷震九天。


    秦王驚叫道:寡人知道賢卿之勇矣。這便罷休,放你還魏便是。


    朱亥:臣前腳離開鹹陽,大王後腳便發大軍,則是因臣故,為信陵君招災致禍也。壯士生於天地之間,不能為知己免禍,尚有何麵目,還歸故國耶!


    說罷,便以手自探其喉,扯斷喉管而死。


    秦王歎息良久,下令魏國副使車載朱亥屍首以歸,還於魏國。複又謀於群臣:若除信陵君,非用離間之計不可。眾卿有何良策?


    剛成君蔡澤獻計:大王若捐金萬斤,密遣使至魏,訪求晉鄙之黨,使之布散流言,言諸侯皆欲奉信陵君為魏王,則信陵君死日至矣!


    秦王稱善,遂遣細作齎持萬金,前往大梁,依計行事。又寄書於信陵君,說以朱亥自殺之誤,並贈私金,以為償恤。


    此事未久,秦王複納蔡澤之計,釋放魏質子增還國。


    臨別之時,蔡澤設宴為魏太子增送行。酒酣更深,乃摒眾私言:信陵君在外十年,交結諸侯,諸侯將相莫不敬憚。今為魏相,諸侯但知有信陵君,不知有魏王,雖吾秦國,亦畏信陵君之威。若太子歸國能除信陵,則秦國終不伐魏。


    太子增信以為真,為求速歸故國,乃在蔡澤授意之下親寫密書,備言諸侯歸心信陵,秦國亦欲擁立其為魏王等語。蔡澤先發使送書至魏,數日後方釋魏太子歸國。


    鏡頭轉換,按下秦都鹹陽,再說魏都大梁。


    晉鄙賓客得到秦國間諜所贈重金,立即在國中布散流言,說五國諸侯皆欲奉信陵君為魏國之主。魏王聞之,固已心疑,坐臥不安。


    其後秦使又至大梁,來見魏王,聲稱欲與魏國息兵修好。但秦王之書,秦使所言,皆說敬慕信陵君之語,更無一字讚頌魏王。


    與此同時,魏王繼又接到太子增家書,說秦王欲立信陵君為王,心中愈加疑惑。其後秦使又至,名曰歸還朱亥屍首,但又滿車金帛,載入信陵君府。又故意遺失秦卿蔡澤奉於信陵君密書,使魏王密探得之。密探報書入宮,魏王發書觀之,見其略曰:


    公子威名遠播,天下莫不傾心。聞欲正位南麵,為諸侯領袖,秦王無不應承。恐公子力有不及,秦王已使蔡某,暗派千諜入楚,惟命是從!預布賀忱,公子勿罪。


    魏王覽畢,疑心愈固,遂召信陵君入宮,以書示之。


    信陵君奏道:秦人多詐,此乃離間之計,不值一辯。


    魏王察言觀色,見其不似作偽,隻得隨聲附和,安慰數語,但終不放心。


    數日之後,太子增回魏,複言信陵君不可專任。魏王信以為然,複又猶豫。


    信陵君聞說太子回國,亦向魏王獻譖,不由大驚。雖然於心無愧,但為免禍,遂自此托病不朝,並將相印兵符,俱都繳還。後與賓客長夜為飲,多近婦人,以示無誌權位。


    四年之後,信陵君傷酒而亡,同年魏安厘王亦薨。


    自此而後,魏國再無抗秦之人。


    鏡頭轉換,按下魏公子信陵君,複說楚公子春申君。


    楚考烈王熊完十年,春申君在府中宴客,並議朝政。


    春申君:自孟嚐君及信陵君亡故,六國之中,再也無人能抗強秦。世人皆以楚為強國,本為秦國之敵。但因我為令尹之故,以至積弱不堪,此言有諸?


    有門客觀津人朱英,起身離坐進言:其實不然。楚國之弱,與主公何幹?先君之時,與秦為善二十餘年,秦不攻楚,何者?格於形勢也。彼時秦逾黽隘之塞攻楚,極為不便;若假道於兩周南下攻楚,則背韓、魏兩國之地,又兩麵受敵,更為不可。今則時移勢易,魏國旦暮且亡,不能保許與鄢陵,許割與秦。如此秦兵去我陳都,隻有一百六十裏,朝發而夕至。臣謂若不遷都以避秦勢,則見秦楚之間,日益相鬥也。


    春申君:善哉斯言,我知何以保楚矣。


    於是奏請烈王,將都城自陳遷至壽春。春申君則至個人封地吳郡,練武以備秦兵。


    當時楚考烈王漸漸年老,卻一直未有子嗣。春申君黃歇以此為憂,便令門客遍尋國中宜生子之女,以重金購之,進獻楚王,卻始終無效。


    時有趙人李園居楚,欲獻其妹李嫣給楚王,以求富貴。因聞多女進宮,皆無子嗣,便又懷疑楚王本人不宜生育。思來想去,忽生一計,於是自薦於相府,請為春申君侍從。


    春申君見李園身材魁梧,兼有智謀,遂從其請,列為隨身侍衛。


    此後不久,李園即請假回家,又故意延誤返回時間,逾期三日,方才回府銷假。


    黃歇因而不悅,問其遲歸之故。


    李園答道:主公恕罪。隻因齊王遣使至趙,欲娶臣妹,臣才請假還家,居趙款待齊使。複因趙國至楚路途遙遠,故此遲歸,請主公見諒則個。


    春申君:原來如此,倒也罷了。但未知卿此番還家,可為令妹訂婚也未?


    李園:臣妹因隨我居住在楚,齊使隻聞其豔名,未得親見,故而不曾下聘。


    黃歇甚奇,遂問:可使我一覽卿妹芳容否?


    李園答道:公為臣主,有何不可?


    遂使其妹入府,拜見相國。春申君乍見李嫣,天姿國色,不由大為羨歎,驚為天人。


    李園見此,遂將胞妹以獻,立得黃歇寵幸。李園由此便因外戚之親,陡然尊貴,隨意出入相府,更與春申君無話不談。


    忽這一日,府中傳出喜訊,報說寵姬李嫣暗結珠胎,身懷有孕。


    春申君聞言大喜,遂於內室設酒擺宴,請來舅爺李園,同飲共賀。


    李園見時機已至,遂作有意無意,將話題引向秦楚之爭,評強論弱。


    春申君果然上套:卿乃趙人,我聞秦王子楚,曾在趙都邯鄲為質多年,此事有諸?


    李園:有也。子楚原名異人,因不受其父之寵,故命質於趙國,其實欲舍之也。


    黃歇:既是如此,其又何能還國,並就君位?


    李園:此皆呂不韋之功也。


    黃歇:我聞呂不韋乃商人之子,因何有偌大能為?


    李園:囤積居奇,公子豈不聞乎?呂不韋雖為商人之子,但胸懷大誌,智計百出。某聞其曾出三千金,以助異人還國奪位,竟能成功,真奇人也。


    黃歇:竟有此事!則僅以三千金之助,便可使其為相,舉國托之乎?


    李園:呂不韋之能,遠不及此。更有奇計,遂使綱侯蔡澤主動讓相,並自甘其下。


    黃歇:我聞蔡澤乃鬼穀門下弟子,曾以一席高論,便使其師兄範睢讓以相位。以其智謀卓絕,尚不敵呂不韋,此一區區商賈之子乎?


    李園:呂不韋之計,真千古未聞。既便是鬼穀門秘術,亦不敵也。


    黃歇:舅兄休要繚繞,請道其詳。


    李園嘻嘻而笑,遂近前附耳低言,將呂不韋先使寵姬受孕,後又獻給異人,生下世子趙政之事說之。隻因蔡澤深知其中奧妙,又見趙政被立為太子,故此隻得將相位讓予呂不韋。


    黃歇聞此,驚異不止。三日之後,即將李園之妹李嫣獻給楚王。


    鏡頭轉換,按下郢都,複說鹹陽。


    秦莊襄王子楚在位三年,忽然得病,迅速沉篤。丞相呂不韋聞知,急入宮問疾。


    趙姬見呂不韋入宮,舊情複燃,遂召呂不韋私通,重溫舊夢。


    呂不韋恐被秦王發覺,引來滅門之禍,遂引醫者進宮,為秦王療疾。醫者獻以奇藥,秦王服之,一月而薨。太子嬴政即位,年僅一十三歲。


    少年秦王即位,乃尊莊襄後為太後,封母弟成嶠為長安君。國事皆決於相國呂不韋,號為尚父,入朝不趨,讚拜不名。


    呂不韋由此權傾中外,威振諸侯。其父死時,四方諸侯賓客吊者如市,車馬填塞道路,比之秦莊襄王喪禮,愈加眾盛。


    秦王政元年,呂不韋聞知信陵君退廢,乃再發大軍東出,開始征伐之旅。


    因發丞相檄令,使大將蒙驁為帥,張唐為副,引兵伐趙。隻經一戰,便即攻下晉陽。


    三年之後,再遣蒙驁為帥,王齕為副,率師攻韓。


    韓王遣上將公孫嬰引兵拒之,秦軍雖盛,三戰不利。


    王齕大怒,對主帥蒙驁說道:我前番兩次敗於趙軍,蒙秦王皆都赦罪不殺。今若再敗於韓將,有何麵目生在世上?亦為我鬼穀門三代祖師蒙羞。


    蒙驁:若依將軍,便待如何?


    王齕:來日五鼓,末將衝鋒在前,搶先登城。將軍請率大軍繼我之後,務必一戰而克。則末將雖死,亦可無恨!


    蒙驁見他說到死字,便覺不祥;待要阻止,又覺天數有定,在劫難逃,便即從之。


    王齕回營,精選私屬死士千人,當夜痛飲一醉。坐待五更,引千人出壘,直犯韓營。


    未料公孫嬰亦極善用兵,雖然連勝,卻不鬆懈,防備甚嚴。秦軍千人來襲,韓軍萬人應戰,雖然慌促,其陣不亂。


    王齕呼喝怒戰,便如戰神白起附體,韓軍當者無不披靡。至天明時分,王齕獨斬數百首級,力戰而死;千名私屬無一後退,死亡殆盡。


    然而經過連番衝突,韓營亦因此終致大亂。


    便在此時,隻聽戰鼓如雷,蒙驁率領大軍殺至,如湯潑雪。


    於是秦軍大敗韓師,陣殺韓帥公孫嬰,並取韓國十二城以歸。


    鏡頭轉換,按下秦韓,複說趙魏。


    魏王自從罷廢信陵君相位,趙、魏之好就此亦絕。


    趙孝成王使廉頗伐魏,圍攻繁陽未克,而趙成王突然薨逝。


    太子偃嗣位,是為趙悼襄王。因不喜廉頗、李牧等鬼穀門人,專門信用大夫郭開。


    廉頗終於攻克繁陽,正欲乘勝進取,未料後院起火,導致功虧一匱。


    郭開恐怕老將廉頗建功,進譖於悼襄王:廉頗已老,伐魏久而無功,不可再使為將。


    悼王聽信譖言,乃使武襄君樂乘為將,往前敵營中,取代廉頗帥印。


    廉頗怒道:樂武襄!吾自為將,於今四十餘年,未有挫失。便是你兄長樂毅,雖為我鬼穀門第三代掌門,猶然矮我半輩,恭敬以待。你是何人,敢來代我為帥?


    樂乘本來心懷慚愧,但被他當眾教訓,亦覺難堪,遂還口道:師兄,休要倚老賣老!此是趙王詔旨,又非是我要強奪你帥印。


    廉頗聞聽此言,愈加怒發,便即倚老賣老,拔劍便來相鬥,眾將勸之不住。樂乘雖奉趙王之命,但怯於鬼穀門輩份所限,更懼門規,畢竟不敢以小犯上。於是便趁諸將攔勸,一溜跟頭跑出大帳,引領從人狼狽歸國。


    廉頗還劍入鞘,怒猶未息。帳前眾弟子皆道:師父惹大禍矣!樂乘是我本門晚輩,倒無妨礙。但你憤而逐帥,此是滅族大罪,郭開與趙王豈能容你?


    廉頗大悟,遂率弟子棄軍而去,投奔魏國。


    魏王尊為客將,卻疑而不用,隻賦以閑職。廉頗由是寄居大梁,以待趙王回心轉意。


    秦王政四年十月,蝗蟲蔽天,秦國禾稼不收,疫病大作。


    呂不韋下令,百姓納粟千石,便可拜爵一級,後世納粟之例,自此而起。


    是年魏信陵君無忌傷於酒色而亡,馮諼哭泣過哀亦死,賓客自剄從死者百餘人。


    魏安厘王亦薨,太子增嗣位,是為景湣王。


    呂不韋聞之,即遣大將蒙驁攻魏,拔酸棗等二十城,置東郡。未幾又攻拔朝歌,攻下濮陽。衛元君東走野王,阻山而居。


    魏景湣王歎道:若使信陵君尚在,何令秦兵縱橫至此!


    於是遣使前赴邯鄲,複與趙國通好。


    是年劇辛相燕,圖報趙國昔日攻伐之仇,隻為忌憚廉頗尚在,不敢輕動。今聞廉頗奔魏,龐煖為將,便覺時機已至,遂入宮見王,私下進言。


    劇辛:龐煖庸才,況秦兵已拔晉陽,趙人疲敝。我若乘釁攻之,栗腹之恥可雪。


    燕王喜聞奏大悅,遂使劇辛為將,率兵十萬伐趙。


    趙王聞報,即命龐煖將兵禦之,並令李牧自代郡南下,以斷燕軍之後。


    二將領命,各自行動。劇辛南渡易水,直犯常山,兵勢甚銳。龐煖帥師屯於東垣,深溝高壘以待。


    劇辛下令:使栗腹之子栗元為先鋒,武陽靖為佐,引兵萬人往攻趙師!


    栗元、武陽靖:末將遵命!


    二將領命,引兵大進。未料龐煖並非劇辛所說庸才,反而極善用兵,早已料敵機先,使樂乘、樂閑張網以待,並親率中軍迎戰。


    於是兩軍交鋒,一戰便定輸贏。趙軍大勝,陣殺武陽靖,更敗栗元,殺敵三千有餘。


    劇辛不悅,欲待整軍再戰,忽報趙帥龐煖派人前來下書。劇辛展書,見其略雲:


    代州守李牧已引軍奔襲督亢,截君之後。君宜速歸,不然無及!


    劇辛覽書大憂,遂命栗元連夜撤軍,自己斷後,以拒追兵。


    龐煖寄書恐嚇劇辛,聞其撤走,遂同樂乘、樂閑兵分三路,自後追殺。


    燕軍且戰且走,行至龍泉河,李牧已率代郡軍馬而至。


    劇辛驚道:龐煖果不欺我!


    遂往東走,奔往遼陽。龐煖追及,再敗燕軍於胡盧河。劇辛不願為虜,自刎而亡;栗元被樂閑擒斬,餘眾奔潰。龐煖約會李牧一齊征進,又取武遂、方城。(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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