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內白日沒什麽人,該當官的都已入朝做官,


    就連玉狗兒都成了中貴人,隨侍太子,唯有張賀被留在東宮,殿下還沒給他分配差事。


    張賀沒什麽事做,隻能在東宮內掃掃地,擦擦馬廄裏的馬。


    審卿匆忙走進後宮,要取些書卷,眼神餘光掃到可憐兮兮望向自己的張賀,


    頓腳步一停,心中也知道為何,


    “來,過來。”


    “審大哥!”


    聽到審卿喚自己,張賀臉上一喜,趕緊跑過來。


    “沒事做?”


    審卿開門見山問道。


    “還好,東宮也要人打理。”


    身為老大哥,審卿年長張賀他們幾歲,一路也是看著他們長大的,見張賀強裝堅強的樣子,


    審卿忍不住提點了兩句,


    “殿下不是不用你,是暫時不知道怎麽用你。”


    “審大哥?這是何意?”


    張賀急問道。


    張賀、張安世的爹,是大廷尉張湯,法家酷吏,


    現在張安世為治書侍禦史,往上走是禦史大夫的路子,比他爹起點更高,反倒是當兄長的張賀,無官可做。


    太子殿下有自己的安排,審卿也沒辦法說得太透,


    隻能壓低聲音道,


    “你很好用,做髒事很好用,殿下不想讓你就這麽一條路走下去..大案將起,這是個機會,


    你不能與你爹一個樣,知道嗎?


    安世就是與張大人不一樣,這才被用了。


    我不多說了,走了。”


    審卿拍了拍張賀肩膀,張賀應都沒應,整個人神魂都似丟了。


    .........


    史氏、義妁、金烏蘭三人坐到了一起。


    三個女人一台戲,可到現在還算相處和睦,


    史氏為人真直,又在暗中退讓,


    金烏蘭天然呆,就算陰陽怪氣逗她,她也聽不明白,


    唯獨義妁思慮最多,就像衛子夫敲打她的一樣,毫無疑問,義妁是個很有野心、很有能力的女人,有野心絕對不是壞事,


    因為她的性格,讓她打心眼裏覺得自己做什麽都能做好,這就會出現一個問題,哪怕選擇了一事,義妁會下意識的在腦中想,會不會當時選另一事更好?


    就是因為她太有能力,什麽事都能做好,反倒讓她思慮太多,總覺得現在的選擇不夠盡善盡美。


    當年少女從醫,未滿十八就做到宮內禦醫,都是因為心中複仇欲望驅使,仇報了,她反而迷茫了。


    衛子夫是過來人,她比義妁更有野心、更有能力,迷惘也就更多,


    但,衛子夫明白一件事,


    無論怎麽選,都有遺憾,都是扯淡,


    想通這事,衛子夫就把迷惘消化掉了。


    義妁現在似懂非懂。


    察覺到義妁情緒不振,金烏蘭安慰道,


    “姐姐,別不開心了。”


    義妁強笑一下,對著史氏、金烏蘭解開錢袋,衛子夫說完寒食和清明的故事後,又給義妁賞了錢,讓她用錢去修修父母和弟弟的墳。


    “娘隻賞了我,我心裏有愧,這些錢我們分了吧。”


    金烏蘭眼睛閃閃發亮,長安有太多好玩的東西,但都需要錢,她也不明白漢人為何還要把人埋土裏,聽到義妁分錢,便有些意動。


    史氏趕緊開口,


    “姐姐,這是娘賞給你,讓你去用的,我們不該拿的。”


    金烏蘭趕緊把手收回來,裝作很嚴肅的點了點頭。


    義妁笑了笑,


    “我父母的墳去年剛修過。”


    “那還有你弟弟呢!”


    金烏蘭開口道。


    義妁搖了搖頭,眼神複雜,


    “他殺孽太重,病死之後,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稱快,他也受不起這麽大的恩賞。”


    史氏與金烏蘭對視一眼,均是默然。


    義妁的弟弟義縱,是劉徹手裏的尖刀,在一縱酷吏中,也是最前頭的存在,


    逮捕過太後外孫,誅滅河內穰氏,與張湯、杜周一樣,行事風卷殘雲,大興連坐,一案動輒殺個幾千人。


    張湯、義縱這樣的狡兔走狗都死了,酷吏趙禹自覺用法太暴,已告老回鄉,唯獨還剩下杜周一人身居高位。


    劉徹的大漢律法如何用的,從這幾個酷吏身上就得以看清。


    .........


    隆慮縣鐵礦處


    武帝時行鹽鐵專營,其“鐵政”苛酷到了前人未有之境界。


    此法之源,可以追溯到齊國相管仲提出的“官山海”,


    管仲給齊桓公算過這麽一筆帳,


    如若齊國人口為十、納人頭稅的為一,若隻按人頭稅征收一,基數太少,征上來的稅也太少,若官府明目張膽提價,會激起民變。


    不若將鹽先收歸國有,再限量出售,每升鹽隻要加價兩錢,那從鹽中取利的基數成為了“十”,因為人人都要吃鹽,鹽是必需品,光是這一處的收入,就遠超人頭稅所帶來的收入,


    並且,微調鹽價,百姓縱然不滿,也不會生變,如此操作,使得齊國在當時獨富。


    宋元明清各朝,也深得官山海的鹽稅精髓,通過微調鹽價、調整比例,使得鹽稅為朝廷第二大收入來源。


    可武帝時的鹽鐵法還略有不同,管仲是偷著幹,劉徹是直接割。


    就拿冶鐵來論,在胡漢對抗的大背景下,鐵是僅次於馬的重要戰略資源,需求極大,


    不從上麵的視角看,就從隆慮縣的百姓視角看,看看劉徹的鐵政給他們帶來了什麽?


    因為隆慮縣有鐵礦,所以他們順理成章成了鐵戶,百姓需要主動變動戶籍極難,也就是說,他們得世世代代冶鐵。


    不過,這都還算可以,隻要冶鐵能養活他們吃飽飯,冶鐵就冶鐵吧。


    老百姓冶鐵,嚴禁私冶,要在固定地點冶,冶鐵時還要有官府的人在場監視,冶出鐵後,再由官府定價收入,


    簡單來說,鐵政就是官府把製作環節委托給了老百姓,然後官府再花錢買回來,


    聽起來還算合理,但,實際操作起來,完全不是這回事!


    因為有兩個客觀條件,


    第一,武帝朝用鐵需求量極大。


    第二,國庫沒錢。


    再結合著官府“定價”收購這一條看...


    嗯....


    隻能用兩個字形容,


    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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