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宮門始,至前殿終,


    那條由雨花石鋪成的甬道兩側,擺滿了三足繡綠燭台,


    侍女太監們,在大黃門玉狗兒的指揮下,穿行在黑暗中,於綠燭台後站定,及時檢查著蠟燭,避免神武宮黯淡下去。


    衛伉調過來十數個羽林軍幫忙,把司馬遷史館內的逐年官吏原本,全部順著甬道,輸進了前殿。


    元光,元朔,元狩。


    張賀與張安世二兄弟,在前殿門處將原本接過,先按照年份分好再向後傳。


    第二條線上,是金日磾、蘇武、衛不疑,他們粗覽一遍把關鍵信息記下,各自分類在所屬官員下,


    最後一道,則是董仲舒和霍光,取關鍵信息再審核一次。


    其工作內容極其繁瑣複雜,這是前朝從沒有過的考核法。


    秦漢之時,最多也就是上計製度,要求地方官員在年初時把自己的年度預算都記在木券上,


    包括戶口要豐實多少,、墾田的年產量、賦役能出多少人...


    記錄下來後,將木券一分為二,一份留中央,一份官員帶回地方比對做事,


    年底再把木劵合一考核。


    這是對地方官員的經濟考核。


    可太子據所說的政績考核,在如今的漢朝,並沒有過。


    更狠的是,他要逐年溯源的追查!


    將官員政績全部量化,每個人幹了什麽活做了多少事,一目了然。


    “殿下,三公九卿全部整理好了,您先看著。”


    劉據從霍光手中接過,


    目光落下的第一人就是大舅衛青!


    足足用了九個竹簡!


    劉據仔細看過去,


    大舅做事兢兢業業,一絲不苟,隻要是父皇安排給他的事他一定都認真對待。


    就算是在地獄級的考核下,大舅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不愧是大舅啊...”


    又穩,又可靠。


    將大舅的政績簡牘抱到一邊,接下來就是大司農,表哥霍去病。


    “小光。”


    “殿下,在呢~”


    劉據舉起一道孤零零的簡牘,茫然看向霍光,


    “表哥的是不是還沒弄完?”


    霍光有些汗顏,


    “殿下,弄完了,這就些。”


    “就這些?”


    劉據翻開看看,


    與大舅的政績比起來,表哥的政績隻有一卷也就算了,關鍵是連一塊竹簡都沒記全啊!


    若是記戰功,霍去病會記滿幾十個簡牘,可這政績....為數不多的,還是自己讓他頂包的農事改革!


    合著表哥真是打工人典範啊!


    整天渾水摸魚,帶薪拉屎撒尿,堂堂三公之一,六年來啥也沒幹!


    霍去病也搞無為而治?


    “殿下,”霍光無奈道,“若是考成官員以此賞罰,我哥是躲不過去了,得先拿他開刀。”


    劉據緩緩點頭。


    他想放過表哥,但真不行啊!


    此次就是要打擊京官的懶政怠政,沒想到,最懶的一個就是表哥!


    不先給表哥幾十杖,還怎麽管別人?


    “沒事,我哥皮糙肉厚,抗打。”


    一想到明天就要杖霍去病,霍光非但不著急,還帶點看熱鬧的意思。


    劉據歎口氣。


    “殿下,侍禦史劉屈氂和大農丞桑弘羊都要見您。”


    大黃門玉狗兒走進。


    終於是來了!


    劉據起身,出前殿,


    先見了劉屈氂,二人隻是說了三五句話,劉屈氂便退下了。


    後見的是桑弘羊,


    “參見殿下。”


    劉據總覺得桑弘羊看起來怪怪的,


    “你這是怎麽了?”


    “沒,沒怎麽啊。”


    劉小熊把臉湊近,認真的看了看,桑弘羊眼睛躲閃,下意識想擋住胡子,


    “我看出來了!”


    找不同找到了。


    “你胡子少了這麽多?”


    “沒有啊,殿下,沒這事。”


    桑弘羊眼圈一紅,還嘴硬呢。


    但劉據肯定沒看錯,桑弘羊的胡子絕對稀疏了不少!


    平時那小山羊胡子疏得是鋥光瓦亮,還騷包的翹起來,現在就像幾根雜草一樣,可憐兮兮的黏在下巴上,


    “表哥揪的?”


    桑弘羊帶著哭腔嗯了一聲。


    “為什麽啊?”


    劉據也不明白,桑弘羊已經夠聽話了,表哥還要辣手摧胡?


    對上太子的視線,桑弘羊胸中委屈泛濫,


    哽咽道,


    “侯爺一看到下官,就要打下官。


    下官說,


    侯爺且慢,就算要打我也要說個原因吧,我對殿下忠心耿耿,讓我調款我調就是了,為什麽還要打我。


    然後,侯爺...侯爺說...”


    太子據追問道,


    “說什麽了?”


    “侯爺說,


    真正好的下屬是殿下沒開口,就要把事情辦好,可你卻等到殿下發話後才知道動,


    又說下官心不正,騎驢找馬,該長長記性。”


    “然後呢?”


    “然後下官就放棄抵抗了。”


    劉據握了握桑弘羊的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麽看,表哥已經把桑弘羊調教好了,


    “回去休息吧,明天就撥款。”


    桑弘羊抹了把胡子,眼皮狂跳,


    “是,殿下。”


    ...........


    丞相府


    莊青翟看著周圍的一眾官員,


    俱是呼吸急促,眼冒綠光。


    劉徹最寵的文臣韓嫣開口道,


    “殿下要放出科館名額,如此看來,這個買賣辦的倒是合理,我們支持殿下賑災也未嚐不可。”


    司馬相如沉默不語,


    他與殿下走得稍近,他印象中的殿下,雖然平日為人仁和,性子卻很是堅毅,


    殿下放利拉攏文官,總覺得沒這麽簡單...


    與司馬相如一同開發西南夷的中郎將唐蒙,看了眼四周,


    也略顯激動道,


    “若是能得到科館的鹽引榷酒再於平原售賣,那可真是賺大了!”


    廷尉杜周歎了口氣,他的兩個兒子都是黃河兩處郡縣的酷吏,身份使然,沒辦法再代理經商。


    韓嫣忽然注意到什麽,


    “劉屈氂怎麽沒來?”


    唐蒙開口,


    “聽說他被殿下叫過去了。”


    韓嫣嗬嗬一笑,臉上閃過譏諷。


    丞相莊青翟在旁反倒像是個邊緣人,試探的開口,


    “那就這麽定了?明日朝會上,我們一起支持賑災。”


    韓嫣點點頭,


    “不然還能怎麽樣?殿下的身後有陛下撐著。


    再說了,殿下已經割掉這麽大一塊肉,我們當臣子的,不能不識好歹啊。”


    司馬相如挑起眼睛看向韓嫣,再看向其餘人,


    一提到太子,肢體語言俱是寫滿了輕視。


    而太子讓步科館分利的施恩,


    非但沒把這群人喂飽,反倒是讓他們更加看不起太子。


    在他們看來,


    太子一讓步,那就是沒辦法了,就是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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