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誰也想不到,如此俊朗儒雅的林楓,就連凶狠的大刀閻羅和陰毒的苗域五毒,都像奴仆一樣甘於聽從他的驅遣。


    林楓手裏拿著一個大約二尺長、半尺寬的鹿皮袋子,不像是書袋,更不像是錢袋,從外麵根本就看不出裏麵裝的是什麽,他把皮袋夾在腋下,被毛皮大衣遮擋得嚴嚴實實。


    林楓身邊跟隨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此人身材消瘦,身高中等,臉上棱角分明,一雙眼眶深凹,眼球略帶淡藍,眼眉如劍,不失為一個域外英俊的少年。


    他身穿粗布棉衣,腰間斜插一柄劍,劍鞘古樸無華,既扁且窄,不難看出劍身一定很薄、很輕,劍柄為兩塊軟木鑲嵌。


    奇就奇在這把劍竟然沒有劍格,敢用如此輕薄又沒有劍格的劍,一定也是個奇怪的人,不僅人奇怪,恐怕劍法也一定很奇怪。


    這種劍簡直就像小孩的玩具,沒有絲毫危險,看上一眼都會覺得可笑,可偏偏再看一眼時,會莫名其妙有一種心悸的感覺。


    年輕人身上散發出淡淡的冷漠氣質,就連眼神中都帶著冰冷的氣息,冷得讓人發寒。可偏偏當他看向林楓時,眼神瞬間便有了暖意,還帶著絲絲敬仰之情。


    兩人走進平陽酒樓,守在門口迎客的中年人一見到兩人,神情立馬變得無比恭敬,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微欠著腰在前麵帶路,連腳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腳步聲驚擾到二人。直到林楓和年輕人進入二樓的一個包間,他才暗暗吐口長氣,瞥了一眼包間的門,輕手輕腳地走向櫃台,低聲吩咐了幾句後,便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小心地盯著那個包間。


    平陽酒樓從營業的那一天開始,這個包間永遠隻給這位書生和腰間插劍的年輕人準備著,從來沒有安排過任何客人用過,即便是客滿為患,也不會讓人使用,給多少錢都不行。


    這個包間很特別,從窗戶可以俯視一樓全景,把整個一樓大廳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另一麵窗戶可以看到窗外,所有進出酒樓的情況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沒過一會,店夥計便端著四個菜、兩壺酒送進了包間。


    林楓將一大盤手扒羊肉挪到年輕人的麵前,道:“小飛,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手扒羊肉,多吃點!”


    雲飛的臉上露出了孩童般純真的笑容,道:“你也吃!”


    林楓笑得很溫柔,眼神中帶著暖意,他似乎是在看著自己的弟弟,又似乎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帶著親人般的溫情,道:“好,我也吃!”


    林楓吃的並不多,多數時間隻是在慢慢喝著杯子裏的酒,眼睛卻一直在看著大廳裏的人。


    一樓至少有六十個人在喝酒,商賈們很內斂,江湖人很豪放,幾個富家公子的作派很傲慢,神情各異、眾生百態顯現得淋漓盡致。


    隻見廳中間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輕輕敲了一下驚堂木,周圍幾人一驚,帶著詫異的眼神看向老人。


    老人身旁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開口說道:“爺爺,您又要說書了?”


    老人道:“我也得要銀子吃飯不是?”


    眾人臉上露出了豁然的神情,原來祖孫二人是說書的。


    一位絡腮胡子道:“說的是關公過五關斬六將,還是曹孟德大破袁本初?”


    老人的神情似乎沒有一點波瀾,隻是淡淡地說:“我隻說當今武林中發生的事。”


    眾人頓時來了興趣,周圍漸漸開始安靜下來,許多人甚至放下了酒杯,豎起耳朵在聽,的確沒有什麽故事能夠比武林中發生的事更吸引人的。


    姑娘說道:“爺爺今天要說的是誰呢?”


    老人道:“今天說的不是人,是刀!”


    姑娘道:“刀?刀有什麽可說的?酒樓裏現在至少有二十柄刀,長的、短的、大的、小的都有,刀——無非就是用來殺人的。”


    老人道:“可是這把刀卻不一樣。”


    姑娘道:“刀和刀的確不一樣,能殺得死人的刀才算是刀,否則就隻能用來割草切菜。”


    老人道:“隻有這把刀才是真正的刀,這把刀一出世,所有的刀都不能算作是刀。”


    姑娘道:“天下還有這麽厲害的刀?”


    老人道:“沒錯,你可聽說過‘寒月出世,誰與爭鋒!’這句話嗎?”


    姑娘笑了,笑得如同鄰家妹子一樣可愛、清純,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分外勾人,道:“凡是在江湖上走動的人,恐怕沒有一個人沒聽說過這句話,‘寒月刀’天下皆知。”


    老人道:“天下人隻知道寒月刀無堅不摧,刀法睥睨天下,卻不知道它才是真的善良之刀、正義之刀!”


    姑娘道:“刀就是刀,難道還有什麽善良、邪惡之分?”


    老人道:“刀的確隻是刀,沒有善惡之分,可一旦握在人的手裏,就有了善惡之別。”


    姑娘道:“天下人都知道,寒月刀是林家的刀,爺爺您的意思是說,林家的人才是善良的人?”


    老人道:“沒錯!林家父子不僅是江湖英雄,還是最有善心的人,如若武林人士都像林家父子一樣,江湖之中又怎麽可能還有血雨腥風呢?”


    姑娘道:“沒錯,林家父子的確是大英雄、大豪傑、大善人,可是天道不公,偏偏好人不長命。”


    老人歎了口氣,道:“你錯了,他們並沒有死?”


    姑娘一副吃驚的樣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別說他吃驚,就連所有的聽客也大驚不已,那場血殺的時間並不算太長,有些人當然還記得,林燁難道真的沒死?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喝酒吃肉,甚至忘記了咀嚼嘴裏的食物,整個大廳瞬間變得異常安靜。


    姑娘道:“爺爺,這玩笑可千萬開不得,要是您老人家胡說八道的話,這裏的聽客可沒人打賞銀子的,我也隻好跟您一起餓肚子了。”


    老人搖了搖頭,微眯的眼睛似乎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二樓,林楓卻發現老人的眼神如同一把鋒銳的刀一樣,雖然隻是短短的一瞥,卻讓人心驚不已。


    老人道:“我當然不是開玩笑。”


    姑娘道:“林覺老前輩一把寒月刀威震武林,天下豪傑無人敢與之爭鋒,可是……可是林老前輩在很多年前就早已離世,江湖中至少有一百位豪傑前去哭靈,就連少林、武當掌門人都親自到林園吊唁……”


    老人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直到現在,江湖中還一直津津樂道地談論他,有人說他武功天下第一,有人說敗在他刀下高手的數量天下第一,有人說他仗義疏財人品天下第一,有人說他廣施仁義善心天下第一……卻有一點,無論誰提起林覺這個名字,沒有不佩服、不景仰他的,就算是殺人劫貨的強盜登上青木山,看到林覺的墳墓,也要拜上三拜,你說這種人是不是還活著呢?”


    姑娘長長地歎了口氣,朗聲說道:“沒錯,這種讓天下英雄為之欽服的人,的確沒有死!”


    “說得好!”一位白衣持劍的中年人走到小姑娘桌前,將一錠足足有二十兩重的銀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說道:“林老前輩的確是我輩的楷模,他的確沒有死!”


    林楓注意到,姑娘隻是微微地朝中年男子笑了一笑,甚至根本沒在意桌子上的銀錠。


    老人的眼睛仍然一副半睜半閉的模樣,不急不緩地喝了口酒,道:“林覺讓天下英雄為之欽服,並不在於寒月刀的鋒銳,也不是他的絕倫刀法和蓋世武功,而是他親手建立起的青木鎮。”


    姑娘道:“聽說以前根本就沒有青木鎮,是林老前輩花錢買下了周圍的土地,蓋了房子,讓流離失所和無依無靠的人耕種、居住,讓他們有了生存之地。”


    老人道:“不錯,他憑一己之力讓幾百人活了下來,這才是他的光輝之處。”


    姑娘道:“林老前輩離世後,他的兒子林燁繼承了寒月刀,也繼承了他老人家的責任。”


    老人道:“林燁不愧為是林老前輩的兒子,他沒有辱沒他父親的名聲,而且他做的一點也不比他父親差。”


    姑娘道:“據說林燁收留了更多吃不上飯的人,到青木鎮的人也越來越多,青木鎮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了。”


    老人道:“十三年前的青木鎮要比現在熱鬧得多,鎮子上至少有四千多人,租子隻收十五抽一,家家戶戶都有餘糧,百姓安居樂業,就算是最盛世的年代,也沒有這麽低的租子,而且林家每年還給他們牛馬和農具,林燁簡直就是這四千多人的活菩薩。”


    姑娘眼中帶著向往和崇敬的神色,默默地說道:“官府收租要九抽一,這麽多人再加上人頭費,每年要虧空好大一筆銀子,林燁一個人怎麽扛得起?就算他有一座金山,遲早也有花完的一天,這個道理難道他不懂嗎?”


    老人道:“林燁不是傻子,更不是敗家子,他當然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開通了十三路商道,手下十三個掌櫃僅僅用了十年時間,就給他帶來了潑天財富,據說他的錢比州府裏的庫銀還要多。”


    姑娘道:“所以他就買更多的地,要造福更多流離失所吃不上飯的人。”


    老人歎了口氣道:“沒錯,可惜他終究不是他的父親,他的錢財越多、行善越多,本來是大大的善舉,可他偏偏卻忘記了一件事。”


    姑娘道:“他忘了什麽事?”


    老人突然閉口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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