糞操子的運氣不錯,這幾關都順利通過,不過在被問到有什麽特長時,此人頓時麵露難色。


    “小的會挑糞。”


    就這樣他被分到了慶遠府的桐縣,在保鄉軍的養殖場當了一名雜役。


    這活雖然不輕但是能吃飽飯而且還有銀子拿,因此糞操子很是滿足。


    至於原先的那些弟兄皆分到了活計,填飽肚子還是沒問題的,眼下雖然被打散但日後自能相見。


    而這些從雲貴二地跑過來的流民皆對這嶺南的變化瞠目結舌,隨後便是深深地羨慕。


    三省同樣都是窮弟兄,可人家大將軍統治下的百姓過得可比他們好上十倍不止。


    尤其是在眾流民從當地百姓口中得知那均田薄稅之事乃是千真萬確後,這種豔羨的心理也就達到了頂峰。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大家都是地裏刨食的泥腿子,自己辛苦一年到頭還是個前胸貼後背的苦哈哈,人家嶺南的百姓在地裏踏踏實實幹上幾年,不說衣食無憂了,大瓦房都能蓋上一兩間。


    這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這些流民想不通,也不願意去細想,眾人現在隻渴望保鄉軍不要趕走他們,分田授地就不敢想了,隻要能留在這裏最起碼不會餓死。


    當然了,流民中比較有上進心的青壯則另有打算,此些人非常想參加保鄉軍的隊伍。


    光每月兩個銀元的足餉就能讓多少人為之瘋狂,流民們已經大致弄清楚了這裏的貨幣體係,那一枚銀元和一兩雪花銀的價值相當,甚至還略高些。


    更別提除此之外保鄉軍的夥食待遇,不光每天三頓幹飯管飽,甚至還能吃到肉!


    這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呀,也許對於這些貧苦百姓出身的流民來說,他們實在無法想象那位傳聞中的大將軍究竟是何等的存在。


    竟然願意給手下的大頭兵吃這麽好的東西,發這麽多的銀子。


    去打探消息的幾個流民青壯很快哭喪著臉回來,接著告訴翹首以盼的眾人,人家保鄉軍暫時沒有征兵的打算,所以大夥還是先找個營生糊口吧。


    不過,這幾人倒也帶回來了個好消息,他們從那些吏員口中得知,保鄉軍不會將大夥趕走,搞不好還會分地。


    果然,數天後在流民聚集的地方有吏員前來宣傳,告訴眾人仁慈的大將軍準備分給流民一些荒地供其開墾,到時候大夥一塊熱熱鬧鬧的幹,而且還會有衙門的官吏前來幫忙。


    墾田之事自是相當辛苦的,但耕田乃是農民安身立命之本,有了土地之後大夥也就像那野草一樣有了根須。


    “將軍的恩情還不完呐!”


    一路從貴州黎平府逃難過來的楊老漢潸然淚下,對著思明府的方向拜了又拜。


    他已是風燭殘年,牙快掉光了說話都漏風,此刻卻想起來沿途的傷心事,不由悲從心來。


    楊老漢一家本有薄田三十畝,五人口雖然過得拮據無比,但如果不遇見什麽災年的話還能囫圇活著。


    前不久,黎平府的百姓頭上攤了個剿賊捐,楊家這五口人算下來竟要繳整整二兩銀子。


    天地良心,別說二兩,楊老漢多少年都沒見過碎銀子了。


    地裏打的那點糧食本來就不夠吃,大兒子是長短腿的跛子,幹不了重活,小兒子倒是孝順,找的婆娘也是個勤快人,年前剛生了個囡囡。


    反正這錢肯定是拿不出來,雜役也不跟他們廢話,而且轉頭就把那三十畝地給沒收了。


    楊家人無奈,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基業以後隻好外出逃難,這一家五口人與其他流民還遇見了好幾次官府的抓捕行動。


    不過楊老漢運氣比較好,帶著家人躲過此劫。


    但隨後發生的事情卻令人聞之歎息。


    “爹,你把孩兒吃了吧。”


    在都勻府的老林中,一座昏暗的山洞裏頭。


    跛腿的楊家老大突如其來的話將眾人嚇了一跳。


    聞言,楊家老二動作遲緩的轉過頭,他的眼窩深陷,消瘦的臉上沒有半分人色,活像一頭幹屍,惱怒道:


    “大哥,勿要講這些胡話!”


    一家人逃難的時候走的匆忙也帶不了太多糧食,隨後又被饑民搶奪,如今早就油盡燈枯了。


    每日隻能靠采集野菜或者抓一些小魚小蝦來維持生命,但流民何其多也,即便是這玩意也都被人搶完了。


    由於缺乏營養,楊家老大患了嚴重的水腫,本就不太方便的腿腳這下連站都站不穩了。


    他斜靠在洞壁上衝著父親和弟弟咧嘴一笑,浮腫的眼皮子也眯成了一條細細的縫隙,隨後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肥,油水大。”


    楊家老大秉性純良,他天真的將自己浮腫的身體和發膘的豬羊聯想到一塊去了。


    楊老漢對自己這個大兒子心疼不已,天底下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可他看著對方病入膏肓卻什麽也做不了,這是作為父親的最大悲哀。


    他暗自下了決心,反正自己這把老骨頭也活不了多久了,硬挺著也是拖累別人,不如幹脆自行了結,用這副軀殼給兒女當養料,這樣的話他們就更有希望在這世道活下去。


    隻是自己一副年邁之軀,身上的肉肯定也是極老,也不知道囡囡能不能咬動。


    夜裏,楊老漢躡手躡腳的爬起來,看了一眼尚在繈褓中娃娃後眼中滿是擔憂,後者的小臉有些幹癟,這兩天都不怎麽哭了。


    他摸了摸懷中後突然有些釋懷的笑了笑,那裏藏著一柄鋒利的小刀,是自己多年的老夥計。


    楊老漢平時兼職騸豬,這把刀子乃是老伴當年用自己嫁妝打的,對他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老頭琢磨著,等天亮了便拿這刀子出去找人看能不能換點糧食,哪怕隻有一兩斤麩子都行,自己死前好歹讓兒女們活得像個人樣。


    這胡思亂想之中他便沉沉睡去,直至被兒媳驚恐的尖叫聲驚醒。


    楊家老大死了。


    於昨夜用瓷片割開了自己的血管,他就這樣一聲不吭的任自己的血液流進。


    楊家人大哭了一陣,但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哭也是需要體力的,他們並沒有多餘的體力可以浪費。


    晌午,兒媳婦將一盆香噴噴的肉塊放在地上,楊老漢和二兒子神情恍惚,三人的目光都有些躲閃,不敢與別人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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