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忘記全家被殺的仇恨,也沒有人能阻擋複仇人的腳步,林楓沒有阻止雲飛去複仇。


    雲飛終於找到上諾一夥十三人,他的劍很快,一連殺死了七人。他的劍雖快,可是他的經驗卻太少,殺人跟殺狼不同,除了需要勇氣和膽量之外,還需要有一顆冷酷的心和足夠清醒的頭腦。


    雲飛犯了個錯誤,其實他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麽強大,當他被剩下的六人圍攻時,他有些亂了手腳,身上連中三刀,正當上諾的刀砍向他的腦袋時,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完了。


    突然飛來的一柄刀砍斷了上諾的手臂,鮮血噴灑在雲飛的臉上,他腦子頓時清明起來,他的劍似乎在轉瞬間變得更加淩厲狠辣,事實證明,隻有經過鮮血洗禮的武功才能稱之為真正的武功!


    當雲飛殺光了所有人,將劍插進上諾喉嚨裏時,他的心突然有種解脫枷鎖般的感覺。


    砍斷上諾手臂的人是林楓,他不放心雲飛一個人去複仇,於是他悄悄地跟隨著雲飛。他隻替雲飛擋了一刀,就再也沒有出手,但這一刀已經足夠了。


    林楓知道,雲飛隻有親手殺掉上諾這些仇人,才能消除他心中的仇恨,所以林楓在關鍵時刻出一次手就已經足夠了。


    這是林楓第三次救雲飛的命,雲飛隻說了聲:“謝謝你,林大哥!”


    真正的友誼是不需要說出更多讓人感動的話語。


    接下來的一年,雲飛像影子一樣跟隨著林楓,他們輾轉中原各處,做了很多事情。


    ……


    敲門聲打斷了林楓的思緒。


    進入房間的是個跛腳老頭,拄著一根黑木拐,年齡在五旬開外,一身粗布長褂,頭發已經有半數花白,眼角帶著深深的皺紋,一張臉刻滿了風霜,但他的眼睛卻很有神采。


    任憑誰都不會想到,他的那條跛腿,以前卻有很多人敗在他的一雙腿下,更不會想到他就是急風腿杜淳,所有人都以為十三年前他已經死在李園的那場殺戮中,但他卻仍然還活著。


    “三公子!”


    林楓道:“杜叔,這麽大的風雪,您怎麽來了?”


    杜淳問道:“雲飛殺了驅龍神鞭尤風?”


    林楓將杜淳扶到椅子上,倒了杯溫酒,說:“是,您這麽快就知道了?”


    杜淳並沒有回答林楓的話,卻是神色凝重地說道:“尤風是天星教主四大護法之一,雲飛在眾人麵前殺了他,這件事用不上三天,就會傳遍整個江湖,天星教很快就會派人來追殺雲飛的。”


    林楓道:“我知道。”


    杜淳道:“三公子,天星教高手眾多,雲飛的劍再快,雙拳難抵四手啊!何況,即便讓雲飛暫時躲起來,天星教恐怕也不會放過平陽酒樓。”


    林楓道:“這一天遲早是要到來的,沒想到天星教如此沉不住氣,這麽快就派人來了,還派了四大護法之一。即便當時雲飛不出手,我也要殺了尤風。”


    杜淳道:“平陽酒樓的收入極其可觀,截斷了天星教不少財路,天星教眼紅並不奇怪,驅龍神鞭尤風一死,恐怕這間酒樓再也不會安生了。”


    林楓道:“杜叔,我已經等了十三年,十三年已經很久了。這兩年來,我做的一切就是為了等今天。”


    杜淳望著林楓良久,道:“三公子,您真的決定了嗎?”


    林楓黯然地點了點頭。


    杜淳的眼圈竟然開始慢慢紅了起來,眼中含著淚花,他緩緩地站起身,接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著說道:“三公子,如此一來,您做的那些事情都將會暴露無遺,您將要背負一世罵名,林氏三代的聲譽也將會遭到玷汙,老仆我死後,該如何去見老爺和夫人啊!您這麽做,值得嗎?”


    林楓將杜淳扶起,臉上一副決絕的神情說道:“杜叔,您早已不是奴仆,您是我父親的兄弟,是我的叔父!為了救我,您的腿殘了,兒子死了,如果不是您、不是伏先生,十三年前我早已死在那場殺戮之中。父親和母親泉下有知,隻會感激您的恩德……”


    杜淳已是老淚縱橫,顫聲道:“三公子……”


    林楓將酒杯遞給杜淳,自己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道:“伏先生一生讀遍聖賢之書,不斷探求真知真義,追尋天地大道。他曾教導我,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做成再小的事,也是人生的價值體現。不必為名所累,作繭自縛,不可為利所惑,喪失本心,至於所有的過程和手段,其實根本不重要。”


    林楓的眼中帶著絲絲痛苦之色,道:“我知道,我用的手段過於狠毒、卑劣,是那些名門正派和正人君子所不齒的,他們一定會聲討我、唾罵我,但是,我認為我做的一切都值得。我也曾想博取功名,居於廟堂之上造福萬民,沒有殺戮、沒有血腥。是十三年前那場殺戮改變了一切,我的身上背負父母和三十七條血債,我再也不可能是逍遙灑脫的林家三公子,再也不可能幹幹淨淨地登於廟堂之上,這是我的宿命!爺爺和父兄三代為之追求的目標、為之奮鬥的基業,終究不能斷掉,因為我還活著,因為我畢竟是林家子孫、是林家三公子,我身上流淌的是林家的血,我必然要背負林家人的信念和追求,我——別無選擇!”


    林楓的眼中帶著淚光,望向窗外厚厚的積雪,深深地歎了口氣,道:“杜叔,哪怕我背負一世罵名,我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我或許能夠做到像爺爺一樣,以武功威震江湖,但我卻做不到像爺爺的雙手那麽幹淨,因為我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父親、母親、大哥、二姐和林家三十多條性命的仇恨,既然我的手上注定要沾滿血,就不在乎再多一些罵名。”


    杜淳哽咽地說道:“三公子,我知道您的苦!”


    林楓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笑得很淒涼,道:“殺百人而造福千人,是為小善;殺百人而造福萬人,則是大善。無所作為而空有虛名,要那份虛名又有何用?如果這樣活著,我既對不起自己的人生,更是枉為林家子孫。那些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人也是活生生的性命,在這樣的風雪寒冬,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挨不過饑寒交迫而命喪荒野,我能為他們盡一點力,即便背負一世罵名,又算得了什麽!大刀閻羅孫一虎、苗域五毒廖天、好色如命沈軒……他們都是手上沾滿鮮血、聲名狼藉的人,他們本已該死,我在他們身上種下玄冰寒毒,控製他們家人,留下他們性命,驅如奴仆,是因為他們還有價值,能做別人做不了的事。我不用這樣的手段、不用這些人,又能指望誰呢?那些正義凜然的人有誰肯替林家出頭?又有誰為林家冤死的人伸張正義?事實證明:在強大威力的壓迫下,即便是再邪惡的人,也不敢有絲毫惡毒之行!”


    杜淳道:“三公子,即使您不顧及聲名,可是您已經把自己置於風口浪尖的危險境地,林家如今隻剩您這一條血脈,您總要為林家考慮啊!”


    林楓道:“杜叔,您放心,我會照料好自己的,何況雲飛一直陪著我。”


    林楓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說下去,便話題一轉,問道:“杜叔,五位老掌櫃都安置好了嗎?”


    杜淳知道無法改變林楓的決定,緩緩地坐下後,點了點頭,說:“老爺當年培養的十三位掌櫃,如今隻剩下了五位還活著,人都已經找了回來,公子可以隨時安排他們做事。”


    林楓微微點點頭,說:“讓他們暫時好生休養,借機商討一下跟草原、西域、北俄、關內和蘇杭之間的商貿,等我收服了遼東七門後,完全掌控進出關口,五路商貿便可同時展開。”


    杜淳嘴角輕微地抽動了一下,關外最大的江湖勢力遼東七門早已暗中歸附天星教,為其聚斂關外財物,林楓既然要收服遼東七門,必然要大肆殺戮,尤其是對五虎、雙子、青龍三門。林燁當年在時,為了關外商貿往來,與遼東七門交往極為密切,可林園被殺戮後,五虎、雙子、青龍三門,幾乎將林家在關外的產業吞噬掉十之七八,藥門、銀勾、黑豹、鬼手四門也是樹倒眾人推,跟著沾了不少好處。


    遼東七門比起大門派雖然顯得勢單力薄,在江湖中地位並不高,隻因地處偏遠,再加上武功路數怪異,一直被中原名門視為旁門左道。但長期盤踞進出關口一帶,七門之間相互勾聯,已是關外最強的江湖勢力。


    林楓道:“肖華現在如何?”


    杜淳眼中陡然發出淩厲的目光,道:“他還活著。”


    林楓道:“活著就好,杜叔,明天將消息放出去,估計天星教的人很快就會找到他。”


    杜淳道:“他的報應終於到了!”


    林楓道:“不殺他,是因為他還有被利用的價值,至少可以引出一個天星教的高手出來。”


    杜淳恨恨地說道:“老爺當年待他如同兄弟一般,就算是一條惡狼也喂熟了!可是他……,如果不是公子您查出來,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屠殺林園的帶頭人!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才解我心頭之恨。”


    杜淳不自覺地摸了摸那條跛腿,眼中似乎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妻兒,也似乎聽到了當年林園此起彼伏的慘呼聲,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林楓道:“他的確豬狗不如。”


    杜淳道:“所以我把他跟狗拴在一起。”


    林楓道:“杜叔,我會把他交給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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