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鐵馬,冰河黃沙。


    諸將恐怕孤軍深入,遭敵圍殲,便以魏王詔命為由,齊聲勸阻。


    曹彰道:為將者率軍出征,隻為取勝,為何要受製於千裏之外?敵人今尚未跑遠,追而擊之,其必崩潰,一戰可定也。雖從我父詔命,但使敵人全軍而退,決非良將所為。


    再次上馬,命令諸將:落後者斬!


    軍士見主將如此,無不舍生忘死,奮勇而追。行軍一日夜追上敵人,曹彰令全麵出擊,遂大獲全勝,斬首俘虜數千。


    鮮卑族首領軻比能見曹彰所向披靡,遣使到營,請求臣服。烏桓、鮮卑,皆降曹魏。


    曹彰由此名聲大噪,匈奴諸部為之震動。南匈奴單於呼廚泉由此入朝魏國,自願稱藩。


    畫外音:當時南匈奴久居塞內,曹操恐其蔓延難製,命將南單於留於鄴城,另使右賢王去卑遷居平陽以監其國。又分南匈奴為左、右、前、後、中五部,分居並州諸郡,每部置渠帥一人,又以漢人為司馬,監督各部。南匈奴臣服漢族政權,全是曹彰功勞。


    曹彰誌得意滿,便引軍西來,到長安見父王曹操。奏報之時,將戰功勞都歸於眾將。


    曹操大喜,即率大軍西行,留丞相長史王必典兵,總督許都治安。


    王必領命,引兵還於許都,奏報獻帝,請求布置許都內外防務,天子準奏。


    散朝之後,眾官出殿,紛紛議論魏王此番出征,勝算幾何。中有侍中少府耿紀,聞說曹操引軍遠征漢中,不由眼望西北,麵露微笑。


    字幕:耿紀,字季行,洛陽人氏,東漢元勳耿弇之後。舊為丞相府掾,遷升侍中少府。


    耿紀自詡為開國功臣之後,心存漢室,向與司直韋晃交厚。因見曹操進封王爵,出入用天子車服,以為曹操早晚必為篡逆,漢祚將移,心甚不平。


    因見王必布防京城,並知曹操遠征在外,散朝後遂不還家,直至韋晃府中,與其密議。


    耿紀:賢兄,時機至矣,失則不再。


    韋晃:何以言此?


    耿紀:今曹操舉國西征,朝中曹黨為之一空,豈非千載良機!不如趁此發動兵變,除其黨羽王必,以奪其兵,擁天子正位,還政於漢室。


    韋晃:妙哉!我有心腹之交京兆人金禕,乃故漢相金日磾之子,可引為臂助。


    耿紀:如此秘事,賢兄不可輕易托人,否則便是來門之禍。


    韋晃:耿公不知,金禕世為漢臣,素有討伐曹操之心。其隨父在徐州之時,曾與關羽有交,至今書信往來。關公忠義,比其兄劉備猶有過之,今聞天子有難,必來相助。


    耿紀:賢兄何知關羽可以助我?


    韋晃:當年許田圍獵之事,兄豈忘之!彼時其隻兄弟三個,尚欲甘冒奇險弑曹,況如今兵力強盛,雄踞荊襄數郡,向有北伐之意哉?我等若能殺王必以奪其兵,則北可挾天子以攻魏都,南下亦可引關羽為援,永固許都。更兼金禕與王必甚厚,若得同謀,則大事濟矣。


    耿紀初時本來頻頻點頭,聽到此處,嚇了一跳,說道:他既與王必交厚,豈肯與我等同謀?我看兄是糊塗了罷,竟去與虎謀皮!


    韋晃:其欲討曹操,此為國仇;與王必相厚,乃是私交。古人有大義滅親之舉,況王必又非魏王親眷?我等且往探之,看他態度如何,再作計較罷了。


    於是二人同至金禕宅中,故意稱頌魏王,以言語試探。


    金禕見二人提起曹操,破口大罵;又聽說起王必,便道:某與其相交,為使其反曹也。今見其死心為曹,目無朝廷,即可劃地絕交矣。


    耿紀、韋晃見金禕果有忠義之心,乃以實情相告:今曹操領兵西征,朝內空虛,正是良機。我等欲殺王必,奪其兵權,扶助鑾輿。更結關雲長為外援,可乎?


    金禕撫掌稱善,又薦太醫吉本,及其二子:長名吉邈,字文然;次名吉穆,字思然。


    耿紀、韋晃大喜,即請吉氏父子前來計議。


    六人一拍即合,當時商定:元旦之日,趁京都放假慶賀新年,使金禕去請王必吃酒,酒後勸其引兵巡城;耿、韋二人各領家僮藏於人群之中,待機襲殺王必,徑請天子登五鳳樓,召百官麵諭,明詔討賊;吉氏父子帶家丁於城外放火為號,使觀燈百姓擁擠,截住城內救軍;待天子降詔,便進兵鄴郡,擒殺曹丕;再遣使齎詔,召關羽進京護駕。


    分派明白,約定至期二更舉事,對天說誓,歃血為盟,各自歸家,整頓軍馬器械。


    鏡頭轉換,轉眼到了元旦新春。


    金禕來見王必,請其到酒樓吃酒閑話作耍。


    王必推辭:我兄自去,某還要巡城,不敢輕離。


    金禕:休說巡城,便是敵人圍城,也需吃飯!今日新年,吃過幾杯,便放你去巡城。


    王必被勸不過,隻得帶了二十個禁軍,隨他前去。


    到了酒樓,金禕與那禁軍隊長一錠大銀,不拘多少,請其與部下在樓下自去吃個痛快。自引王必上樓,至雅間坐定,盡點山珍美味,陳酒佳釀,隻管將酒相讓。


    一場豪飲,隻喝到日頭落山。王必與二十個禁軍均已大醉,上不得戰馬,扛不動戈矛。


    金禕見時辰已到,故作猛醒:隻顧吃酒,卻忘我兄公事。若是誤了巡城,一旦有事,魏王回來豈不見怪?酒已吃足,兄自去巡城,弟亦還家。


    說罷起身,先去櫃上結賬。


    王必被他一言提醒,暗道:壞菜!怎地整整飲了這一日酒,誤了軍國大事?


    腳步踉蹌下樓,喚醒禁軍,一溜歪斜,前去巡城。金禕在後跟隨,見王必走到市井熱鬧之處,耿紀與韋晃率家僮正隱在人群之中,遂打一個暗號,命令眾人動手。


    耿紀見金禕發出暗號,呐喊一聲:閑人閃開。奉天子詔命,討伐國賊!


    一個箭步上前,衝王必揮刀砍下。那王必終究是久經戰陣之將,雖然大醉,亦知躲閃,將身一扭,躲過要害,卻傷其左臂,當下護痛縱馬而逃。


    韋晃與眾家丁自人群中奮起,將那二十名醉兵頃刻殺盡,血流成河,街上頓時大亂。


    王必帶傷逃至許都南門,來見典軍中郎將嚴匡,令道:快與某前去平亂殺賊!


    又命中軍:持我大令,到軍營調兵五千,一半前來拿賊,一半守住宮門,保護天子。


    嚴匡見其渾身是血,不敢多問,盡起部下一千精騎,隨王必殺至街頭。


    當時城中大亂,火光衝天,早已驚動皇城禁衛,速報虎豹騎宿衛統領曹休。


    字幕:曹休,字文烈,曹操從兄之子。


    曹休聞報有人造反,急披掛上馬,引千名虎豹騎出營,往城中平叛。遂在馬上下令:不論是誰,凡見到手中持兵械者,皆可立即殺之,一個不留!


    虎豹騎一出,耿紀、韋晃那些家丁怎禁得打?不到半個時辰,全部橫屍街頭。耿紀、韋晃、金禕皆死於亂軍之中,衝天之誌,化作一枕黃粱。


    城內大火燒著五鳳樓,天子避於深宮,虎豹騎死據宮門,無人敢近前半步。


    便在這時,忽聽一片亂喊,城門口擁進二三百人,原來是太醫吉本率領二子到了。


    王必與嚴匡領軍趕到,下令放箭。隻一陣箭雨,三吉與一班烏合之眾紛紛倒地,竟無絲毫還手之力。王必手撫臂上箭傷說道:都是些什麽東西,也敢學人造反?


    比及天明,街上已空無一人。家家閉戶,人人關門。


    夏侯惇此時方領大軍入城,命令救滅遺火,打掃戰場。見到耿紀等人屍體,知是其數人為亂,便盡收其老小宗族,押在午門,請天子升殿發落。


    獻帝聞是耿紀等造反,甚感不解,尤其太醫持兵,更是可笑。當即下詔:將耿、韋、金、吉四家親族皆斬於市,家仆賞與平叛眾將為奴。


    王必、嚴匡、曹休等各謝恩,唯夏侯惇歎息後悔來遲,與護駕大功失之交臂。


    獻帝發落已畢,對曹休說道:以卿之勇,應當上陣殺敵立功,不宜長留京城。卿亦應將耿紀造反之事親稟魏王,以免他人說不明白。即帶卿之虎豹騎,前往漢中立功去罷。


    曹休領命大喜,即向夏侯惇作辭,引軍往西而去。夏侯惇未得帝旨,隻得留守許都。


    便在此時,王必家人入宮報喪:家主回家之後,箭瘡發作而死。


    天子詔命厚葬,以其子襲爵。


    鏡頭轉換,虎騎西行。


    曹休帶一千虎豹騎出離許都,一路驅馳,到至潼關。下令歇兵一日,明天早行。


    正在此時,守關軍士來報:東麵塵頭大起,不知哪裏來的兵馬。


    曹休大驚,急上城看時,軍馬臨城下,為首者卻是叔父夏侯惇。急令開關,親自下城迎接,問道:叔父兼程而來,莫非京中又出甚麽怪事,前來喚我回去?


    夏侯惇:非也,非也。你領兵剛走,天子見某不悅,便下旨命我也奔漢中,重上戰陣。如此,叔父這才跟來也。


    曹休:此是天子深知漢中之戰險惡,恐魏王身邊大將缺乏,故使我叔侄赴戰。


    夏侯惇:是極,是極。天子對魏王翁婿情深,連皇叔劉備也不顧矣。


    休息一夜,次日離了潼關起行,至晚即到長安,拜見魏王。因將耿紀之亂及天子詔令前來助戰之事,一一說明。曹操見天子處處為自己著想,不由深慰,立即上表謝恩。


    來日起兵,下令進軍:前部先鋒夏侯惇,曹操自領中軍。使曹休為騎都尉,與議郎辛毗去見曹洪,會合偏將軍曹真、雍州刺史張既,隨曹洪進軍征討。


    臨行之際,曹操對曹休耳語道:你乃我曹家千裏駒也,此次雖名為參軍,實為主帥,當負其責,勿失孤望。


    曹休領命,自引本部軍先行,來見叔父曹洪。辛毗見到黃洪,先將魏王之意告知。


    曹洪自知曹休有大將之才,於是當眾宣布,將軍中事務全權委托曹休負責,自己全不過問。曹休即代曹洪下令,移軍前至下辨,來與張飛對陣。


    蜀軍細作探明曹軍動向,到葭萌關飛報劉備:曹操親引軍來,前軍曹休已至下辨。


    玄德笑道:似此小輩,不足我憂。


    乃遣張飛屯駐固山,並令軍士揚言,要切斷曹軍後路。


    曹軍細作得知,報與主帥曹洪。曹洪聚諸將商議,對是否繼續進軍猶豫不決。


    曹休說道:劉備若果要斷我後路,則應隱蔽行動。今卻虛張聲勢,乃因大軍難以聚集,故施此疑兵之計也。我應趁敵未集,先破吳蘭,張飛疑兵無用,則必自行退走。


    曹洪從之,立即進兵,一戰擊破吳蘭。張飛手中兵少,見吳蘭敗回,果然退走。


    鏡頭轉換,按下曹休,複說曹操。


    曹操遣曹休和夏侯惇先行,自率大軍緩緩而來,以免似當年急追劉備,致有赤壁之敗。


    兵出未遠,忽於馬上望見一簇林木,極其茂盛,即問行軍向導:此地何名?


    向導答道:地名渭豐鎮,距長安五十裏。


    曹操聽了,暗自沉吟思索。似是忽然想起一個故人,但又朦朧不清。


    行軍主薄司馬懿忽道:魏王,那林木之間,乃蔡邕莊也。某當年隨父在長安為官,先父曾領我來拜蔡中郎為師,習學易經三年。


    曹操大悟:不是仲達提起,孤幾乎忘卻。今莊園並未空廢,現有蔡邕愛女蔡琰與其夫董祀居此。既仲達與蔡伯偕舊有師生之誼,當隨某進莊一拜。


    即令兵馬先行,自攜司馬懿及楊修進莊。因楊修之父太尉楊彪,亦與蔡邕交情莫逆。


    字幕:蔡琰,字文姬,侍中蔡邕之女。因受其父家傳,自幼博學多藝,精通音律。


    鏡頭閃回,敘述蔡琰經曆。


    蔡邕死於王允之手,蔡琰便嫁河東衛仲道,不久夫亡,乃歸母家,與寡母艱難度日。


    又逢李傕郭汜大亂,南匈奴兵犯長安,回兵時於城郊大掠。文姬母親死於此難,本人也為匈奴所虜,歸於南匈奴左賢王,長居匈奴十二年之久。


    曹操遠征平定烏桓,從貢獻使者口中得聞文姬下落。念在好友蔡邕無後,遂以金璧珠寶將文姬從左賢王處贖回,再為其擇嫁才子董祀。


    董祀因事將被斬首,文姬求告無門,隻得借乘丈夫友人車馬,星夜到許都去求曹操。


    曹操正在大宴賓客,公卿大夫坐滿一堂。聽說蔡文姬求見,未知何事,即對在座諸公說道:蔡伯偕之女在外,才名冠絕天下,今為諸君見之!


    即命請文姬上堂晉見。蔡文姬隨門官上堂,不顧滿堂公卿在座,跪拜下來,講清丈夫犯事緣由,請曹司空法外施恩相救,語意哀婉,聞者皆為之鼻酸,交相詫歎不已。


    曹操說道:你所說之事情有可原。但文狀已發,如之奈何?


    蔡文姬見曹操口氣鬆動,再拜懇求:明公廄中良馬萬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騎,而不濟垂死一命乎?


    說罷痛哭。曹操念及昔日與蔡邕交情,又想到蔡文姬悲慘身世,立即派人快馬加鞭,追回文狀,寬宥董祀死罪。


    文姬見曹操派使者快馬去了,這才止住悲泣,再拜謝恩。


    曹操發出赦書,見蔡文姬在此嚴冬季節蓬首跣足,心中大為不忍。命人取頭巾鞋襪,令其更衣,並讓其在董祀未歸之前,先留居自己家中。


    一次閑談之中,曹操說起蔡中郎家中藏書頗豐,語氣間極為羨慕。


    文姬答道:家中原有四千卷書,幾經戰亂,全部遺失。依妾所記,當可默憶四百卷。


    曹操大喜過望:既然如此,可命十名書吏,到尊府抄錄如何?


    蔡文姬答道:男女有別,授手不親,若命書吏至妾府下,禮法不宜。乞給紙筆,妾親為明公默寫出來,真草字體,但唯尊命。


    曹操大奇,即命付予紙筆。文姬憑記憶默寫出四百餘篇,文無遣誤。曹操與朝中眾文士但聞此事者,皆大驚,以為神女。


    蔡琰才藝卓絕,最擅韻律。年方六歲,聞父蔡邕夜教司馬懿彈琴,遂在門外偷聽。


    司馬懿初學彈琴,手指僵硬,琴弦忽斷一根。蔡琰在門外喊道:羽弦斷啦!


    蔡邕大為驚奇,以為小女碰巧說對,又使司馬懿複彈,故意挑斷一根。


    蔡琰在門外又喊:商弦又斷啦。


    蔡邕令愛女進屋觀之,果然說中所斷二弦。蔡邕笑道:這麽晚了,我女不去睡覺,卻跑來跟為父搗亂。算你猜得不錯,回去睡吧。


    蔡琰不樂,自有理論:甚麽叫猜的不錯?古人說“吳劄觀化,知興亡之國;師曠吹律,識南風之不競。”古琴七弦,各有韻律,故此一聽便知。


    司馬懿見師妹與自己同歲,竟熟知樂理如此,不由敬為天人。


    蔡邕也大為讚歎道:我女蔡琰雖小小年紀,但於音律造詣頗深,可謂歎為觀止矣。隻恨身為女子,恐才高命蹇。


    閃回結束,書接前文。


    曹操令軍馬先行,自引司馬懿、楊修到蔡邕莊前,到莊門下馬,令人進府通報。


    當時董祀出仕於外,止有蔡琰在家,聞曹操到來,忙出迎接參拜。


    司馬懿視之,見文姬早已不複當年垂髫模樣,不由扭過臉去,淚下臉頰,偷偷拭去。卻被楊修看見,故作不知。


    曹操至堂,蔡琰以晚輩之禮再拜起居,侍立於側。曹操偶然抬頭,忽見牆壁上懸掛兩幅畫軸,一是水墨丹青,一是碑文圖軸。於是起身,與司馬懿、楊修共同觀之。


    見那水墨丹青筆畫繁複,飄逸婉約,渾若天成。畫麵上居中坐一中年男子,膝上攬抱一個男童,約有五六歲模樣,胸前掛一塊玉佩,晶瑩可喜。


    曹操笑道:畫中伯偕先生極為傳神,觀之寧不令人心生悲歎。但不知這少年為誰?


    司馬懿聽魏王如此相問,好奇心大起,往上看時,暗道:怎地將他畫在此處?


    蔡琰見問,急忙答道:此是我幼弟蔡明,因未開蒙,尚無表字。乃家父逃難江南之時所生,五歲時即感於時疫而亡,故畫其影像張掛於此,以慰思念之忱。


    說到這裏,淚水早已滿腮,偷偷飲泣不止。


    司馬懿又看文姬一眼:這分明是少帝劉辯,小名史侯,哪裏是什麽蔡明?某與史侯在洛陽時自幼玩伴,豈有不知?怎生抱在蔡公懷中,又堂而皇之掛在這裏,是何緣故?


    曹操並不起疑,繼問蔡琰:另一幅碑帖書軸,是出於何典?


    蔡琰拭淚答道:此乃曹娥之碑。曹娥負父屍於江,朝廷表為孝女。度支尚令邯鄲淳當時一十三歲,作文鐫碑以記其事。妾父蔡邕聞而往觀,時已昏暮,暗中手摸碑文而讀,索筆大書八字於其背。妾請人拓此碑文懸之於壁,時常觀瞻,以作懷思。


    曹操讀那碑文,果然言辭佳麗,又見其後鐫有八字,乃是蔡邕筆跡:“黃絹幼婦,外孫齏臼。”於是問道:你可知其意否?


    蔡琰:雖是先人遺筆,妾實不解其意。


    話音未落,楊修忽道:臣已解之。


    曹操急擺手道:卿且勿言,容孤思之。


    苦思不解,於室中踱步,眾人不敢打擾。正踱步間,曹操忽見案上一架古琴,小巧可愛,不由就手而撫,有空穀鳥啼之音。於是問道:此是何琴,可有名目?


    蔡琰答道:琴曰鳳鳴,亦先父所遺,所幸深藏於間壁之中,未被亂兵所毀。


    司馬懿忽問:我聞此琴成雙。今即雌琴“鳳鳴”在此,不知雄琴“龍吟”安在?


    蔡琰聽罷此言,渾身一震,看了司馬懿片刻,這才答道:大人果是方家,所言不錯。那架雄琴龍吟,因先父心痛幼弟早夭,已隨葬入墓,不複見於人世了。大人即知此琴來曆,必是先父故人,不敢動問高姓?


    未待司馬懿回答,旁邊楊修笑了起來,代為答道:此位便是京兆尹司馬防次子,司馬懿字仲達者。曾師事蔡中郎,與夫人乃為幼年發小。


    蔡琰仔細相看,果能依晰認出司馬懿眉目,強自按捺激動之情,襝衣施禮:原來是仲達師兄,數十年不見,未及認出,尚請見諒。


    司馬懿深還一揖:我師逝世多年,不知賢妹仍居此間,未能來拜,亦請海涵。


    鏡頭轉換,日薄西山。


    曹操見天色不早,遂辭蔡琰,引眾出莊。


    司馬懿落於最後,蔡琰臨別贈詩二卷,並附耳悄語,意味深長:既你是司馬仲達,當記得我弟模樣。今有某兩首《悲憤詩》稿,乃離亂途中所作,請你但熟記之,燒付我弟。若再見古琴龍吟,除非我弟複生於世!故人相別,前途珍重!


    因是二人悄語,曹操等人卻未聽見。


    司馬懿坐在馬上,反複玩味:此語中“燒付”二字,大有深意。若是“捎付”,則少帝必在人世,是文姬令自己傾力相扶;若是“燒付”,則少帝已死,令某代為祭奠之意也。


    楊修回頭,見司馬懿若有所思,臉上猶有淚痕,不由取笑道:果是通家之好,蔡門弟子!師兄師妹,一往情深。


    司馬懿淡淡一笑,卻不作答。


    曹操聽到楊修打趣仲達,也從馬上回身,笑問:仲達,適才臨行之際,我見你師妹以詩稿相贈,必是曠世佳作,未知可容孤一飽眼福否?


    司馬懿笑道:那有甚麽,值得大王動問?臣正欲向大王討教文中之意。


    於是打馬上前,將蔡琰詩稿奉上。曹操接過,見是蔡琰手書二首《悲憤詩》,以述平生之苦。看罷再三歎息,哀其不幸,複憐其才。遂將詩稿還給司馬懿,打馬前行。


    走了三裏遠近,曹操忽然回頭,笑謂楊修:那八字碑文含義,卿今可試言之。


    楊修答道:此隱語耳。黃絹乃顏色之絲,是絕字。幼婦者,少女也,是妙字。外孫乃女之子,是好字。齏臼乃受五辛之器,是辤字。總而言之,是“絕妙好辤”四字。


    曹操大驚道:妙哉楊德祖!所解正合孤意。


    眾人聽了,皆歎楊修才識之敏。司馬懿暗歎:才華外泄,智奪其主,不知死期近矣。


    不則一日,曹操大軍至於南鄭。


    曹洪引眾將出營,迎接進帳,具言張合屢敗於張飛,幸被曹休以計逼走之事。


    曹操笑道:張合兵少,且不熟悉地理,敗之宜也。曹休不愧我曹家千裏駒,勝固宜然。未知夏侯淵現今如何?


    曹洪:妙才與黃忠對壘於定軍山,知大王大兵將至,因此固守,未曾出戰。


    曹操:夏侯妙才威震西涼,獨步關右,是為世之良將。黃忠不過韓玄手下一老卒耳,有何能為!若不出戰,是示懦於敵也。


    便差人持節到定軍山,教夏侯淵進兵。


    劉曄在一旁聽了,暗道:夏侯淵此番休矣,待某再給他燒一張催命符可也。


    遂故作大驚,上前諫道:黃忠雖老,奈有法正用計,神鬼莫測。夏侯淵情急性剛,若使進兵,恐中奸計。依臣愚計,不如堅守為上。


    曹操不聽,親作手書,令使者交與夏侯淵,催其出戰黃忠。


    司馬懿和劉曄對視一眼,便知皆是同道中人,明為扶保魏王,實乃暗助劉備。


    魏王使者到了夏侯淵大營,下達進兵之令,又出示魏王手書。夏侯淵拆書視之,隻見魏王寫道:凡為將者,當以剛柔相濟,不可徒恃其勇。若但任勇,則是一夫之敵耳。吾今屯大軍於南鄭,欲觀卿之妙才,勿辱二字可也。


    夏侯淵大喜,打發使者回去,當即下令:命張合防守廣石山寨,夏侯尚前去出哨。若遇黃忠交戰,許輸不許贏,回來報我蜀兵虛實,我自有妙計勝之。


    夏侯尚受命而出,遂引三千軍離了定軍山大寨,一路前行。


    鏡頭轉換,按下魏兵,複說蜀軍。


    黃忠與法正南渡沔水,引兵屯於定軍山口。聞說曹操已然親至漢中,夏侯尚又出山巡哨前來,便請軍師法正商議。


    法正:夏侯淵為人輕躁,恃勇少謀。公可拔寨前進,步步為營,誘而擒之。


    黃忠即用法正之策,將應有之物盡賞三軍,即日拔寨而進,步步為營。


    夏侯尚引數千兵出戰,黃忠上馬出迎。夏侯尚佯敗歸寨,回報叔父夏侯淵。


    黃忠逼到定軍山前,紮下大營,密排鹿角,虛設旌旗。


    法正手指西側高峰,說道:此峰高於定軍山,四下皆是險道。將軍若能取得此山,定軍山隻在我掌中矣。


    是夜二更,黃忠引軍士偷偷攀上山頂,往下俯視,見正與定軍山相對。


    法正又道:將軍可引兵守在半山平坦之處,先探好下山道路,清除樹木亂石障礙,需能馳馬而下,以施偷襲。某則引二十人居於山頂,觀察定軍山動靜。待夏侯淵兵至山下,任他自為,將軍暗伏不出,隻看我山頭旗號為令。我舉白旗為號,將軍按兵勿動;待他倦怠無備,我卻舉起紅旗,將軍便下山擊之。此謂以逸待勞之計,必當取勝。


    黃忠大喜,一一應諾,照行其計。


    法正安排已畢,令人回歸大營,速報主公劉備,奏請照計而行。


    劉備聞報,即親率精銳萬人,分為十隊,夜襲張合廣石大營。人馬雖然不多,但分十隊散開,舉火呐喊而攻,夜間敵人不知虛實,便有十萬人馬威勢。


    張合見遍地火把,不知道蜀兵來了多少,隻得率軍奮戰反擊,十處防禦,疲累不堪。


    劉備打了一夜,見不能克,引軍暫退。


    張合來見夏侯淵,說道:昨夜劉備引兵大至,被某擊退。來日必定再至,請令定奪。


    夏侯淵:即是劉備親來,必在定軍山下營裏歇馬。來日某親自下山,直踹蜀營,擒了劉備,豈非一戰而定!但需防他今夜再來,如此如此,必能破之。(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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