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阿牛撓了撓頭,隨後咧嘴憨笑道:


    “當兵真的會分耕地和餉銀嗎?”


    見大夥目光齊刷刷朝自己瞅來,軍士沒好氣的說道:


    “囉裏八嗦的,大將軍豈能戲耍爾等賤民不成?”


    “不過看你這體格,將來砍起人來想必也是一把好手。”


    軍士在羅阿牛的全身打量一番後微微點了點頭,像這種體格魁梧的漢子,在赤貧的佃戶中可不多見。


    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皮包骨頭的模樣,瞪著一雙死魚眼,活像半個野鬼。


    “軍爺...”


    羅阿牛一聽“砍人”二字頓時有些慌了神,誰料對方卻大咧咧的擺了擺手:


    “老子跟你說,這砍人可比種地簡單多了!”


    此話一出,頓時將周圍還在排隊的鄉民驚的目瞪口呆,抱著看熱鬧的心思便一個個悄咪咪的朝這邊拱了過來。


    而那名軍士,見眾人目光中滿是畏懼和豔羨之色,自然也很是受用,便搖頭晃腦的指點起江山:


    “要說這種地一事啊,實在是難!幾時播種...何時施肥?完了還得看那賊老天的臉色,好不容易熬到秋末,那點糧食還未必能吃到自己肚皮裏。”


    “不過這砍人就簡單多了!你隻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大不了是個人死鳥朝天,一刀捅進去糧食有了,嘿嘿...這女人嘛自然也就有了...”


    軍士越說越起勁,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異常。


    “哎呦!”


    正當他繼續向眾人吹噓之時,屁股上卻挨著重重一腳,猝不及防之下頓時摔了個狗吃屎。


    “媽的!我說這裏怎麽亂成一團,原來是你小子在此胡言亂語!”


    來人正是“前將軍”馬戶,眾人見這光頭漢子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身旁還跟著兩名軍士,想來自是那保鄉軍中的大官。


    於是便連忙一哄而散。


    而那名被一腳踹飛的軍士也隻能嘿嘿一笑,裝模做樣的拱了拱手:


    “小的不知馬將軍親自前來,該死...該死。”


    馬虎瞪了此人一眼,倒也沒有真的懲罰他。


    畢竟是黑風寨時期的老兄弟,一點小錯而已長個記性就行了。


    “此次招兵買馬對我保鄉軍意義重大,大將軍非常重視,你小子把眼睛放亮點,要是混進來什麽賊人,到時候保你吃不了兜著走!”


    “馬將軍放心!”


    軍士一聽這話連忙收斂了身上的匪氣,正色道:


    “有小的在此,絕不會讓這裏混進一個心懷不軌之徒。”


    “是不是賊人,咱這雙眼睛一瞅就知道,畢竟咱們以前...嘿嘿。”


    “放你娘的狗屁!”


    馬戶惡狠狠的剮了此人一眼,剛準備出口訓斥幾句,目光卻又被不遠處的嘈雜吸引。


    此時,在不遠處登記名冊的木桌前,一個身穿長衫,頭戴儒巾的男人正與幾名保鄉軍大眼瞪小眼,目光中有按捺不住的怒火。


    此人身上的長衫肮髒無比,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頭上的方巾也是破爛不堪,隱隱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不過這副文人打扮在這擁雜的鄉民中無異於鶴立雞群,於是便瞬間將大夥的目光吸引。


    “咦...”


    “這不是青眼秀才嗎...”


    “莫不成此人也打算從賊?”


    有好事者立馬認出來了這家夥的名諱,語氣中難免帶著三分嘲弄。


    “你說話可當心點吧!”


    身旁之人壓低了聲音,同時周圍人像避瘟神一樣連忙離這家夥遠遠的。


    這時,方才說話那人才意識到“從賊”二字的不妥,一股冷汗頓時就從額頭淌下。


    偏偏此時,他發現幾名“賊兵”惡狠狠的眼神已經釘在自己身上。


    “好哇!我說怎麽找不到賊人呢,原來在這裏!”


    那名被馬戶踹了一腳的軍士正窩著一肚子氣,見此情形冷笑一聲,不由分說便將此人擒住。


    “大人饒命啊!”


    那名多嘴的鄉軍都快被嚇哭了,顧不上膀子的疼痛連連求饒:


    “小的真不是賊人!”


    “你不是賊人?那意思就是我們保鄉軍是賊人了?”


    “啊...這?”


    “哼!押走!”


    馬戶皺了皺眉,並沒有在意這些細枝末節,而是將目光投向那名書生身上。


    “青眼秀才”此人的名頭他倒是略知一二,在這裴山縣的一畝三分地裏頭倒也稱得上一句“赫赫有名”。


    隻不過並非尋常文人雅士的賢名遠播,此人之所以有名是因為被當作笑話在鄉民中傳播許久而已。


    所謂“青眼秀才”,本名喚作顏昭,乃裴山縣顏家村人士。


    此人自小聰慧好學,有過目不忘之能,據說十歲便取得“童生”。


    本來,像這種能人博個秀才功名應該不是難事,甚至更上一層也說不定。


    奈何顏昭的臉上生著一塊碩大的胎記,烏青一片蓋住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臉,與那傳聞中的“青麵獸”楊誌頗有幾分相似。


    這胎記說來也怪,孩童時不顯,但隨著年紀增長卻越來越明顯。


    這也就導致顏昭的功名之路戛然而止,無論他筆試有多出色,到了麵試之時,始終過不去學道那一關。


    用對方的話來說就是:


    “此子之貌,有辱我大明官威。”


    而顏昭這家夥偏偏不信邪,既然一次不成,那就兩次三次,他認為總有一天學道大人會被自己的誠心所感動。


    聖人言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於是乎,好好的一個家被他考的家徒四壁,差點妻離子散,一對年邁雙親也早就被活活氣死。


    時間久了,此人便成了當地的笑話,“秀才”之名也是揶揄之稱,眾人都覺得這家夥是想當官想瘋了。


    所謂富貴有命,生死在天,沒這個命就趁早放棄,幹些別的營生也未免不能養家糊口。


    想起這些傳聞,馬戶心裏對此人倒生起了一絲同情。


    而“青眼秀才”延繡此時正在與負責登記名冊的保鄉軍爭吵,引來眾多看熱鬧的人士。


    “何事喧嘩?”


    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頓時讓眾人側目看去。


    隻見一名身披鐵甲,光頭牛眼的大漢腰間斜挎著長刀朝這邊緩緩走來,其身上散發著若有若無的煞氣,光往那一站別引得許多人噤若寒蟬。


    而此人身後還跟著兩名膀大腰圓的軍士。


    “參軍前將軍,這家夥八成是來找事的!”


    見到馬戶,那兩名負責登記造冊的士兵連連大倒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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