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阿古鎮,黃河渡口。


    燕王慕容垂聞說故人來降,非但不恨前嫌,反而親自迎出帳外,見光祚執手而流涕道:秦王當初待我情深意厚,某事之亦謂仁至義盡,並無絲毫猜忌。隻為公進離間之語,某遭秦王猜忌,懼死方背秦國。每思及此,致中宵不寐,今日得見公麵,不由不痛加傷感耳。


    光祚聞聽此言,亦大為悲慟,至全身汗濕。


    燕帝賜以金帛,光祚固辭。慕容垂不由笑道:公今日複疑我耶?


    光祚再拜道:臣昔在秦王麵前進陛下讒言,亦惟知忠於職事,非為私怨。不料陛下今日尚記當時之恨,臣不辭就死,豈敢再拜受君賜!


    慕容垂急忙遜謝:此乃卿之忠義所在,孤之所求也。前言戲之,幸勿掛懷!


    於是相視一笑,抿卻恩仇,慕容垂待之彌厚。


    當時慕容垂之子慕容柔及孫慕容盛、慕容會,皆在西燕慕容永朝中任職。慕容盛聞祖父引兵南下,乃對父弟二人言道:今祖皇行中興大業,而我燕國一分為二,我等父子身處嫌疑之地,無論為智為愚,皆不能自免。不若擇時東歸,無為坐待使人魚肉也。


    父弟皆以為然,遂潛地逃亡,歸見燕帝。


    慕容垂見子孫脫險而回,不由大喜,遂問:長子城中官民情況如何?


    長孫慕容盛奏道:西軍人心擾擾,皆有東歸之誌。若祖皇大軍到時,必皆投戈而來,如孝子歸於慈父也。


    慕容垂深悅其論,於是便有西並慕容永之誌。


    鏡頭轉換,按下燕王慕容垂,再說代王拓跋珪。


    拓跋珪因辭受燕帝西單於、上穀王之封,便即自稱魏王,更納右兵中郎李先之諫,大集天下儒家經籍,令百官皆習漢文。


    忽一日,邊境告急表章報入盛樂城:後秦王姚萇遣太子姚興引軍寇代,兵至柴壁。


    拓跋珪聞報,便欲親自出征,問計群臣。


    李先奏道:兵以正合,戰以奇勝。今聞姚興欲屯兵天渡,以利其運糧通道。臣議大王宜舉兵至其營壘之前,複遣奇兵以襲天渡,再於柴壁左右嚴設伏兵,備其表裏。屆時姚興欲進不能,住又乏糧,高者為我所棲,深者為我所囚,則犯兵家大忌,我可不戰而取之也。


    拓跋珪聞計大喜,於是下令:兵分三路。叔孫建以奇兵五萬,先至天渡邀姚興作戰;長孫嵩、張袞二將各以兵二萬,埋伏柴壁左右兩側,斷絕秦兵糧道。


    三將奉命,各領部兵而去。


    姚興大軍已至天渡,屯紮已定,聞說代兵前來,於是陳兵河上,與叔孫建交戰。


    兩軍相交,叔孫建詐敗,兵退一百餘裏,方才安營紮寨。姚興與伊詳引眾急追,直越過代軍伏兵之所,卻被叔孫建守住險隘,前進不得。


    欲就地屯紮,卻又被長孫嵩與張袞截斷糧道。


    姚興勢窮,乃率全軍殺出重圍,回兵還都,被代軍三路兵殺得大敗,折損兵馬無數。


    代主拓跋珪得勝收兵,重賞三將,及謀主李先。


    乃有圖燕之誌,但未知其國內虛實,於是遣兀原公拓跋儀為使,前往燕都中山,以向燕主慕容垂修好報捷為名,探其國中軍備。


    慕容垂見代國使至,厚加款待,並命宗室諸王輪番宴請,拓跋儀滯留中山旬日而歸。


    拓跋珪問道:其燕國朝中虛實如何?


    拓跋儀答道:燕主雖然英武非凡,但已衰老,去日無多。太子慕容寶暗弱少聰,範陽王慕容德自負才氣,其餘諸王各懷私意,互不相服。臣觀其國內若燕王崩沒之後,內亂必作,屆時當可圖之。今燕王尚在,上下一心,則未可圖也。


    拓跋珪稱善,遂從其議。


    太元十三年二月,丁零首領翟遼占據黎陽,遣司馬眭瓊至中山,向燕主納降謝罪。


    慕容垂認為其反複無常,不準其降,並斬眭瓊,令從人持回首級。


    翟遼索性自稱魏天王,改元建光,並置百官,建立翟魏朝廷。


    鏡頭閃回,補敘慕容垂拒降之故。


    太元十年,翟遼之父翟真從承營移到行唐駐紮,為其司馬鮮於乞所殺,自立趙王。


    翟真部將複殺鮮於乞,立翟真從弟翟成為首,其兵眾大都投降後燕。


    翟遼逃奔黎陽太守滕恬之,深得滕恬之寵信任。滕恬之喜打獵,不恤士卒,翟遼遂暗施奸巧恩惠,以收買人心。


    太元十一年正月,滕恬之攻打鹿鳴城,留翟遼鎮守黎陽。翟遼則緊閉城門,不讓滕恬之返回;滕恬之向東逃奔鄄城,翟遼使人擊殺,於是占據黎陽。


    豫州刺史朱序聞之,派將軍秦膺、童斌與淮泗各郡兵眾共同討伐翟遼。


    泰山太守張願卻背叛東晉,帶本郡人馬投降翟遼。


    翟遼勢力日益強盛,引兵進犯譙郡,被朱序擊退。次年正月,翟遼遣子翟釗進犯陳留、潁川等郡,複被朱序派將軍秦膺擊敗。


    四月,高平人翟暢擒太守徐含遠,並率高平全郡投降翟遼。


    燕帝慕容垂聞之怒道:翟遼不過憑借黎陽一城之眾,反複歸叛於三國之間,不能不伐。


    於是命令章武王慕容宙為監中外諸軍事,輔佐太子慕容寶鎮守都城中山,自領諸將進攻翟遼,命太原王慕容楷為前鋒都督。


    翟遼部眾皆為燕趙之人,得知燕軍到來,於是皆來歸順慕容楷。


    翟遼恐懼異常,即遣使節到燕軍營中請求投降。慕容垂到達黎陽,翟遼又裸衣負荊,向燕帝請罪。


    慕容垂見其如此,於是厚加安撫,命為徐州牧,封河南公。


    此後不到一年,翟遼再次反叛後燕,派兵與山東巨盜王祖、張申配合,在清河、平原一帶燒殺搶劫,張申攻廣平、王祖攻樂陵。


    燕高陽王慕容隆與太原王慕容楷、趙王慕容麟三路大軍會師合口,發兵攻討張申。


    王祖夜襲燕軍,遭燕軍反擊,大敗而逃。燕軍大獲全勝,將所斬首級懸掛於張申陣前。張申見大勢已去,隻得繳械投降,王祖見此亦降。


    翟遼畏懼後燕兵鋒,這才派遣司馬眭瓊前來中山謝罪請降,反被燕帝慕容垂斬殺。


    閃回結束。翟遼自稱魏天王,將都城由黎陽遷往滑台,借黃河為屏。


    太元十四年四月,翟遼侵犯滎陽,擒獲滎陽太守張卓。十月,燕帝慕容垂使樂浪悼王慕容溫任冀州刺史,前往征伐。


    翟遼自知不能抵敵,遂遣部下丁零人故堤到慕容溫帳下詐降,刺殺慕容溫及其長史司馬驅,後帶衛隊二百戶逃奔西燕。


    燕遼西王慕容農在襄國攔擊,全部抓獲參與刺殺慕容溫者,隻有故堤逃走幸免。


    太元十五年正月,西燕皇帝慕容永率部直奔洛陽。東晉朱序從河陰北渡黃河迎戰,大敗西燕軍。追擊西燕殘兵到白水,因聞翟遼欲攻洛陽,遂帶部隊趕回,擊退翟遼。


    八月,東晉大將劉牢之在鄄城襲擊翟遼之子翟釗所部。翟釗不敵,逃到黃河以北;劉牢之乘勝追擊,又在滑台擊敗翟遼。


    太元十六年十月,翟遼因病去世,其子翟釗繼位,改年號為定鼎。


    次年,翟魏政權被後燕所滅。此乃後話,翟魏朝廷因果表明不提。


    鏡頭轉換,按下中原,複說涼州。


    涼州刺史呂光征伐西域得勝,但因秦王苻堅為姚萇所害,歸途被阻,不得東歸。


    晉太元十三年正月,呂光升座,聞金澤縣令申報,麒麟出於縣邑,百獸從之。呂光以為祥瑞,於是接受群僚朝賀,即三河王之位,國號麟嘉。


    呂光平定涼州,杜進功勞甚巨,群僚莫及。時有呂光外甥石聰自關中逃難,投奔舅父而來。呂光置酒相待,並於席間問道:你從關中來,可知中州人說我為政如何?


    石聰答道:中州人但聞涼州主為杜進,不聞舅父之名。


    呂光由是大忌,使人密殺杜進。


    三河王既殺杜進,複命張掖督郵傅曜考核國內屬縣,巡察吏治清汙。


    丘池令尹興貪贓酷刑,聞說傅曜到來,恐其察報己行,乃率縣吏接入南亭安頓住下,至夜使心腹人刺殺之,將傅曜屍體拋入空井之中,隻作無有其事。


    傅曜一縷冤魂不散,是夜托夢於三河王道:臣乃張掖郡小吏,蒙大王差遣巡按諸縣,而丘池令尹興贓狀狼藉,懼臣將其罪狀上報大王,遂殺微臣,投屍於南亭空井之中。衣服屍骸猶在,望大王為臣申冤辨狀。


    次日醒來,言猶在耳,似乎傅曜音容宛在,久而不滅。


    呂光於是使人去南亭空井中尋找傅曜屍首,果然猶在。呂光大怒,即派使臣將丘池令尹興縛至涼州,以傅曜夢中之言比問,尹興無辭以對,遂令殺之為傅督郵抵命。


    自此涼州官吏各奉其職,不敢酷刑害民。


    呂光一日與群僚論及政事,參軍段業奏道:明公用法太峻。


    呂光答道:昔吳起為政無恩而楚強,商鞅嚴刑而秦興。


    段業對曰:吳起喪身,商鞅亡家,皆殘酷之致。明公慕其所為,豈涼州士女所望哉!


    呂光頓悟,於是改容而謝之。


    鏡頭轉換,按下涼州,複說關中。


    苻登與姚萇經年作戰,致使關中黎民塗炭,山河殘缺。


    將軍竇洛、竇於等謀反,欲殺苻登,因謀事不密泄漏,遂出奔到姚萇大營。苻登進兵征討彭池不克,複進攻彌姐營及繁川各壘,皆克之。


    姚萇屢戰苻登不利,退守安定,痛定思痛,終至大悟。以為苻登之所以屢戰屢勝者,是因軍中供秦王苻堅靈牌之故也。


    於是亦命在軍中豎立苻堅神像,親自焚香祭祀,禱告言道:陛下新平之禍,是臣為兄長姚襄報仇,故行此悖亂之事。且陛下當初親口命臣以龍驤將軍封號建立偉業,臣安敢違之!今臣複奉陛下之命四方征戰,誠請陛下庇佑,使我百戰百勝,光複秦國大業!


    苻登在營中將台上望見,大叫道:狗賊為臣弑君,卻又立像求福,世上焉有是理!


    於是引兵出營,於城外罵戰:弑君逆賊姚萇,何不出城,與我決一死戰!


    姚萇不應,隻顧拜像求佑。久見偶像無益,於是複斬神像首級,遣使送往秦兵大營。


    苻登見到偶像首級,愈加大怒。遂留輜重於大界,自率萬餘輕騎攻克安定羌密造堡。


    後秦屢戰屢敗,姚萇便遣其子中軍將軍姚崇偷襲大界,以圖挽回敗局。苻登預先察覺,遂將計就計,在安丘攔擊,大敗姚崇,俘斬二萬五千人,乘勝攻克平涼。


    八月,苻登又據苟頭原,進逼安定。


    諸將勸姚萇親引大軍出城,列陣決戰。姚萇道:與窮寇爭勝,乃兵家大忌。今其輕騎以出,我將以計勝之。


    乃留兵緊守安定,自引大軍三萬趁夜出城,繞道往襲大界,一戰攻克苻登大營,擒其上將數十名,掠男女五萬口,由此反敗為勝。


    苻登皇後毛氏美而勇,並善騎射。見姚萇兵攻入其府,奮而張弓跨馬,率壯士力戰,殺敵七百餘人,最終因寡不敵眾,為後秦兵所執。


    後秦兵將毛氏送歸姚萇,姚萇大為驚豔,欲納之為後。


    毛氏罵道:姚萇逆賊!你已弑殺天子,今又欲辱皇後,秦國皇天後土,寧容你耶!


    大罵不止,寧死不從。姚萇無奈,於是殺之。


    諸將皆奏:前秦經此失敗,軍中駭亂,請陛下準許我等出兵擊之,必獲大勝。


    姚萇說道:苻登之眾雖亂,然怒氣正盛,未可輕擊之也。


    遂見好即收,不再出戰。苻登亦複收餘眾,屯駐胡空堡壘之中,養軍休戰,以待時機。


    姚萇見安定地狹,且離苻登部眾甚近,便使姚碩德鎮守,自遷安定千餘家於陰密,遣其弟征南將軍姚靖鎮之。又以從弟姚常戍守隴城,邢奴戍守冀城,姚詳戍守略陽。


    時有仇池楊定,以為秦王苻堅報仇為名,發兵攻克隴城、冀城,斬姚常,捉邢奴。姚詳聞訊,即棄略陽,逃往陰密。


    苻登在胡空堡中,聞說故將竇衝及楊定等屢勝後秦,遂派使者持詔前往,加竇衝為大司馬、驃騎將軍、前鋒大都督、都督隴東諸軍事;楊定為左丞相、上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楊壁為大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令竇衝率兵奔赴安定,又令並州刺史楊政、冀州刺史楊楷率所部大舉,在長安會合,夾擊姚萇。苻登則親率軍從新平而出,逕往據新豐千戶固。


    竇衝領命,遂率大軍前來會戰安定,使楊定率隴上諸軍為合後,楊壁留守仇池。


    姚萇聞報,遣將軍王破虜到秦州迎戰,與楊定軍在清水格奴阪交戰,王破虜大敗。


    苻登親率軍進攻鴦泉堡,姚萇前往援救。苻登率軍退走,竇衝亦駐兵不前。


    姚萇見相持已久,心生一計,密派部將任瓫、宗度假作投降,派使者往招苻登,說欲獻城以降,作為內應共擒姚萇。


    使者既發,便懸起城門,往城外十裏處設下兩路伏兵,專等苻登前來伏殺。


    苻登得任、宗二將降書,信以為真,便要起兵應之。


    羌人部將雷惡地當時屯駐別壘,聞說姚秦有人來下降書,急奔來對苻登說道:姚萇計謀多端,善於操縱部將使詐,必定設下奸計,不可信也,望陛下熟思之。


    苻登聞諫大悟,乃止出兵。


    姚萇聞說雷惡地識破己謀,對眾將說道:此賊本是羌人,頗有奸智,今反為苻登謀劃軍機,事必不成矣。


    於是撤回伏兵,複又緊閉城門。


    苻登派出細作打探,聞說姚萇懸門以待,外置伏兵,不由大驚,顧謂左右:雷征東概是聖人耶?若無此公,朕幾乎被小人所誤!


    轉思雷惡地本是羌人,恐不能為己所用,心中忌憚,便欲殺之以免後患。


    不料計謀未發,已被雷惡地知覺,急引本部出逃,歸降姚萇。


    姚萇大喜不疑,加以重用,遂納雷惡地之謀,派奇兵趁夜突擊,一舉攻陷新羅堡。


    兩軍相持複又經年,苻登不耐其煩,又見己軍勝多敗少,於是召集部將說道:我觀姚萇兵勢已衰,宜急攻之。公等有何妙計,但請講來。


    鎮東將軍魏揭飛獻計:臣請率本部兵馬,抄小道繞至杏城之後,大王可另遣一將於前麵佯攻,牽製彼兵,以放炮三聲為號,並力攻之。杏城告急,姚萇必親引兵來救,大王再設伏待其援軍。則杏城可行,姚萇亦必為我所擒。


    苻登聞之大喜,依計而行,令魏揭飛引軍往攻杏城,自率重兵前往姚萇來路上埋伏。


    雷惡地聞苻登軍卷地而來,乃與部將商議,欲複降苻登。


    魏揭飛率氐、胡數萬人馬出,不禁得意至極,遂自稱大將軍、衝天王,即率部眾猛攻杏城。後秦安北將軍姚當成手忙腳亂,應付不暇,急遣部將出城,向主公姚萇求援。


    鎮軍將軍雷惡地見前秦軍攻打甚極,於是反叛,進攻後秦鎮東將軍姚漢得於李潤鎮。


    姚萇聞報魏揭飛率軍欲抄杏城後路,便欲親自來救,令點齊軍馬起行。


    諸將諫道:量小小一個魏揭飛,何勞陛下大駕親往?


    姚萇說道:爾等不知。苻登非可卒滅,我城亦非苻登所能卒拔。孤惟恐雷惡地謀反,其若與魏揭飛聯手,再東結董成下我杏城,再破李潤營壘,則長安東北非我所有也。


    於是乃引精騎一千六百人,飛馳來救杏城。


    因其兵馬極少,且抄小路而往,故此苻登細作未曾發現,伏兵亦便如同虛設。


    魏揭飛抄至杏城之後,因見城中兵少,悉眾而攻。姚當成分兵固守,一邊等待救兵。


    姚萇引千餘鐵騎趕到,卻不上前攻擊,先紮營柵,示敵以弱。魏揭飛不以為意,遂分一半兵馬圍城,自調遣諸路氐胡二萬人,來攻姚萇。


    姚萇下令牢紮營寨不出,隻命派出細作,打聽對方來者是何處兵馬。自此每聞敵方一軍來至,不憂反喜,連連稱善。


    諸將不解其意,齊問:我今以寡敵眾,陛下因何喜敵添兵?


    姚萇說道:氐胡諸部散布各處,剿不勝剿,殺不勝殺,大是後患。今幸其同惡相濟,皆來會集,孤便得以乘勝席卷,一舉覆其巢穴,東北無複餘也。


    諸將不信,以為主公被敵眾嚇傻,信口胡言自解。


    姚萇見聞氐胡諸路兵馬畢至,於是傳下令去,命固壘不戰,誘其來攻。複秘遣子姚崇領二百輕騎,偷襲諸氐胡之後,攻其無備。


    魏揭飛果然中計,仗恃人多,率全部人馬離開營柵,圍攻後秦軍營。


    便在此時,姚崇已率二百決死鐵騎潛地出營,各持引火之物,繞過氐胡進攻大軍,繞道飛馳,入於魏揭飛大營,順風放火。


    氐族兵士正在全力猛攻姚萇,忽聞後麵大噪,回頭看時,大營起火。隻因出其不意,後隊各自擾亂,不知究竟多少兵馬從後麵來攻。


    姚萇望見敵營火起,哈哈大笑道:氐胡今番敗矣!


    遂縱其餘一千四百精騎傾巢出擊,直殺入氐胡陣中,見人便斬,迅如狂風。


    魏揭飛縱馬挺槍來迎,姚萇於火光中看得清楚,即飛馬上前,大喝一聲,將魏揭飛斬於馬下,身首兩分。既斬敵猷,更率騎兵趁亂衝突,殺至天明,斬首萬餘級。


    魏揭飛所帶兵馬全部潰散,不複成軍。


    雷惡地聞魏揭飛被斬,不由驚懼,不敢再戰,遂複遣使來見姚萇,再次請降。


    姚萇不計前嫌,待之如初,使其還軍自守營壘。


    雷惡地奉命回歸己營,派人打探姚萇隻有一千六百軍馬,不由悔之不及,但亦因此心悅誠服,欽佩姚萇臨敵之膽,用兵之略。


    複恐人恥笑自己無用,便常對人說道:某自言智勇所施,足為一時之傑。校數諸雄,如我之徒皆應跨據一方,獸嘯千裏。然遇姚公智力摧屈,是吾之應當之分也。


    姚當成見姚萇破了重圍,急出城來接,拜倒於地:陛下隻以一千六百騎兵,便破敵數萬之眾,且陣斬上將首級,真天神也。便是蜀將關羽、晉將文鴦,亦不能望主公之項背!


    姚萇大笑,便命姚當成於自己紮營之處,每個寨柵孔隙中種樹一棵,以紀念今日大捷,然後振旅而還。


    後過歲餘,姚萇遣使來問姚當成:其樹長勢如何?


    姚當成回書答道:已蔚然成林。隻是營地太小,宜再增廣其地也。


    姚萇回書說道:孤自行兵以來不下百戰,從未有如此快速且酣暢淋漓者。以千餘兵馬破三萬餘眾,恐自古以來隻有曹魏良將張文遠差可比擬!營地雖小為奇,豈以大為貴哉?


    姚當成乃遜謝拜服,不複請增廣營樹。


    其後中原諸侯聞聽此事,無不笑道:非公能比張遼,是魏揭飛不如孫權之甚也。


    苻登聞報魏揭飛兵敗被誅,不由怒發。於是親率精兵,自雍城出發,進占涇水口要衝範氏堡,強渡渭河進攻,連克姚萇部將金溫,進據曲牢。


    馮翊人郭質在廣鄉起兵響應苻登,傳檄三輔,眾皆從之。


    惟有鄭縣人苟曜不聽,反聚集數千人響應姚萇。


    苻登任郭質為平東將軍、馮翊太守,使其討伐苟曜,未料大敗而回。


    郭質於是東結楊楷作為聲援,又與苟曜戰於鄭東,複被苟曜擊敗,部眾亦盡皆潰散。郭質單騎逃脫,懼怕苻登怪罪,隻得歸附姚萇,被任命為將軍。


    苟曜聞郭質歸降,卻以一萬軍據守逆立堡,暗中與苻登聯絡,願為內應。


    苻登於是離開曲牢、繁川,至馬頭願駐紮。後秦急遣右將軍吳忠率軍出城迎戰,被苻登射殺於陣前,餘部潰退,逃歸長安。


    姚萇聞報吳忠被殺,遂收其餘眾,預備再戰。


    部將姚碩德不解,問道:主公向來慎於輕戰,每戰必欲以計取之。今戰既失利,而更逼賊邀戰者,必有其由乎?末將不解,故請問之。


    姚萇說道:苻登用兵遲緩,皆因不識我軍虛實。今其敢於輕兵直進,逕據於我之東方,必是苟曜豎子與之暗中連結,備知我河東虛實之故也。若待時久不擊,使變亂已成,則其禍難測。我今所以求速戰者,欲使豎子謀之未就,修好之盟未深,以散敗其事耳。


    姚碩德及諸將大悟,皆拜服於地:陛下神算,我等不及也。


    姚萇遂率精銳出城,與苻登激戰竟日。苻登寡不敵眾,被迫撤圍,退屯郿城。


    姚萇抽軍北上爭奪新平,苻登守將強金槌兵敗,遂以城降。姚萇率數百騎入金槌大營受降,群臣勸阻,恐其孤身赴敵被害。


    姚萇說道:強金槌既已背叛苻登,若複圖我,其將安所歸耶!且懷德初附,推款委質,我若複以不信任而待彼,則今後何以禦物?


    遂不聽眾勸,前往強金槌大營。強金槌部將見姚萇僅帶數百騎前來,果然要趁機襲擊,終被強金槌阻止,誠心舉眾投降。


    七月,苻登又率軍圍攻安定城。姚萇率軍北上援救,苻登退去,姚萇亦兵還長安。


    半年之後,苻登複引軍來攻安定。姚萇出城拒之,臨行前對太子姚興囑道:苟曜好為奸變,見風使舵。彼若聞孤引兵北去,必來見你狡辯前番之叛,你便可執而殺之。


    囑罷起兵而去。其後苟曜果來長安見太子姚興,稱前番乃詐降苻登,今來聽從太子吩咐。姚興因得父親密令,於是不聽其分說,令執而斬之。


    姚萇親引大軍北征,於安定之東遇到前秦大軍,就此列陣決戰。


    兩軍各施其勇,接連三戰,後秦軍再次打敗前秦軍馬,苻登隻得引敗兵退據路承堡。


    姚萇引軍進入安定城內,置酒高會,與諸將慶功,笑謂:苻登不及其祖父多矣。


    諸將皆賀:若值魏武王姚襄在時,不令此賊坐大,陛下亦不必今日親自征伐也。


    姚萇笑道:諸公不知,我不如亡兄有四:我兄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人望而畏之,此其一也;當十萬之眾,與天下爭衡,望麾而進,前無橫陣,此其二也;溫古知今,講論道藝,駕馭英雄,收羅雋異,此其三也;董率大眾,履險若夷,上下鹹允,人盡死力,此其四也。孤所以得建功業,策任座中諸公群賢者,正望算略中有一片之長耳。


    諸將聞言再拜,讚頌聲不絕於耳。


    二秦相持複又兩年,至太元十七年二月,姚萇病重。


    苻登聽說苻萇患病,就厲兵秣馬,稟告苻堅牌位:孫苻登受任執戈以來,將近十二年,一向得上天賜福保佑,先皇祖明察降憐,所向必勝,賊軍如冰雪消融。今太皇降災病於逆羌,醜虜必將不能康複。不肖孫當趁其斃命之機順行天誅,拯複太皇棺槨,向太廟謝罪。


    於是大赦境內,百官進位二等。先發兵與姚萇部將姚崇在清水爭麥,卻屢被姚崇擊敗。又率軍進逼安定,離城九十餘裏。


    八月,姚萇疾病稍痊,親率軍出城,另派部將姚熙隆去攻苻登營寨。苻登恐懼退回,姚萇連夜率軍越苻登營寨三十裏,緊躡苻登之後。


    苻登於是不走,反紮營以待。次日晨哨兵還報:賊軍諸營皆空,不知去向。


    苻登大為吃驚,對諸將說道:此何人耶?走時使我不知,來時使我不覺,直如鬼魅。眾謂其重病將死,忽然又提兵自來!朕與此羌人同活於世,則何其不幸哉!


    於是罷兵返回雍城,姚萇亦引軍回至安定。


    苻登回兵雍城,拜竇衝為右丞相。太元十八年五月,竇衝自恃其才,認為超人一等,請求苻登封己為天水王,苻登不應。


    竇衝於是起兵反叛,索性亦自稱秦王,改年號為元光。


    苻登至此大怒,親率大軍出於雍城,攻竇衝於野人堡。


    竇衝不敵,急向後秦求救。姚萇派太子姚興帶兵往攻胡空堡,以解野人堡之圍。苻登果然大懼,急解竇衝之圍,前去援救胡空堡,於是竇衝複與姚萇聯合。


    姚興轉而奔襲苻登軍大本營平涼城,大獲全勝而歸,苻登由此元氣大傷。


    當年十月,姚萇病重,屢做惡夢,見苻堅將天官使者、鬼兵數百突入營中,前來問罪。姚萇每被嚇醒,下榻跪地磕頭:臣姚萇陛下所授龍驤將軍,至為心腹。向殺陛下者非臣,乃是臣兄姚襄附體而為。陛下若要複仇,自往尋我兄可也,非臣之罪,願不枉臣。


    卻見苻堅立於榻上怒視不語,隻命鬼卒前來捉拿。


    姚萇驚懼,至於裸體在皇宮內亂跑,連呼內侍執劍抵擋鬼卒,勿使近身。宮人於是各執刀劍往空中刺鬼,姚萇卻在劍叢中亂跑,不小心撞於劍尖,被誤中陰部,出血不止。


    醫官包紮已畢,則被姚萇撕扯開裂,流血一石有餘,血滿床榻,橫流宮室。


    姚萇自知不起,遂召太尉姚旻、尚書左仆射尹緯、右仆射姚晃、將軍姚大目、尚書狄伯支入宮。手指數人,對太子姚興說道:朝中凡有詆毀此諸公者,子慎勿受其蠱惑。汝當撫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禮,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四者既備,孤無憂矣。


    姚晃問取苻登之策,姚萇說道:大業垂成,我兒姚興才智足辦,奚所複問?


    言罷遂崩,時年六十四歲。


    苻登聞說姚萇病亡,大喜道:老羌即死,孤無憂矣。至若姚興小兒,我將以刑鞭之。


    於是下令國內大赦,親率全軍向東,趁後秦國喪伐之。太元十九年二月,進攻屠各姚奴、帛蒲兩堡,克之,即從甘泉向關中進兵。


    姚興聞報,親自引兵來救,一路追趕。因落後於前秦軍數十裏,苻登得以從六陌奔襲廢橋,欲奪橋以拒姚興。


    未料後秦尚書左仆射尹緯占據橋頭,苻登搶奪水源不得,軍人渴死者十之二三。


    苻登隻得奮勇與戰,三軍饑渴無力,被尹緯擊敗,苻登單人匹馬逃回雍城。司徒苻廣時守雍州,太子苻崇守胡空堡。因聞苻登戰敗,均棄城堡出逃,軍眾潰散。


    苻登此時無家可歸,於是奔往平涼,收集殘餘部眾,進入馬毛山。


    姚興率軍進攻,苻登派子汝陰王苻宗到西秦乞伏乾歸處為質,請為婚姻以求援救,乞伏乾歸派兩萬騎兵往救苻登。


    然而西秦之兵未至,苻登便輕易率軍出山迎擊,與姚興在山南交戰,終被姚興擊敗,苻登被殺於陣中。共在位九年,始終與後秦姚氏攻殺不休,終年五十二歲。


    其子苻崇奔往湟中即位,改元延初,諡苻登為高皇帝,廟號太宗。


    晉太元十九年七月,後秦安南將軍強熙、鎮遠將軍強多反叛,擁推竇衝為盟主。後秦皇帝姚興親自帶兵討伐,強多為從子強良國所殺,率其父眾歸降後秦,強熙逃奔秦州。


    竇衝不敵姚興,率殘部逃奔汧川,被汧川氐族首領仇高所獲,將竇衝送往後秦。


    竇衝懼死,遂於監中索求紙筆,上書秦王:今苻登雖死,其子苻崇猶存,與陛下乃三世深仇,必不肯就此罷休。且強燕在東,亦無日不思複其故土,視陛下為寇仇。若竇融為將,甘為陛下驅使,除此二寇,再以得勝之兵以下江東,成就王霸之業,不亦可乎?


    秦主姚興將此書示之眾臣,問群下意見如何。


    右仆射姚晃出班奏道:竇融雖勇,固不如後漢呂布也。當魏公曹操在白門樓時,亦惜其勇不忍殺之,乃被劉玄德以丁原及董卓之事提醒,故爾縊死。此等三姓家奴,陛下若置之身側,或使領兵,則一旦反噬,其孰能製者?


    姚興恍然大悟,又見闔朝文武皆恨其反複不定,毫無忠義之心,於是下令斬之。


    鏡頭轉換,按下二秦爭鋒,再敘東晉王朝。


    太宰謝安去世,晉孝武帝司馬曜趁機將國政軍權收回朝廷,使司馬道子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


    孝武帝幼稱聰悟,精通玄理。卻又嗜酒如命,好為長夜之飲。更與其弟司馬道子信奉佛教,多有僧尼出入宮禁,備受寵信,以致姏姆尼僧,尤為親昵,並竊弄其權。


    尼姑支妙音權傾一朝,威行內外,群臣為之側目。


    尚書令陸納見君臣皆佞於佛事,以致朝政日非,不由回望宮闕而長歎道: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耶!


    謝安既死,謝玄不能自安,憂憤得疾,自請解除兵權,退就會稽內史,一年後去世。


    其所節製徐、青、兗三州,遂先後被司馬道子與譙王司馬恬瓜分。


    自此陳郡謝氏門閥落下帷幕,孝武帝收回皇權。然忌憚司馬道子權重,君臣兄弟間雖酣歌為務,卻致帝相暗爭。


    外戚太原王氏繼謝氏而興,但既無人才亦無事功,隻有依附司馬氏而貪圖門戶利益,無力製衡皇權。


    袁悅之勸司馬道子專攬朝政,王恭乃請孝武帝托以它罪,殺袁悅之於市中,既而朋黨同異之聲,播於朝野。孝武帝益惡司馬道子,逼請太後將其廢黜,太後不忍。


    孝武帝乃擢升王恭、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人為黨,司馬道子則引王國寶、王緒為心腹。太後每自中間調和,大臣徐邈亦上疏諫勸,孝武帝無可奈何,又複委任司馬道子如初。


    自皇後王法慧去世,孝武帝不再立皇後,而寵幸淑媛陳歸女及張貴人。


    一日孝武帝在後宮清暑殿中與張貴人同飲。孝武帝大醉,笑謂張貴人:卿今年近三十,美色大不如前,又無子嗣,空占貴人名位,明日朕當廢之,另立年輕貌美者。


    言罷,自去榻上醉臥。張貴人聞而妒火中燒,令勸近侍宦官皆醉;召來心腹宮女,乘孝武帝熟睡之際,以大被捂至窒息而亡,年僅三十五歲。


    次日侵早,張貴人謊稱皇帝於睡夢中魘崩。


    中書令王國寶欲入宮撰寫遺詔,被王恭之弟侍中王爽阻止。司馬道子與其子司馬元顯對孝武帝之死求之不得,因而對張貴人不予追究。(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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