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漢宮,後主坐殿。


    吳國使節剛離成都未久,大將軍薑維再次遣使上表,請求出師伐魏。


    後主覽表,不與大臣商議,卻轉問宦侍黃皓:魏可伐否?


    黃皓順口答道:伐之可也。


    後主大喜,立即下詔準行。


    蜀漢景耀元年冬,大將軍薑維以廖化、張翼為先鋒,王含、蔣斌為左軍,蔣舒,傅僉為右軍,胡濟為合後,自與夏侯霸總領中軍,共起蜀兵二十萬,徑出漢中,望祁山進發。


    魏征西將軍鄧艾正在祁山寨中,率諸將檢查近日來所掘地道。原來其早就料到蜀軍早晚必再入寇,因此度量薑維紮營之年,提前挖好地道以待之。


    流星馬入報:蜀兵舉國皆出,連下三寨於穀口。


    鄧艾大喜:果不出我之所料!


    於是立即下令:鄧忠、師纂,命你二人各引一萬兵,二更出發,三更衝擊蜀軍左營;副將鄭倫,命你引五百掘子軍,徑從地道直至蜀軍左營,於帳後地下擁出,放火殺人。


    三將領命,各自引軍趁夜而出。


    隻說蜀將王含、蔣斌,奉令屯於左營,隻因立寨未定,不敢解甲而寢。睡至中夜,忽聞中軍大亂,急綽兵器上馬來迎時,寨外鄧忠引兵殺到,地道中鄭倫亦引掘子軍而出。


    兩路魏軍內外夾攻,王、蔣二將抵敵不住,隻得棄寨而走,至中軍大寨請罪。


    薑維俱各扶起,慰道:非汝等之罪,乃吾不明地脈之故也。


    又重新撥付軍馬,令二將再回原處安營,就將陣亡將士死屍填於地道之中葬之。


    鄧艾偷營成功,不免輕敵,次日乘勝而出,兩軍列於祁山之前。


    薑維按武侯八陣之法,依天、地、風、雲、鳥、蛇、龍、虎之形,分布已定。


    鄧艾出馬,見薑維布成八卦陣形,暗笑道:某在南陽之時,亦曾跟黃承彥學過此陣。你唬得住別人,卻難不倒我。


    於是引兵大進,衝擊八陣。薑維在將台之上,把令旗一招,忽變成長蛇卷地陣,將魏軍困在垓心,四麵喊聲大震。鄧艾衝突不出,仰天長歎:我自逞其能,今中薑維之計矣!


    忽然西北角上一彪軍殺入,又從西南角上殺出,救出鄧艾,視之,來者卻是司馬望。


    鄧艾雖然得脫性命,但見祁山九寨皆被蜀兵所奪,隻得引領敗兵,退於渭南下寨。鄧艾因問司馬望:公何以知此陣法,救出我來?


    司馬望:某幼年遊學於荊南,曾與崔州平、石廣元為友,講論此陣。今日薑維所變者,乃長蛇卷地陣也。若從他處擊之,必不可破。吾見其頭在西北,故從此擊之,其陣自破。


    鄧艾大奇,遜謝道:我雖學得八陣之圖,卻不知其變法。看來若非黃公當時藏奸,便是崔、石二公高於黃公。虧得孔明已死,否則依其本事,我魏國再無其敵手者。


    司馬望說道:也不盡然。說不定是孔明自創變法,彼時黃公不知。


    講論半晌,鄧艾忽然思得一計,說道:不如來日明公在前麵與他鬥陣,我卻引一軍暗襲祁山之後。兩下夾擊,可奪舊寨,並可大勝蜀軍。


    司馬望稱善,二人商議已定。於是當夜便令人下戰書到漢營,搦薑維來日比鬥陣法。


    薑維早知其用意,批回“來日決戰”,打發魏使去訖,乃謂眾將:我師武侯此陣變法共三百六十五樣,按周天之數。今其日間大敗,卻又與我約鬥陣法,中間必有詐謀。


    於是將計就計,令張翼、廖化先引一萬兵去山後埋伏。次日列成陣法,分布祁山之前。司馬望引兵徑到祁山之前,也布成八卦陣圖。


    薑維笑道:盜襲我陣,何足為奇!此陣凡有幾變?


    司馬望道:我陣出自後天八卦,有八八六十四變。


    薑維大笑:我武侯所遺陣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變,你安知其中玄奧!賺我在此布陣,鄧艾卻引兵襲我山後耳!


    司馬望被薑維說破計謀,不由大驚,急收陣法回兵,被薑維殺了一陣,死傷無數。


    鄧艾來襲山後,先鋒鄭倫引兵在前,進入蜀兵伏圈,被廖化伏兵殺出,斬鄭倫於馬下。鄧艾急勒兵退時,又被張翼殺了一陣。


    兩下夾攻,魏兵大敗。鄧艾舍命突出,奔回渭南大寨,與司馬望緊守寨門不出。


    薑維乘勢大獲全勝,正欲渡河進擊,忽聞朝廷天使到,召令回師。薑維不知何事,正猶豫間,張翼勸道:此必因今年米穀欠收,糧草不足供應大軍,譙周等反戰之臣鼓動陛下,令我回軍。今蜀人為大將軍連年動兵,皆有怨望;不如乘此大勝回師,再作良圖。


    薑維尋思有理,遂令各軍依法而退;並命廖化、張翼斷後,以防魏兵追襲。鄧艾引兵追趕,隻見前麵蜀兵旗幟整齊,因此不敢窮追,勒軍回祁山寨去了。


    畫外音:此次後主詔令班師,倒非譙周作怪,而是司馬望遣人至成都散布謠言,說薑維屢伐中原,是欲聯合孔明舊部徐庶、崔州平、孟公威、石廣元等,重立山陽公為帝。後主劉禪最怕此事,不管信息真假,豈有不召薑維回師之理?


    故雖戰勝,又成虛話。此薑伯約八伐中原也。


    鏡頭轉換,按下西蜀,複說北魏。


    鄧艾見薑維退軍,遂與司馬望商量,將敗作勝,寫一封捷報,遣人遞入洛陽。魏主曹髦覽表大喜,下詔厚賜鄧艾,並征召司馬望回朝,拜衛將軍,領中領軍,掌管禁軍。


    此時賈充掌管禁軍,尚未交割印信,遂引群臣奏道:前番敗吳,今又屢挫蜀漢,皆大將軍司馬昭調度有方。大將軍功德巍巍,理當進位晉公,加九錫。


    魏帝聞此,低頭不答。司馬昭冷笑下殿,引五百鐵甲軍出宮,眾官無不凜然。


    曹髦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入內,泣道:孤榮封司馬家滿門,使皆居高位,司馬昭猶不知足,篡逆之心,人所共知!朕不能坐受廢辱,卿等可助朕討之!


    王經奏道:陛下不可。彼隻求進位晉公,效當年高祖武皇帝之故事,反意未明。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陛下宿衛寡弱,無用命之人,若不隱忍,禍莫大焉。


    曹髦: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意已決,便死何懼!卿等不從,亦勿泄朕密可也。


    三臣告辭而出,王經返家,王沈、王業卻徑奔大將軍府,向司馬昭出告。


    魏甘露五年五月初七日,魏主曹髦仗劍升輦,令護衛焦伯聚集殿中宿衛官僮三百餘人,鼓噪而出,要與司馬昭決一死戰。


    王經正在待漏院當值,伏於輦前大哭諫道:陛下領此數百人去,空死無益也!


    曹髦令人扯開王經,驅車直望雲龍門而來。


    行至東止車門,遇司馬昭弟屯騎校尉司馬伷率領部眾,攔住車駕。


    曹髦仗劍大喝:朕乃天子!爾等突入宮庭,欲弑君耶?


    司馬伷不敢再攔,與部下兵士皆散。中護軍賈充從外而入,挺槍而上,與皇帝衛兵戰於南麵宮闕之下。眾軍不敢以兵加於天子,均有退卻之心,賈充之軍將敗。


    太子舍人成濟縱馬上前,問賈充道:今事急矣,公謂如何?


    賈充喝道:司馬公養你何用?正為今日之事。還不動手?隻要死天子,不要活皇帝!


    成濟應諾,縱馬撚戟直奔輦前,一戟刺中天子前胸,尖刃從背上透出。曹髦大叫一聲跌出車外,死於輦傍。可歎曹髦死時,尚不滿十九周歲。


    禁軍護衛焦伯挺槍來迎,亦被成濟一戟刺死,天子隨眾盡皆逃散。


    王經隨後趕來,大罵賈充:逆賊安敢弑君!


    跪扶帝屍而哭。賈充不語,令人速去報知丞相。司馬昭急入內宮,見曹髦已死,不由大驚,以頭撞輦而哭,下令執下成濟,使人撞起景陽鍾鼓,詔命升殿。


    在京中各文武大臣不知出了何事,急急入宮。


    太傅司馬孚搶入內宮,首枕天子之股哭道:弑陛下者無論是誰,實臣家之罪也!


    司馬昭見是叔父,有苦難言,令將天子屍首用棺槨盛貯,停於偏殿,召群臣入殿會議。群臣皆至,獨尚書仆射陳泰不來。司馬昭見此,讓陳泰之舅尚書荀顗到府中去叫。


    陳泰凝視其舅,冷笑道:此前人謂陳泰可與舅相比,今觀阿舅實不如我陳泰耳。


    荀顗被他一句話,說的慚愧無地。家中子弟們皆勸進宮,陳泰這才披麻帶孝而往,先入偏殿,對帝屍痛哭一場,後到大殿麵見司馬昭,兀自悲慟欲絕。


    司馬昭也流淚不止,問道:天子已經駕崩,玄伯以為此事如何?


    陳泰厲聲說道:天子被弑,又能如何?隻有殺掉賈充,以謝天下!


    司馬昭思慮良久,說道:公再思其次。


    陳泰哭道:某隻知如此,不知其次!


    勉強說罷,因過於悲慟,大口吐血,倒於殿上。家人扶回家中,當夜便即死去。


    司馬昭欲開脫賈充弑君之罪,於是親入內宮,請郭太後下旨,令黃門侍郎向眾臣宣詔:因高貴鄉公曹髦好書疏文章,冀可成濟立之為帝。不料情性暴戾,日月滋甚,大將軍謂其年幼尚可雕琢,請觀後效,由此不廢。彼竟引弓射我宮殿,矢落足下;又賄我左右,欲鴆害孤家。後見事情敗露,欲帶兵入西宮殺我,由此仗劍出宮,兵行禁苑。大將軍司馬昭知之,令賈充前來諫止。因曹髦混於士兵之列,故被將士誤殺。此兒悖逆不道,而又自陷大禍,論罪當廢為庶人,亦宜以民禮葬之。


    太傅司馬孚、大將軍司馬昭、太尉高柔等聯名上疏,請太後格外加恩,以王禮葬之。太後準奏,於是以高貴鄉公之禮,葬於洛陽西北三十裏瀍澗之濱。


    出殯之時,隻有少數文武隨葬,下車數乘,不設旌旐。百姓聚而觀之,皆指謂其靈柩議道:是前日所殺天子也。


    時隔二十餘日,司馬昭因聞洛陽萬民群情激憤,呼籲必懲弑君首惡,隻得李代桃僵,下令誅殺弑君之賊成濟三族,使賈充率禁軍往其府中捉拿。


    成濟兄弟正在家中,等待大將軍封賞,不想反得滅門之罪。正在熟睡之時,聞聽禁軍來拿,兄弟兩個於是赤身跑到屋頂,大罵道:司馬昭主謀,賈充指使,方有弑君之事也!


    賈充麵對三軍,既窘又氣,喝令放箭。成濟兄弟終被亂箭射殺,並夷三族。


    誅殺成濟已畢,司馬昭複以教唆聖上、離間重臣為由,下令誅殺王經。拘捕家屬,交付廷尉處置。王沈則因告密出首,立功免死,並封安平侯,食邑二千戶。


    王經未料禍及自身,並連及家屬,因向母親拜泣謝罪。


    其母臉色不變,笑道:人誰能不死?隻恐不得其所。為此事同死,複有何恨!


    廷尉延引條例,判誅滿門。至受刑之日,王經故吏向雄至刑場為之痛哭,悲哀之情感動街市。滿城士庶,無不垂淚。


    賈充見罪不及己,知道大將軍有意偏護,即勸司馬昭受魏禪,即天子大位。


    司馬昭雖然早有此意,但想起父親臨終遺言,隻得故作大度,笑道: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商,故聖人稱為至德。魏武帝不肯受禪於漢,猶吾之不肯受禪於魏也。


    賈充聞言,已知司馬昭留意於其子司馬炎,遂不複勸進。


    是年六月,司馬昭表奏郭太後,請立常道鄉公曹璜為帝,詔令改名曹奐,字景明。


    畫外音:曹奐乃武帝曹操之孫,燕王曹宇之子。當年明帝托孤之時,有意使曹宇為大將軍,掌全國兵權,曹宇以力不能勝拒之,方封燕王,還就於本國。人貴自知,今日其子竟為皇帝,曹宇為人可謂高明。


    曹奐即登帝位,改號景元元年,封司馬昭為相國、進位晉公。文武多官,各有封賞。


    畫外音:司馬孚見事已至此,納還官誥,閉門不出。其雖為司馬氏多有功勞,但自司馬懿執掌大權起便逐漸引退,從未參與兩次廢立魏帝之事。縱觀司馬家滿門,司馬孚屬於最無政治野心者,實為另類。直至晉泰始八年,司馬孚去世,享年九十三歲。


    鏡頭轉換,按下曹魏,複說蜀漢。


    魏國政變,細作報入蜀中。薑維喜道:司馬昭弑君,我今日伐魏,又師出有名矣。


    遂奏準後主,起兵十五萬,再伐中原。令廖化引本部兵取子午穀,張翼另引一軍取駱穀;薑維率大軍自取斜穀,皆出祁山之前取齊。


    鄧艾聞報蜀兵三路殺到,乃聚諸將計議,令參軍王瓘引兵五千,前去詐降。


    王瓘領命,連夜從斜穀迎來,正遇薑維前軍哨馬,說來投降之意。


    哨軍報知主帥,薑維令王瓘入見。王瓘進帳拜伏:某叔父尚書王經,被司馬昭滿門皆戮。今將軍興師問罪,故引本部兵五千來降。願從調遣,剿除奸黨,以報叔父之恨。


    薑維明知其是來詐降誆軍,故作大喜,將計就計:既如此,將軍可引三千本部軍運糧赴祁山,留下兩千與某為向導,我隨後便來取祁山魏寨。


    王瓘恐不留兵,必被薑維疑惑,乃引三千兵去了。


    夏侯霸在側,待王瓘出帳後說道:將軍好歹將其追回,拷問便知其詐。某在魏國,未聞王瓘是王經之侄。


    薑維大笑:司馬昭奸雄比於曹操,既殺王經,滅其三族,安肯存其侄於關外領兵?故已知其詐,將計就計騙鄧艾來也。


    不旬日,果然伏兵捉得王瓘回報鄧艾下書人來見。書中略雲:某奉薑伯約之命,催運糧草。八月二十日,必運糧送歸魏軍大寨,請將軍於壇山穀中接應,佯作搶劫可也。


    薑維命將下書人殺了,將書中日期改作八月十五日,令舌辯軍士扮作下書人往報鄧艾;一麵令傅僉將糧車數百輛裝載幹柴茅草,引王瓘二千魏兵打著運糧旗號,送去祁山。


    鄧艾得了王瓘書信大喜,急寫回書,令來使回報王瓘,卻不知是報與薑維。


    至八月十五日,鄧艾引五萬精兵,徑往壇山穀中來。遠見無數糧車從山凹中而至,押車者果然皆是魏兵,引軍偏將亦都認識。


    時值初更,月明如晝,鄧艾前來接應王瓘。全軍剛入山穀,蜀將傅僉縱馬而出,下令放火燒車。見到穀中火起,蜀軍伏兵盡出,萬人齊叫:拿住鄧艾,賞千金,封萬戶侯!


    震動山穀,四處回聲。鄧艾見不是頭,隻得學其前任郭淮,棄甲丟盔,撇了坐下馬,雜在步軍之中,爬山越嶺而逃。


    薑維、夏侯霸見鄧艾步行走脫,遂來追殺王瓘一軍。


    王瓘忽見蜀兵圍殺將來,四下無路,隻得放火燒了糧車,引三千軍反向漢中殺去,將棧道並沿途各處關隘盡皆燒毀。薑維隻得提兵抄小路來追王瓘,全殲其兵,王瓘自殺。


    薑維見糧食盡焚,又毀了棧道,隻得引兵退還漢中,令人重修棧道。


    司馬昭聞鄧艾失利,遂添兵五萬撥與,鼓勵其再戰蜀軍。薑維修好棧道,留廖化守漢中,自與夏侯霸提兵十萬徑取洮陽。


    鄧艾既得新兵之助,士氣複又大振。聞報蜀兵盡從洮陽而出,乃與諸將說道:薑維此番兵出洮陽,必是欲得此城屯糧積草,結連羌人,以圖久計耳。當初諸葛武侯兵屯五丈原,亦是遣兵屯田,欲為長久之計,未料就此殯天。薑維今為此計,必步其恩師後塵也。


    於是隻留偏將師纂把守祁山寨,盡撤祁山之兵,兼程去救洮陽。


    乃兵分兩路:令子鄧忠引一路兵先去伏於洮陽城內,大開四門以待蜀兵;自引一軍伏其咽喉侯河小城,專門截擊夏侯霸所率西蜀後軍。


    夏侯霸提兵將近洮陽,望見四門大開,以為是座空城,也不派人探看,當先縱馬殺入。方到甕城邊上,忽然一聲炮響,城上鼓角齊鳴,旌旗遍豎,拽起吊橋。


    慌欲退時,城上矢石如雨。可憐夏侯霸同五百軍士,皆死於城下。


    蜀兵大敗而逃,回報薑維,說夏侯霸被亂箭射死。薑維嗟傷不已,依城下寨。是夜二更,鄧艾自侯河城內引軍殺入蜀寨,城上鼓角喧天,鄧忠亦引兵殺出。兩下夾攻,蜀兵大敗。


    薑維死戰得脫,重新下寨,當住鄧艾父子;卻令張翼引領後軍,徑取祁山。


    鄧艾見蜀兵大敗,卻紮營不退,料知薑維必是分兵去襲祁山。於是喚子鄧忠,分付用心守把此處,自己親率大軍,來劫薑維營寨。


    未料薑維有備,引眾出營應戰,魏軍一擊而退,鄧艾趁夜去救祁山。薑維卻因此猜出鄧艾心思,喚傅僉緊守此寨,自引三千兵來助張翼。


    兩人都算中對方心思,果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張翼攻打祁山,守將師纂看看支持不住,忽然鄧艾兵至,衝殺一陣。蜀兵正慌急之間,大將軍薑伯約殺到,兩下夾攻,鄧艾又折了一陣,退進祁山寨不出。


    次日,傅僉引敗軍來投大寨,聲言被鄧忠突開城門殺出,劫了營寨,鄧忠隨後追來。


    薑維仰天長歎,引兵退往遝中。又是先勝而後敗,此乃九伐中原也。


    自此而後,蜀軍氣勢大減,再也無力北伐,轉為完全被動防禦態勢。


    畫外音:薑維九伐中原,計大勝兩次,小勝三次,相拒不克兩次;大敗一次,小敗一次。總體來說勝多敗少。且薑維北伐基點,從諸葛亮時秦嶺西縣和子午穀一線,向前進至西縣以北金城和渭水南岸芒水,可謂戰績斐然。魏軍十餘年來被製秦嶺不能向南,亦薑維之功。六伐之後,蜀將隻餘王平、廖化、張翼,及降將夏侯霸,再無悍將,更休說謀士。麵對強魏,薑維一人擔負統帥、戰將、參謀等全部職責,亦可見當時之艱難;盡管如此,薑維仍能不斷取得戰役之勝,誠為不易,不應一味求全責備。薑維與鄧艾交手,每次皆是薑維主攻,無論兵力或軍資補給皆是守方魏國占優,薑維不敵鄧艾,亦可謂敗得其所。所謂導致兵困民疲,魏國轉運之損,則遠比蜀漢為甚,故蜀、吳二國,得以幸存。


    薑維退兵遝中,令人報入成都。後主劉禪聞報,問於宦官,黃皓隨口回奏:薑維既不敵鄧艾,可命閻宇代之。


    後主從其言,遣使齎詔,召回薑維。


    薑維奉命還歸成都,至東華門遇見秘書郎郤正,即問天子相召之意。


    郤正笑道:先是有事,今應無事矣。黃皓欲使閻宇代將軍兵權,天子故此召你。今聞鄧艾善能用兵,閻宇怕不是對手,因此不敢就職,故此又無事矣。


    薑維大怒,即回府中書寫奏章,次日上朝麵見天子,上表彈劾黃皓亂政,應予誅之。


    後主覽奏笑道:黃皓乃趨走小臣,縱使專權,亦無能為。昔董允切齒痛恨黃皓,每每厲言喝斥其非,朕甚怪之。卿引全國之軍,每戰必致伏屍上萬,成都必添新墳無數;朕為支付撫恤之資,連宮人衣裳飲食皆已縮減,不令食肉。將軍大量,何必介意此等宦豎小人?


    薑維聞天子之言,大有問責之意,不由汗濕衣背,叩頭奏道:臣之忠心,惟天日可表。陛下不殺黃皓,我蜀國禍不遠也。


    後主不耐煩道: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卿何不容一個宦官?


    即令近侍喚黃皓至殿,命向薑維伏罪。黃皓哭拜於地:某隻早晚趨侍聖上而已,豈敢幹與國政?奴婢性命係於將軍,惟將軍憐之!


    薑維見天子偏護,不敢強逼,隻得請往遝中屯田練兵,以為久計。於路連下四十餘營,連絡不絕,如長蛇之勢。


    魏國細作探知,依其連營之狀畫成圖本,報與鄧艾,鄧艾處長具表申奏進京。


    司馬昭笑道:薑維今為避禍,而失漢中地利,是我伐蜀之時矣。未知誰可為將?


    從事中郎荀勖答曰:非鄧艾、鍾會不可。


    司馬昭大喜,召鍾會入,問征蜀之策。鍾會道:某料主公欲伐蜀,已畫圖本在此。


    展開視之,圖中細載一路安營下寨屯糧積草之處,皆有法度。司馬昭看了大喜,遂拜鍾會為鎮西將軍,假節鉞,都督關中人馬,調遣青、徐、兗、豫、荊、揚等處;一麵差人持節令鄧艾為征西將軍,都督關外隴上,使二將約期伐蜀。


    於是召集群臣,指劃而言:孤自征東以來,六年治兵繕甲,欲伐吳、蜀。今宜先定西蜀,乘勢水陸並進吞吳,滅虢取虞之道也。孤料西蜀將士守成都者八萬,守邊境者五萬,薑維屯田者七萬,全國總有二十萬。因命三路伐蜀:鄧艾率兵三萬由狄道進軍,牽製薑維主力;諸葛緒率兵三萬進攻武都,以斷薑維退路;鍾會率主力十萬,自漢中直趨成都。以廷尉衛權持節,監鄧艾、鍾會軍事,某居中統一調度指揮。劉禪昏暗無能,蜀亡必矣。


    眾聞其論,布排合法,盡皆拜服。


    時在眾臣之中,有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博學能文,娶夏侯霸之女為妻。以功封為钜平子,與荀勖共掌相府機密。在朝堂聽了丞相布劃,下朝歸府。


    剛到門首,嬸母辛憲英看見,便問:今日某在門首望見,鍾士季因何出兵向西?


    羊祜照實回答:為滅蜀也。


    辛憲英道:鍾會恣意放肆,我恐其入蜀,必生異誌。


    羊祜勸道:侄亦知之,請叔母勿言。


    憲英得到伐蜀實信,因子羊琇現任鍾會參軍,便使家人喚回,囑道:向時我見你隨鍾會出兵,雖然心懷憂慮,但亦為國而已。今我兒隨其伐蜀,彼若造反,兒能不從之耶?從之必死,且為叛臣,禍延家族;若是不從,更無生還之理。因此不得不阻,我兒休去。


    羊琇聽了母親之言,便向司馬昭極力請辭,不去隨軍征蜀。


    司馬昭不納其言,羊琇回家告之母親。辛憲英無奈說道:既然必行,兒要留心!君子居則奉孝雙親,出則守節於國,任職慎思其責,臨義則堅其誌,勿使父母憂慮。軍旅之間得保全者,惟仁恕而已!兒須慎之。


    畫外音:羊琇謹依母教,後至鍾會叛變時,仍能保全自身。辛憲英為人節儉,夫侄羊祜以錦被奉贈,憲英恐怕蹬壞,常翻蓋之。泰始五年,辛憲英逝世,享年七十九歲。


    鏡頭轉換,大軍西征。


    鍾會受了鎮西將軍之印,準備起兵伐蜀。卻對外揚言以伐吳為名,令青、兗、豫、荊、揚等五處各造大船;又遣唐谘於登、萊等州傍海之處拘集海船。


    司馬昭不知其意,遂召鍾會問道:子從旱路收川,何用造船?


    鍾會答道:蜀若聞我進兵,必求救於吳。我今先布聲勢,作伐吳之狀,吳必不敢妄動。一年之內,蜀已破,船已成,而伐吳,豈不順乎?


    司馬昭大喜,連稱妙計,遂於出兵之日,送於城外十裏方回。


    鍾會升帳,大集諸將,使故虎衛將軍許褚之子許儀為先鋒,兵分三路:中路軍出斜穀;左軍出駱穀;右軍出子午穀。許儀受命領兵先進,鍾會隨後提十萬餘眾而來。


    再說鄧艾在隴西,既受伐蜀之詔,急調雍州刺史諸葛緒,天水太守王頎,隴西太守牽弘,金城太守楊欣,各調本部兵前來聽令。


    軍馬雲集之際,恰逢鍾會檄文到至,約會鄧艾起兵,各於漢中取齊。


    鄧艾領受檄文,發派來使回報鍾會,於是調兵遣將,下達命令:先派雍州刺史諸葛緒,引本部兵往斷薑維回歸漢中之路;次遣天水太守王頎、隴西太守牽弘,分路攻取遝中;又遣金城太守楊欣,於甘鬆邀截薑維之後。自引大兵三萬,往來接應。


    魏兵既發,早有細作飛入遝中,報知蜀漢大將軍薑維。


    薑維大驚,具表令人飛報成都,申奏後主:請詔遣張翼守護陽安關,廖化據守陰平橋:這二處若失一處,漢中不保。同時遣使入吳求救,臣起遝中之兵,拒敵魏國大軍。


    後主劉禪覽表怒道:薑維無能,喪軍誤國!先帝在時,留魏延鎮守漢中,各寨皆充實兵力,抵禦外寇;敵人來攻,不得入境。王平抵拒曹爽,即用此策。惟薑維以斂兵聚穀之策代之,說甚拒敵陰平關外,諸城並出,殄敵之術。朕原謂甚妥,詔命漢中都督胡濟退駐延壽、監軍王含駐守樂城,護軍蔣斌駐守漢城。今日觀之,斂軍聚穀之法棄險要,拆樊籬,其弊大矣!若非如此,魏軍休說分兵兩路,便是當年五路兵來,相父亦坐在府中,遙退之也!


    罵畢薑維,遂遣廖化去遝中支援薑維,張翼、董厥前往陽安關口,以為各守外援。


    廖化率軍北至陰平,聽聞魏將諸葛緒攻向建威,於是停兵以待,觀其動向。


    九月,魏將劉欽舉兵大進,攻占漢、樂二城,斬殺蜀漢守將王含、蔣斌。鍾會借此攻陷陽安關口,得以長驅直入。


    薑維為鄧艾所逼,從遝中退駐陰平,與廖化合軍。得知陽安已被鍾會攻克,於是放棄陰平,撤往白水。見白水地勢不利於戰,又與董厥、張翼軍會合,退守劍閣。


    鍾會數路並進,自率主力直入漢中,斬傅僉,降蔣舒,克陽平關,長驅南下。


    打陽平關之時,因先鋒許儀略有失機,鍾會不顧諸將求告,即令斬首示眾。諸將見之,無不駭然。鍾會見陽平關內所積糧草、軍器極多,私自拿出,犒賞三軍。


    於是越關南下,宿於陽安城中。夜半三更,魏兵正在熟睡,忽聞西南喊聲大震。


    鍾會慌忙披甲出帳視之,卻見明月在天,四周絕無動靜。連續三日,皆是如此。鍾會驚疑,乃自引數百騎望西南巡哨。


    前至一山,隻見殺氣四麵突起,愁雲布合,霧鎖山頭,陰風陣陣。


    鍾會驚疑不定,便問降將蔣舒:此乃何山,有何神靈?


    蔣舒答道:此是定軍山,征西將軍夏侯淵便被黃忠斬於此處。諸葛武侯死後,其墓亦在這山中。對麵小山上蓋有瓦舍十餘間,圍以竹籬院落,料是有人在此為武侯守墓。我等引軍每過此山之時,必祭拜武侯,亦曾到對麵小山上去來,但不曾見有人影。(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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