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園大門處,林楓、杜淳、雲飛、皮甲、江凡五雙眼睛,一直看著金敏善的身影慢慢消失,竟然沒有一個人說話,五個人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裏。


    金敏善離開了,但她的仇恨卻留在了林園,猶如一個隱形的山體,仍然矗立在林園門前。


    江凡看著腳尖前的那柄利劍,硬是不敢說一句話,因為他知道,在這四個人麵前,根本沒有他發表觀點的資格。


    皮甲默默地看向林楓,但林楓卻沒有指責他放走了金敏善,林楓眼中的神色很複雜,隱隱帶著些許悲涼。


    雲飛也沒有指責皮甲,他曾在平陽酒樓放走了驅龍神鞭尤風的情人——神算姑蘭竹,他能夠理解皮甲此時的心境。


    杜淳沒有指責皮甲,雖然他在林園有著很高的地位,但他終究是江湖人,他曾是名揚江湖的急風腿,他早已洞悉江湖之中的恩怨糾纏,他也更懂得情感的複雜。


    林楓隻是淡淡地說道:“我突然很想喝酒,你們願不願意陪我喝上幾杯?”說完,他向園子裏走去,杜淳、雲飛、皮甲三人默默地跟在後麵。


    江凡快速地拔起金敏善留下的寶劍,慌亂地跑進後廚安排人準備酒食。


    林楓的酒量一向很好,時常坐在林園之中喝酒,他現在忍不住想要喝上幾大碗,可惜擺在他麵前的杯子並不大,於是他隻能一杯一杯地喝。


    雲飛似乎是喝了酒的原因,話也多了起來,他輕輕地放下酒杯,道:“金敏善的劍法雖然很詭異,可惜太繁雜,速度和力度也不夠,如果她的劍再能快上三分,皮瘸子,恐怕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皮甲難得露出了笑容,道:“如果她的劍跟你一樣快,我也隻能以死相搏。”


    雲飛道:“她的劍法是承自她父親金賢智嗎?”


    皮甲搖搖頭,道:“她的劍法要比她父親金賢智更詭異、更繁雜、更多變,卻沒有金賢智的劍法辛辣。”


    林楓沒有說話,但他卻知道金敏善的劍法承自於何人,那個人比金賢智武功更高,卻死在了他的刀下,那個人就是金賢智的師兄——溫達!


    這也是為什麽皮甲放任金敏善離開,林楓沒有阻止的原因。金敏善背負兩位親人的仇恨,她有資格前來報仇,雖然她使用的伎倆並非光明正大,但對於複仇人來說,手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達到目的。


    林楓感歎金敏善,就如同在感歎他自己!他的複仇之路何嚐不是如此?或許,他有一天也會像金敏善一樣,很有可能比她還要淒慘!


    金敏善的現狀跟他沒有什麽分別,金敏善的仇人是他和皮甲,可金敏善卻偏偏沒有一點辦法,隻能負傷後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獨自在黑暗中撫慰憤怒的心情,正如他六年前一樣,墜入山崖九死一生,隻能像一隻老鼠一樣黯然地躲在黑暗裏。


    仇恨可以讓人的變得癲狂、分裂,乃至失去了生活和自我,始終活在憤怒和仇恨之中,但卻無力改變,也無法改變,這就是仇恨!


    江凡伺立在林楓身旁,不斷倒酒,當他看到林楓已經喝完了第八壺時,求助地看向杜淳,也隻有杜淳的話,才能勸慰林楓。


    江凡很失望地收回眼神,因為杜淳根本沒有給他任何暗示,更沒有阻止林楓喝酒,杜淳卻拿著酒杯若無其事般地喝酒吃菜。


    當林楓把第十一壺酒喝光後,雖然臉上還是一副淡然的表情,眼光卻已經變得迷離,當他把第十三壺酒喝光後,突然一頭拱在桌子上,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雲飛和皮甲詫異地看著一動不動的林楓,眼睛瞪得大大的,如同在看一頭上古時代的怪物一般,他們甚至根本就不相信林楓會喝醉!


    隻有杜淳好像一點也不驚訝,他隻是緩緩地說道:“一個人的心思太重,壓力又太大,酒喝得又快又多,自然會醉得快一些。其實醉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暫時可以忘掉很多煩惱,安安穩穩睡上一個好覺。”


    ……


    再有一柱香的時間,金敏善就可以踏上關外的土地。她右肩的傷口已經不再淌血,腳上也有了些力氣,她要回到關外養傷,右臂雖然廢了,她還有左手,左手同樣可以使劍,十年不行就二十年,她回頭看了一眼,似乎要把這條路刻在心底,她還要回來,一定要回來!


    當她的腳剛剛踏上關外的土地時,斜道裏突然竄出上百名騎士,個個身材魁梧,身著黑裝,肩背硬弩,手持陌刀,殺氣騰騰,擋住了她的路。


    一匹白馬緩緩走出,讓她驚詫的是,馬上竟然是一位女子,盡管緊身束服,卻仍然無法掩飾那張驚世駭俗的容顏,那張臉美得足以讓男人窒息、讓女人感到羞愧。


    金敏善既然敢於踏入關內暗殺林楓,當然不會對關內的情況一無所知,即使她不認得方芷涵,猜也猜得出來人的身份,在北方這塊土地上,也隻有方家大小姐才會有如此大的排場。


    金敏善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麵對著一群凶悍的騎兵,她剛剛已經死過一次,所以她並不害怕。


    方芷涵勒住馬,道:“你受傷了?”


    金敏善仍然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看到了金敏善衣服上的血跡,況且她的左手始終捂著右肩窩,她的傷很明顯。


    方芷涵沉吟一下,有些吃驚地問道:“莫非你去了林園?”


    金敏善仍然沒有回答,但不回答也是一種回答。


    方芷涵道:“還真讓我猜對了,沒想到你竟然能活著逃出來!”


    金敏善倔強地看著方芷涵,依然一言不發。


    方芷涵似乎反應了過來,神色突然變得分外緊張,怒喝道:“你殺了林楓?”


    金敏善的左手突然發出一枚飛鏢,直奔方芷涵的喉嚨。她已經從方芷涵的神情變化中感受到,這位大小姐跟林楓的關係絕對不一般,否則不會因為林楓變得如此緊張,如若方芷涵知道自己去暗殺林楓,一定不會放過自己,還不如先發製人,殺了方家大小姐,簡直比殺掉林楓還劃得來。


    二人的距離本來並不遠,可惜她受傷後體力太弱,飛鏢的速度不夠快,恰好方芷涵的武功也不差,一揮手便將飛鏢夾住。


    此時,方芷涵身邊一名身材高大的騎士,連人帶馬已經衝了出去,陌刀一揮,金敏善的喉嚨便被切斷,鮮血頓時噴灑一地。


    金敏善緩緩地倒下了,雙眼仍然帶著無盡的憤恨,她終究還是沒能活著回到她的族裏。


    方芷涵甩掉飛鏢,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馬屁股上,白馬如同箭一般向林園方向飛馳而去,後麵的騎士揚鞭奮蹄緊隨其後。


    塵煙散去後,道路上隻留下一具孤零零的屍體,或許沒有人會認得她是誰,更不會有人知道她就高句麗第一劍客的女兒——金敏善,她將如同飛馳的馬兒踏起的塵煙一般,在這個世上消失得幹幹淨淨。


    方芷涵如同悍匪一般闖進林園,沒有人敢攔著一頭發了瘋般的母老虎,皮甲拄著鐵拐當作沒看見一樣鑽回了自己的房間,雲飛聽到聲響後便躲了起來,杜淳躲在房間裏,從窗縫看到方芷涵心急火燎的樣子,無奈地搖頭歎息。


    倒黴的宋成剛從林楓房間裏出來,差一點沒撞上迎麵而來的方芷涵,見方芷涵一臉焦慮擔憂急匆匆的神色,諾諾地說道:“公子喝醉了,不能見客,方小姐……”


    宋成話還沒說完,便被方芷涵一腳踢在屁股上,瞬間飛出三米遠,躺在地上委屈地差點眼淚掉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怒氣衝衝的方芷涵。


    方芷涵喝問:“快說,他到底是喝醉了?還是受傷了?”


    宋成結結巴巴地說道:“公子——公子是——喝醉酒了……”


    方芷涵已經沒有耐心聽宋成說完,便衝進了房間裏,當她看到躺在床上安然無恙的林楓時,長長地出了口氣,瞬間有種力乏的感覺。


    宋成剛剛從地上爬起來,方芷涵又轉身從屋裏出來,嚇得宋成打了一個冷顫,兩隻小眼睛嘰裏咕嚕地轉著,方芷涵見他這副樣子,又是氣又想笑。


    方芷涵道:“我有那麽嚇人嗎?你怕什麽?我還能殺了你不成?”


    宋成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隻能幹巴巴地瞅著她。心裏卻暗道:你嚇不嚇人,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方芷涵道:“今天到底怎麽回事?誰來刺殺林楓了?你說詳細點。”


    宋成在心底終於長長地出了口氣,原來隻是打探這件事啊,家裏有飛哥在,還有一條不吭聲能咬死人的老狗在,誰有本事殺得了公子?你跟著亂個什麽勁?用得著又是喊又是踢嗎?你知道剛才那一腳有多狠嗎?屁股差點沒被你踢成四半!你要是真的成了林夫人,我說什麽也要討份園子外的差事,躲得遠遠的,這麽大脾氣的夫人,我可伺候不了!


    方芷涵見宋成不說話,她當然猜不出宋成此刻腦子裏竟然會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於是追問道:“你倒是快說呀!”


    宋成實在是怕極了這位方大小姐,躬著腰把金敏善前來刺殺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遍。直到他說完,方芷涵的心是放了下來,卻愣愣出神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方芷涵才轉身再次進入林楓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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