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雖小,但優勢卻大。


    一下子供應上千人的消耗,確實讓這類驛站無法應對。


    但有房間住,有熱水洗漱。


    雖然達不到泡桶的那種條件,但木盆裏用熱水舒舒服服泡個腳,那還是綽綽有餘的。


    大小將領和女眷們,都被安排住了房間,府兵們住軍帳。


    這一夜!


    也是自出城以來,最為舒服的一夜。


    除了永康,沒有人留意到焦凱卻沒住在驛站裏……


    二天大早,美美吃了一頓豬骨湯的燴菜後,高祥發現,驛站外麵的官道上,停著一長溜裝滿了物資的馬車。


    更讓高祥差點驚掉眼珠子的是,足有五百匹毛色油亮的軍馬,正被圍在一處柵欄裏仰脖嘶鳴著。


    看著這群不斷用前蹄刨地,一直打著響鼻的軍馬,走出屋子的將領們,都向早已站在院子裏的永康,齊齊投來問詢的目光。


    “抓緊時間換馬,有傷有病的馬匹,無論是拉車的,還是載人的,全部調換!”


    “還有,整理所剩物資,檢查受損車輛,如有無法繼續上路的車輛,直接卸下馬套外麵的車上!”


    “套車駕轅的馬,一定要挑選耐力好的,騎兵的戰馬,一定要速度敏捷的……”


    望著一夜之間冒出來的這麽多糧草和物資,軍馬和車輛,還有背著雙手站在院子裏有條不紊指揮著的永康時,霍幼楠真懷疑這個九皇子,是否真在那個破舊又閉塞的觀瀾院長大的?


    這哪是一個封閉狀態下長大的窩囊廢皇子?


    這簡直就是一個戎馬半生的人,才具備的經驗和氣度!


    隻有霍青遺孀,對此絲毫沒有感到驚奇,站著房屋門口,微笑著和狄芳對視一眼。


    “不愧是軍資監軍!”


    永康微笑著,望向突然冒出來的焦凱。


    “王爺過獎了,全是王爺運籌帷幄,小的隻是跑個小腿而已!”


    麵對誇獎,焦凱咧著嘴,站在那裏隻是一個勁地傻笑。


    “不錯啊!”


    霍幼楠一臉驚奇,目光投向焦凱臉上,又道:“還真沒看出來,你還真有兩下子,本王妃還以為你光會逛青樓呢!”


    這哪是誇人啊?


    這是損!


    是揭短,是當麵剝皮。


    焦凱麵上霎時就一紅,尷尬道:“王妃過獎了,這些都是王爺的功勞,小的隻是跑個腿聯絡了一下而已!”


    說完,焦凱向永康拱手道:“王爺,那小的就去押車了!”


    望著焦凱逃命一樣離開,永康搖搖頭,苦笑道:“身為王妃,對一個小吏如此說話,也不怕失了你的身份!”


    “身份?”


    霍幼楠撇撇嘴,自嘲道:“我怎不知我還有身份?”


    看到夫妻二人又開始鬥嘴,霍青遺孀的臉,立刻就陰了下來。


    “在軍中,就應該把軍職放在首位,而不是拿身份壓他人的!”


    迎著老夫人嚴厲的目光,一臉委屈的霍幼楠說道:“他就沒拿我當副將!這副將,可是聖上親封下來的!”


    “副將?”


    永康目光移到霍幼楠臉上,苦笑道:“那是上次實戰演練時,臨時編排的,演練結束,你的副將職自然就不存在了。”


    “王爺說得沒錯!”


    霍青遺孀一臉嚴肅,沉聲道:“眼下不是演習,是真刀實槍的戰場,任何人都要服從最高統帥的將令,軍令如山,違者軍法處置!”


    見老夫人發威,霍幼楠這才收斂了一些,沒有繼續跟永康慪氣。


    “從即刻起,唯王爺令是從!”


    霍青遺孀手裏的拐杖,狠狠在地上一跺,毫不留情地對自己的孫女斥責一番。


    “孫兒知道了!”


    霍幼楠嘴上答應著祖母的話,心裏卻罵開了鍋!


    到了雁門關,麵對敵兵大軍的時候,有你求著姑奶奶我的地方!


    別人都認為你是個軍事天才,我看未必,最多也就是紙上談兵而已!


    一個連騎馬才學會沒多久的人,敢說自己能衝鋒陷陣?


    這不鬧笑話嗎?


    戰場上,拚的是膽氣、武藝和陣法,而不是書桌上排兵布陣的閑諞。


    跟著虎賁軍的人,臨時抱了幾天佛腳,速成了一些軍事概念,就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懂指揮?


    要是在虎賁軍裏速成幾天,那樣就能當將軍的話?


    那大昌朝的軍營裏,豈不是遍地都是將軍了!


    等著,有你抓瞎的時候!


    有你求著我的時候,到那時,可別說打臉的話。


    ……


    由於分批吃飯,永康們屬於第一撥吃完早飯的,還有最後一撥府兵沒有開始吃。


    光這一千府兵的量,每頓飯就得分三次做。


    在等最後一撥府兵用餐的時候,永康突然想起,那些被集中在一間屋子裏那十幾個商客們。


    商客們被帶到永康麵前!


    這些商客共一十三人,屬於從三個不同地方去京都時而路過毛甸鎮的。


    也就是說,這一十三人,本不是同一家買賣行的人,是湊巧住在這個驛站的。


    永康視線在這一十三人臉上掃視了一圈,最後停在三名比較年長的人身上。


    “你三個,都是掌櫃?”


    麵對永康的問話,三人不敢怠慢,一個矮胖男人搶先說道:“回軍爺話,小的就是掌櫃的,帶兩名夥計去京都找些貨源!”


    “那你呢?”


    永康目光,又移動到另外一個瘦高個男子身上。


    “回軍爺話,小的也是一樣,想去京都看看有什麽能買的貨,販一些回去賣!”


    “看來,你也一樣嘍?”


    永康最後把目光,定在剩下的一個麵白無須,就像個太監一樣的中年男子身上。


    “是、是!”


    中年男子一邊哈著腰,一邊又答道:“,小的也和前麵二位掌櫃一樣,也是去京都地麵上湊些貨拉回老家賣!”


    這就怪了!


    京都是什麽地方?


    那可是大昌帝國的軍事、政治、經濟和權力中心。


    隻有大昌全境內的物資往京都運送,卻沒聽說過京都的東西往外拉?


    京都產鹽還是產茶?


    皇城產布還是產糧食?


    再說,這路過毛甸鎮去京都地界,要比從大荔城走京都遠三十多裏路啊?


    作為這些精打細算的商人來說,這不劃算啊!


    按他們的所在地,要去京都地界,經過大荔城才合適,沒必要多繞路走這邊!


    永康嘴角一揚,半眯著眼睛,冷聲道:“本王是個粗人,細賬不會算,但這明擺著不劃算的買賣,本王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王爺?


    不是普通的軍爺!


    那些商人,聞言之下差點就被嚇尿了!


    “唉!”


    矮胖商人歎口氣,搖搖頭說道:“不瞞王爺說,走這邊,是繞了些,可比走雍州那邊稍安全一些!”


    “是啊王爺!”


    瘦高個子的男子,一臉哭相道:“王爺可能不知,那邊近幾年盜匪成風,商旅根本不敢通行,南邊,東邊的貨物沒人敢運,像我們這些小買賣人,隻有從京都地界販一些回去,在自己的縣鎮賣一陣算一陣。”


    “胡說八道!”


    此時,霍幼楠插嘴進來,瞪眼怒斥道:“從京都地界到雍州,再從雍州的大荔城分路,向南可通栗縣,向東可通泗州,再走東南,又是萬川郡,從這三地到京都,都要經過大荔城,你們放著最好走的官道不走,卻繞道這兔子都不拉屎的鎮子上歇腳,依我看,你們根本不是正經商人,倒像是敵國收買的奸細!老實交代,免得自討苦吃!”


    看到霍幼楠也是一身革甲,雖是女人,但這身打扮,定不會是隨軍的仆從。


    “軍爺明鑒!”


    矮胖男子帶頭,就向霍幼楠跪了下來,哭喪著臉說道:“軍爺有所不知,正因為你說的那些路線相對通暢,但盜賊響馬這才經常在那些路上搶劫過往商旅的呀!”


    眼瞎啊?


    母的,亂喊個毛線!


    胖商人對霍幼楠的稱呼,差點讓永康笑出聲來。


    “放屁!”


    霍幼楠聞言,頓時就火冒三丈,怒斥道:“朗朗乾坤,你居然信口開河,汙蔑我大昌朝匪患成風,當地百姓和過往商旅難以聊生?”


    軍中女人如此稱呼?


    三個掌櫃都不明白,隻有稱呼個軍爺了事,是爺,就大三輩,叫他個軍爺,也不是個慢待之詞。


    可這個女人,能在剛才那個王爺麵前大呼小叫,難道,她的身份要比王爺還高?


    不對,比王爺身份高的女人,那隻有皇後娘娘了!


    要麽,就是王爺親戚中的長輩!


    不對,親戚長輩年輕的常有,但這是輩分,不是身份啊!


    可這個女人,橫看豎看,也沒有半點母儀天下的威態。


    再說了,就是個皇妃,也不會這樣風塵仆仆地行軍趕路,那是該在豪宅大院裏聽戲喝茶才對!


    可這女人,說出的來話,句句都是要人腦袋的架勢。


    三個沒見過什麽大世麵的小商人,跪在地上心裏就是一陣亂猜測。


    同是商人,這和李子魚比起來,還真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見商人們不再言語,怒火中燒的霍幼楠,馬上準備要審訊一番這些人的樣子!


    “右衛聽令,把這些可疑之人單獨關起來,待本王妃好好審訊……”


    霍幼楠清楚,在等級森嚴的軍中,她能拿得出來的軍職,就是昨天下午永康給她的神機營右衛長一職。


    這一聲令下,隨軍的霍家女眷,霎時手按在腰刀的刀柄上,齊齊就圍了上來。


    “且慢!”


    雙手背在身後的永康,突然揚起一隻手來,阻止了蠢蠢欲動的右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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