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三人皆是禍國殃民之徒!”


    卜式聲音振聾發聵,將盛湯漆鼎內滾開的鮮魚湯,都驚得止住!


    鼎中盛肉,米食用簋,


    劉據從簋中用盛出一碗稻米飯,給卜式遞了過去,


    淡淡道,


    “把朕賜你的魚湯,就著飯吃了,吃飽肚子再說。”


    “是,陛下。”


    卜式起身,


    捧起鮮魚湯,還是沒喝,又捧起飯碗,隻往嘴裏扒飯,眼中淚水全和在了飯裏,


    劉據問道,


    “愛卿,怎麽吃著吃著還哭了?”


    “陛下!


    如今天下穀倉積粟俱滿,那敖倉更是滿溢...”


    玉狗兒侍奉在旁,他也惡補了不少文化課,


    敖倉是秦時所立的糧倉,位關中與山東要衝,是高皇帝和楚霸王爭天下時,最重的一處戰略要地,


    敖倉不但能儲糧,還可漕運調配,


    敖倉都滿了,卜式這是誇陛下厲害呢!


    “.....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


    微臣隻怕,如此盛景,百年之後不在!


    到時百姓連飯都吃不上一粒!”


    卜式話鋒突然一轉,驚得玉狗兒神魂俱飛,滿眼驚駭的看向卜式,


    明明前腳還是在誇陛下,怎麽下一句就是百年之後吃不上飯了?!


    對上卜式灼灼的視線,劉據揮揮手,


    微笑道,


    “玉狗兒,去把大司農請來吧。”


    卜式又行一禮,不知不覺間,發現自己衣服已經被冷汗打濕。


    現在已近戌時,


    若沒有大事,是不該讓桑弘羊加班的,但玉狗兒沒用上半個時辰,就把桑弘羊領了過來。


    劉據托腮看看桑弘羊,又看看卜式,


    兩人應是沒有私人恩怨,畢竟這倆人,一個在京,一個在外,是八竿子打不著,


    “微臣參見陛下。”


    桑弘羊看了卜式一眼,自然在心中連上了西域諸事,看來人選已定了,


    “再去把魚湯熱熱。”


    “是。”


    玉狗兒上前端起漆鼎。


    “你也坐吧。”


    “是,陛下。”


    劉據歎口氣,


    他本是想早早幹完活睡覺的,看這架勢,不折騰一晚上不算完了。


    以劉據為正位,桑弘羊、卜式兩人東西對坐。


    “來,朕給你們斷斷理,卜式,你何故說桑大人是禍國殃民之徒?”


    此言一出,桑弘羊訝異的看了卜式一眼,全沒想到,卜式在陛下麵前竟如此攻訐自己!


    自己為大漢財政嘔心瀝血,怎麽到他嘴裏竟成了禍國殃民之徒了?!


    一直是老好人形象的卜式,竟一反常態,抬眼怒視桑弘羊,又是給桑弘羊看得雲裏霧裏,


    “今天在陛下麵前,敢問桑大人一句,天下農事本應蒸蒸日上,桑大人為大司農,這兩年來,為何再不過問?!”


    “誰告訴你,本官不過問了?!”桑弘羊已經有了怒氣,“年年各郡縣收成、糧產,都記得明明白白,農書、新農局、時曆也都頒布天下,經你嘴裏一說,我倒像是吃空餉的!”


    “陛下,魚湯來了。”


    “嗯,”劉據點點頭,“給桑大人盛一碗湯,在盛一碗飯。”


    “多謝陛下,微臣喝碗魚湯就好,就不吃飯了。”


    劉據看這兩人有意思,


    一個不喝湯,就吃飯。


    另一個不吃飯,就喝湯。


    桑弘羊是急了,稍微吹涼後,就把魚湯咕噥咕噥喝下,一直最金貴的小山羊胡子被沾上了魚湯,卻沒功夫擦掉,


    二人相互怒視!


    “你對桑大人有何不滿意,要直說,雲裏霧裏的,朕也聽不懂。”


    “陛下!”卜式咽回氣,“桑弘羊與那孔僅、東郭鹹陽,一門心思紮在海運通商上!”


    看著卜式義正言辭的樣子,


    桑弘羊下意識問道,


    “這有錯嗎?”


    “你是不是做這事了。”


    “是啊,我做了啊,隻是我不知道有錯啊。”


    “當以農為本!你身為大司農!直接就差明說了,你支持商業!還沒錯嗎?!”


    麵對卜式咄咄逼人的語氣,桑弘羊也忍不住,抬起一條腿,從跪坐到單膝跪地,擼起袖子,


    喝道,


    “我忍你很久了!敢不敢出去練練?!”


    “練就練!走!”


    最高深的智鬥,往往用最樸素的方式,


    眼看著兩人要把神武宮,改成拳擊場,


    劉據皺眉喝道,


    “行了!知道這是哪嗎?!”


    本上頭的兩個人,頓時驚住,才回過神想到,這是在陛下麵前!


    兩人惶恐跪地,


    “衝撞了陛下!微臣罪該萬死!”


    衝著二臣,劉據在心中嘀咕,


    漢臣都真生猛啊,一言不合就是幹!


    主要人家也確實都自小學過六藝,有這實力。


    “回去坐好!”


    “是。”


    “是,陛下。”


    桑弘羊和卜式,就像被小學班主任老師哼鬥過一樣,灰溜溜回到了自己位置,


    看桑弘羊依然戰意滿滿的眼神,劉據強忍住訓他的話,


    瞅你這幹巴樣!還要和人動手呢!


    卜式天天放羊,那體格子,能給你打成折疊手機!


    “能不能心平氣和的說事?”


    “能。”“能......”


    桑弘羊和卜式異口同聲開口,又都嫌棄的扭過頭。


    “談事!”


    劉據站起身,舒展一下身體,


    記得娘親和自己說過,男人久坐不好,便宜老爹就是天天久坐,才生不出孩子的。


    劉徹要是知道衛子夫在兒子麵前,這麽編排自己,能氣得睡不著覺。


    朕這隱痛,你是不是就忘不掉了?!


    啊?!


    朕不要麵子的嗎?!


    桑弘羊咳咳兩聲,


    “海運可為朝廷帶來重利,年年上的農稅也沒問題,我怎麽禍國殃民了?卜式,你給我說清楚啊!


    你說不明白,等下出去,我還找你!”


    聞言,劉據暗中翻了個白眼,


    再出去找揍,我可不管你了。


    卜式頂道,


    “你就隻看農稅?不看別的?”


    “朝廷不看農稅看什麽?


    你知不知道新農具,都是朝廷補貼發的?都是不要錢的!


    朝廷拿海運找補回來,怎麽了?!”


    “我和你說不明白!”卜式挪動身子,對向陛下,真誠道,


    “陛下!微臣在河南郡,微臣明白,


    海運利益太重,民生異心,連地都不想種了,都想去搞那海運!


    桑弘羊他不掩這陣歪風邪氣也就算了,反倒還鼓勵此風!


    微臣要諫退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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