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銀光在月色下閃爍,一道是劍光,另一道是堪比銀光的手影,劍和手碰撞竟然發出了清脆般的金屬聲,這是一隻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是江湖上獨一無二把手當作兵器的奇聞,然而正是這隻奇怪的手,不知道奪過多少成名人物的兵刃,不知道擊穿過多少江湖高手的喉嚨和胸膛,這是一隻極其可怕的手。


    降魔手已經被稱為稀世奇寶,但和刁魁的手相比,簡直就是木偶跟人相比一樣,降魔手製作的再精巧,終歸是個死物,而刁魁的手卻靈活無比,尤其是他的手指,不僅如鋼指一樣能夠刺穿人的骨頭,還可以靈巧地夾住纖細的飛針。


    即使影子的劍又窄又薄,仍然被刁魁靈巧的手指夾得牢牢的,劍的材質非常好,劍身已經彎成了弧形仍然沒有折斷,影子無情的眼神終於露出了一絲絕望之色。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軟肋在哪裏,他左臂已斷,身體左側便完全成了空位,刁魁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刁魁的左手雖然跟平常人的手一樣,隻是普普通通的一隻手,但這樣普通的手打出一拳同樣可以讓人致命。


    刁魁的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影子的左肋,影子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肋骨的斷裂聲,接著整個人便飛出了三丈遠,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噴出幾口鮮血,瞬間感覺全身都散架了。劍仍在手中,他手中有劍就仍然可以殺人,他想站起來做最後殊死一搏,可是刁魁的這一拳實在太狠、力度太強,他至少有六根肋骨被打斷,連爬都爬不起來,他看到了刁魁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那是勝利者才配擁有的笑容。


    影子猶如石頭一樣的眼神仍然沒有一絲情感,他連自己都不清楚殺死過多少人,現在死亡降臨到他身上時,他顯得很平靜,因為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殺人無情的影子像一灘肉泥一樣躺在地上,刁魁沒有再出手,隻是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地上躺著的影子。這時,林楓身後的翟雙雙卻向影子走去,她來到影子跟前,蹲下身子低聲說道:“影子,我說過,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殺了你,現在你相信了吧?”


    影子吃驚地瞪著翟雙雙,艱難地說道:“你是翟雙雙!原來你根本沒死!”


    翟雙雙道:“很好,你終於認出了我。影子,你好色就算了,竟然連姑奶奶的主意都敢打,要不是我對穀天宇還有利用價值的話,他有所顧忌屢次阻攔你,我早就被你弄到床上去了,我說過會殺了你,看在我們都在天星教幾年的情麵上,我還是會讓你死的痛快一點。”


    影子道:“咳、咳、咳,你、你,你敢背叛他,你會死的更慘。”


    翟雙雙嘿嘿一笑,道:“我怎麽死你就不用費心了,記牢了,投胎的時候記得做個女人,下輩子好償還你今生造下的罪孽。”


    翟雙雙手裏突然多出一把匕首,一下子刺進了影子的心窩。影子凸鼓著雙眼瞪著翟雙雙,身體扭動幾下便一動不動了,或許他至死都不相信自己最後會死在翟雙雙手裏。


    酒鬼胡三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癱倒了下去,林楓趕忙將他抱在懷裏。這時翟雙雙走了過來,從懷裏掏出林楓給她的大還丹,倒出一粒塞進胡三的嘴裏。


    胡三因為流血過多的原因,臉色蒼白,原本一向發紅的酒糟鼻子頭也沒了血色,他咧了咧嘴,笑的分外淒涼,道:“少林寺的大還丹?嗬嗬,真是好東西呀,可惜大還丹也沒用的,我丹田已破,已經是個廢人了。”


    林楓哽咽著說道:“老東西,別說你隻是廢了武功,就算是你一動也不能動,隻要你能張嘴,我也會天天喂你酒喝。”


    胡三道:“小混蛋,你總算還有點良心。”


    林楓道:“我送你回林園,給你買五十壇最好的竹葉青。”


    胡三道:“你說過要給我養老送終的。”


    林楓道:“我答應你,一定好好活著,陪你喝酒,給你養老送終。”


    兩人的對話似乎很不著邊際,可蹲一旁的翟雙雙卻已經淚流滿麵了。


    銀手鋼指刁魁一直沒有說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林楓,他的眼圈竟然也不由自主地紅了。


    他最後見到林楓時,林楓還隻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已經整整十五六年沒有見過林楓,他之所以一眼就能認出林楓,是因為林楓手中的寒月刀!


    江湖中沒有人敢用寒月刀,更沒人願用寒月刀。能持寒月刀的人,隻有林家的人!因為敢持寒月刀,就要麵對數不盡的明槍暗箭,不知何時就會身死魂滅;願用寒用刀的人,必將承載和背負著沉甸甸的責任,這是宿命。


    刁魁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小楓,老酒鬼說的對,你要活下去,不僅要給這個老鬼養老送終,還有成千上萬人活下去的希望都背負在你身上。”


    林楓道:“刁叔叔,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你才會帶給他們希望。”


    刁魁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你!我一直認為達到武學巔峰才應該是武者唯一的追求,可是後來我才明白,一個人耗盡了畢生精力,就算能夠邁入武學至巔境界,可是一生中又做過什麽有意義的事情呢?小楓,回到林園去,承襲好你父兄的遺誌,林老前輩的誌向隻有林家人才能夠繼承。”


    林楓道:“你說並不對,以暴方能止暴,沒有至高的武功修為,就算是聖人之道也無法踐行,父親就是前車之鑒。林家所做的事並不是一個人在做,而是伏先生、鐵劍、老酒鬼和你這樣一群人的追求和貢獻,林家人不是旗幟,而是應該擋在刀劍前的人!刁叔叔,晚輩感激你不忘和父親相交的情義,但你已經做了很多,老酒鬼也做了很多,剩下的事應該由我去做!”


    刁魁突然漲紅了臉,暴怒吼道:“混賬!老酒鬼雖然倒下了,可是我還在!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後輩小子在我麵前逞英雄了?”


    刁魁用那隻銀白色的手指著林楓的鼻子罵道:“滾!給我滾回林園去,去做你應該做的事!”


    刁魁轉身便離開了,一身白衣在夜色下顯得分外刺眼,灑脫的身影卻透著無盡的悲壯,猶如百死不悔邁向沙場的勇士,猶如踏著易水河浪絕不回頭的壯士。


    林楓自然知道刁魁去要做什麽,老酒鬼也知道刁魁要去做什麽,翟雙雙看著眼前的一幕百感交集,她在天星教多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更沒有這樣的情景,一次都沒有。


    一向淡然灑脫的林楓望著漸行漸遠的白衣身影,眼淚不受控製地再一次流了下來,他今天受到的感動實在太多,也實在太重,猶如一股股熱流在心頭縈繞奔騰,終於讓他再也無法抑製。他練功身心疲憊筋骨灼痛時沒有流淚,他身中刀槍痛徹肺腑時沒有流淚,他墜落山崖九死還生時沒有流淚,然而他現在卻淚流滿麵。


    老酒鬼長長一聲歎息,道:“走吧,有人生而卑賤,有人死而偉大,每個人的路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刁魁的身影終於消失在夜色之中,林楓默默地抱起老酒鬼,如同抱著自己蒼老的父親一樣親切而溫暖,老酒鬼一生放蕩不羈、言語無狀,但卻用他自己的方式把最深厚的父愛給了林楓。


    ……


    古道上,一個孤冷的少年騎在馬上,健碩的馬兒不急不緩地走著,少年也並不催促。他孤傲的神情猶如一匹從草原歸來的野狼,挺拔的鼻梁彰顯著他的倔強,薄薄的嘴唇體現著他的堅毅。


    少年腰間斜插一柄奇怪的劍,一柄沒有劍格的劍,劍鞘古樸無華,劍柄為兩塊軟木鑲嵌,劍身既扁且窄,任憑誰都可以看出他的劍一定很薄、很輕。


    世上用這劍的又有名氣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黑暗人影子,令人聞之色變的人。另一個是最近在江湖中迅速崛起的人——快劍雲飛。


    黑暗人從來都活在黑暗之中,白天公然騎著馬走在大路上的人,自然隻有快劍雲飛。


    雲飛是在草原上長大的,他的騎術跟他走路的技術一樣純熟,但他卻沒有催促馬兒疾馳,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讓馬兒往哪跑,因為他不知道林楓現在在什麽地方,沒有目的和方向,隻能任由馬兒慢慢走。


    雲飛很了解林楓的行事風格,有時目的性很強,有時又漫無目的隨性而為,要想找到林楓或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林楓來找他!


    讓林楓知道自己在哪裏的方法很簡單,隻要激起一點波瀾,自然有好事者會傳遍整個江湖,林楓也就知道了他在哪裏。


    激起一點波瀾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不僅林楓會知道他在哪裏,影子同樣也會知道,影子來找他,林楓就會很安全。


    影子殺了大刀閻羅孫一虎,苗域五毒廖天和好色如命沈軒僥幸逃脫,很顯然影子是衝著林楓來的。


    影子如果知道他在哪裏,必定一定會找上他。他在平陽酒樓眾目睽睽之下殺了四大護法之一驅龍神鞭尤風,這筆賬天星教不會不清算的。


    影子如果來找他,當然就不可能去找林楓,這便是激起波瀾的另一個好處。


    不得不說,雲飛自從跟隨林楓後,變得學會了思考,學會了解決問題的思路和方法,同樣也學得狡猾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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